《[尼罗河女儿]凯罗尔，你妹来了！》玄素自然

31、前往奥院 下

　　跟在带路的女神官身后，凯西突然想起了什么，悄声问密诺斯，像是怕惊动了栖息在岛下的火神之灵：“我们不先去谒见王太后吗？我记得你说她来了的。”

　　“母后在打开奥院之后就吩咐人接待我们，然后她去了底层的宫殿和大臣商量政事呢，毕竟祭典还没结束。我们就不去打扰她了。”密诺斯面不改色地撒谎，他心下其实清楚，现在母后和机要大臣议论的话题八成是他和凯西的婚事。

　　奥院各个宫室通过层层厚重的大门隔离着，每一道门打开，都像是拆圣诞礼物的包装般有着惊喜。走过用山上建造宫殿时挖掘出的巨岩排出的宝库，就连脚边都堆满了历代密诺亚王的战利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头金光闪闪，由纯亮的黄金装饰成的雄牛了。“你们真的对公牛情有独钟。”凯西说，“真是太厉害了！”

　　“那是因为公牛和雄鹰都是守护火岛的宙斯主神的象征。”

　　“嗯嗯，这个我也知道，我有看希腊神话的，”凯西连忙补充，“我记得你们在宙斯神出生的迪克第洞窟也建造了神殿，对吗？”

　　“没错，前几天还举行了祭神典礼，可惜你当时生病了没有去。”

　　“哎！就是我扭到脚的那次。不提不提了，一想到错过了那盛事我就心痛呀。”顺口开了个玩笑，凯西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晚的密诺斯情绪似乎特别好，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心里毛毛的。

　　管他的，她又有什么可图的呢？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身衣服，还是刚上来的时候他们给自己换的呢。其次就是装了咖啡豆子的金罐，那也是密诺斯送的。要么就是她从现代带来的，不离身片刻的小匕首和手表。但这些一来知道真正作用的人极少，顶多觉得是很稀罕的玩意儿；二来是对方不可能贪图她这点小东西，不说别的，光论这宝库中随意滚落摆放的物件，足够体现出密诺亚从海边诸国搜刮来的豪富了。她的担心根本毫无必要，就好像一个乞丐担心路过的国王会抢他手中的面包一样可笑。这么一想，她又宽心了。果然是多虑了。

　　又路过了好几个同样规模，类似的宝库，凯西发现前方的路没有灯光了。她有些害怕地抓紧了密诺斯握着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到在通往下一个门口的地方走出了刚才在前方领路的神官。她的装扮跟之前一样，只除了此刻双手都半举到平肩的两侧，左手心捧了装着熏香的碟，头上则顶着四盏燃烧的灯火，神情肃穆地请示：“请容许我带路。”

　　密诺斯冲她矜贵地微微点头，她就缓步往前行进了。

　　虽然凯西并不信仰任何宗教，但这个气氛实在是太庄严肃穆了，就连她都忍不住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之情：幽幽的烛光黯淡，朦胧地映着墙壁上雕刻的陌生神像和周边隐约可见的金制动物雕像，鼻端嗅到的是袅袅淡香，安静得只能听到衣袂在石地板上划过的‘沙沙’声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一切都显得诡秘而神圣。联想到爱西斯用那用科学理论根本无法解释的巫力携她来到这个年代，她又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真的有那远古的神秘力量。

　　察觉到凯西被深深震撼了，密诺斯给她静静解释起来：“这里是交换誓言的誓约之路。”是婚礼仪式必经之途，许下誓言，永世相伴，永生相守，用爱相惜、相扶、相护。只是其中深意不方便跟现在的她细说。

　　凯西虽然觉得这过廊的名称十分浪漫，但在之前密诺斯把火岛的震动解释为‘火神在祝福我们密诺亚人民’的时候,她就深刻意识到古人的浪漫情怀是多么宽广了，于是也没特别留意这个特殊的名字。没等密诺斯再度开口细说，她就被一个造型特异、铭文精致的金烛台吸引了注意，有些兴奋地拉了拉密诺斯的衣袖，她朝那悄悄指了指：“快看，这个烛台好特别。”密诺斯连忙拉住想凑上前的她，“小心脚下有暗阶，别摔倒了。”幸好他动作快，不然她在灯光昏暗的台阶前估计就真要栽个跟头了，到时候扭伤才好，又要添上新伤。

　　意识到方才的小危险，她心虚地吐了吐舌，那可真是得意忘形了。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冲动举止，她也没了想近观的兴致，接下来就只老老实实地继续跟着走，完全不再想着动手动脚了。顶多是在不习惯她彻底安静下来显得没精打采的密诺斯殷勤的介绍下看看那些形态各异的展览品。密诺斯过去常常跟王太后来这里的神殿祈福，对这些王族的历史和圣物可谓是如数家珍，随口便可神情自若地娓娓道来，那也是母后给他灌输了无数次相关知识的结果。

　　就好像在古代的博物馆一样！这样想着，凯西不禁偷笑着瞥了眼紧靠着自己的密诺斯，这可真是身价最高的导游和解说员呀。

　　在密诺斯解释完刚才那只金龟的来历之后，领路人停了下来，只见她不知道拨弄了什么机关，轻松地就打开了那尽头的岩壁中镶嵌着的青铜大门：“接下来就是王族的宝物殿了，请进。”

　　“啊，现在开始才是王族的宝物殿呀，”凯西这下是真震惊了：“那刚才那些居然还不算？”

　　可是密诺亚这样富饶美丽、又拥有璀璨完整文明的国度，怎么会那么彻底地泯灭于历史的尘埃中了呢？在二十世纪，她所见到的古希腊文明遗址，就只有那些残亘断瓦，如同被小孩子踢翻的积木般横七竖八杂乱倒地的柱子，巨大的宫殿群全都不翼而飞了。

　　她看照片的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真的很不同寻常。虽然她对历史不甚了解，可她也晓得，就算是国内的动乱或者是外来的入侵者引发的频繁战争，也不可能彻底抹杀一个繁荣文化存在过的痕迹。

　　既然不可能是人祸，就只可能是天灾了。

　　联想到脚下时不时能感觉到的岩浆涌动，还有那频繁的微小震动，以及这个火山岛。。。凯西的心里越来越凉。她真的不希望是这样，但只剩下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那就是，这座被誉为圣岛的火山岛在不久的将来会爆发！不说那直接引至的破坏性恐怖热能，还有那漫天飞散的足够融化人骨的高温火山灰，光是那被殃及惹出的海啸狂潮都能随时填满四面环海的密诺亚引以为豪的肥沃土地，吞噬掉所有的庄稼牛羊和烧毁嶙峋的密林灌木，并且使得这生机勃勃的乐土变成荒无人烟的废墟数十年，都不再适宜耕种。就算是幸运逃过了这一劫的密诺亚人，也无家可归，只能流亡到他国，被其他的文化吞并。

　　“凯西，凯西？怎么不进去。”密诺斯见她突然站着发呆，便呼唤起她的名字来。由于烛光昏暗，他看不清她蓦地变得惨白的脸色，只奇怪刚才都还兴致勃勃的她怎么就走神了。

　　看着密诺斯骄傲的模样，她真说不出口。要是她这样一个异国来客说这些，他会信吗？不，他不可能会信的。就这么告诉他那地底咆哮，震动了数百年的不是他们一心一意信奉的，温柔强大会保护他们繁衍生息的火神？还是告诉他，在未来的几十年、或者几百年里的某日，脚下的土地会迸发出滔天灭地的滚烫岩浆，将所有美好都毁于一旦？他们可能因为一个外人的所谓预言，就改变祖祖辈辈赖以生存，并且看上去安详美好的居住地吗？

　　这根本不可能。姑且不论他根本不会信，她几乎可以肯定，她的告诫会被当做危言耸听甚至是诅咒。就算他相信自己的话，他也不可能改变一个国家的生栖地。

　　要是她没想起来就好了，那她就不会有任何负罪感地跟他们告别。可是她既然已经回忆起来，那未来的模样和即将到来的惨状，她又如何去无视这注定发生在虔诚信仰神明，寻求庇佑的无知人们蒙受灾难？这些人中有与她共同欢笑过的朋友们的后代，也是与她朝夕相处那么久感情深厚的密诺斯的子民，她又如何可以置之不理呢！

　　反复拷打良心后，她下定了决心。不管他信不信，她都一定要告诉他这可怕的预言。当做是忠告也罢，笑话也罢，诅咒也罢，她绝对做不到袖手旁观。只是为了降低影响到最小，她想好，在走之前，留一份书简给他，上面详细描述一番火山爆发的原理，实在不行哪怕再胡诌一个说是神明托梦给她也好，总之要尽力行事。

　　其实凯西有所不知的是，她那姐姐凯罗尔早就以可以预言未来的神之女身份闻名世界了。而在密诺斯和王太后都几乎肯定她同样是尼罗河神之女的情况下，即便说出一些骇人听闻的预言，他们也定然不会当做儿戏，反而觉得十分正常地去信以为真，极其慎重来对待的。

　　“凯西，你怎么了？”半晌得不到回应，密诺斯有些急了，握住她的双肩摇了摇，连声呼唤她的名字。

　　“没事，我只是走多了路，有点晕，这里太黑了。”不能说出事实，她只好瞎掰了个半真半假的说法，密诺斯倒没想到她也会骗人，完全相信了，带着关心地抱怨：“我早说要抱你上来了，你又不愿意。”
　　糟糕，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哇！暗中叫苦的凯西为了避免这件事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连忙岔开话题：“诶，那是什么？”

　　一直在一旁默默等候的领路神官一听她发问，便流利地回答道：“那是净身的水雾，通过那个瀑布便是入口了。”

　　就算是刚才还忧心忡忡的凯西，在一见那小瀑布的庐山真面目后，就把脑子里的所有想法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只剩下满满的赞叹：这真是，太别出心裁的设计了——嶙峋的岩块上镶嵌着大大的牛头，牛角两侧横亘在两条分开的通道上方，中间则是由坚固的石墙隔开；屏蔽了小路的是如白雾般的水汽自天井落下，空气中都润着沁人心脾的淡香。

　　而密诺斯所想的则与凯西完全不同，他心心念念的是，这就是母后所说的只要凯西一旦通过就不会反对的瀑布吗？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神奇之处，只是她叮嘱过，在通过的时候，他必须掩住口鼻，不要呼入任何空气快速走到出口。而他反复打探那水雾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独特之处的时候，她却神秘地微笑着，一个字也不肯告诉他，任他怎么哀求也没用。

　　那神官又开口了：“王请由瀑布由边进入，而小姐请由左边进入，只要通过这瀑布，就可以在后面会合了。”

　　密诺斯率先走向瀑布： “凯西，我在里面等你，快点来吧。”

　　“来啦。”应和着，凯西也走进了左边的水帘中。

　　而那位对各中底细心知肚明的王太后心腹女神官则淡笑着目送他们的背影，心中默念：祝你心愿得偿，尊贵的密诺斯王。

　　对这些仍然处于浑然不晓状态的凯西还正因为发觉地面不平，怕不慎被绊倒，所以特意放慢了步伐，只求走得更稳一些。身处其中，更加觉得此情此景不可思议。真没想到那王族最神秘的宝物殿，居然在这别具匠心的水帘瀑布中，这又起到什么防护作用呢？她可不觉得只是纯观赏和净身的，应该有什么机关才对。这么想着，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墙壁，只见墙壁的石块发出闪闪的亮光，在水珠的折射之下如同彩虹般有着不同的色彩，像是星尘被神祗铺洒在银河之上一般美丽。这应该是火山的矿石。她也不敢太细究，要是大意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就性命难保了。抱着点到为止的态度，她又四下稍微查看一番，也算满足了好奇心。

　　凯西怎么也猜不到，所谓的机关并不在那瀑布中。那精致的设计只负责吸引走进入者的注意力，当他们仔细查探后，就会发现毫无危险性而放松警惕，然而真正的防备线是在净身瀑布出口处的白雾之中。如果毫不知情的人当做是之前的水雾一般走过，就会被那浓烈却无色的，来自火山的瓦斯放倒昏迷。

　　在凯西闻到那催眠气体独特的苹果淡香味的那一刻，当即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想要立刻加快脚步跑出来，却在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举措的时候便眼前发黑，只顺着台阶往下滚落一番，如被抽筋的鱼儿般就瘫软倒地、不省人事了。而另外一头进入的密诺斯则及时掩盖住了口鼻，没有呼入半点瓦斯，所以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出口处。

　　一眼便望见失去知觉瘫于地面的凯西，密诺斯先是惊慌失措地冲过来将她扶起，就猛然顿悟了母后所说的‘当她走过那道白雾，就再也不会反对了’那句话的含义。

　　原来如此！

　　他终于可以放肆地拥抱亲爱的凯西了！这种满溢的幸福感，让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想要落下的泪水。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这一幕的发生。那时她宛若神灵降临般，用软糯甜美的声音带来了解救他病痛的良药，而后来无微不至的贴心照顾中绽放的耀目笑颜让他长期与病榻相伴的生命出现了美丽的色彩。

　　最开始以为只是对她绝美容颜的倾慕，却随着日子渐长，她一步一步地占据了他心中最柔软的位置，生了根，发了枝，再也拔不掉，也不想拔了。作为独子，没有兄弟，孱弱的病躯也使他没有交上任何同龄朋友，父王又在他嗷嗷待哺的时就溘然长逝，面对偌大一个国家，只有母后苦苦支撑，无论是臣民，还是母后，都盼着继承王位的他可以早日恢复健康，带领密诺亚走向更强大的未来。

　　凯西是唯一与他朝夕相伴，尽心尽力，真心实意鼓励他，关心他，理解他的痛苦和焦虑的人。她明明可以要求许多，却毫无所图，一点点小恩惠，就能让她露出满足的笑容，像个稚气未脱，纯真良善的孩子。不像母后派来的芙蓉，野心勃勃想要当他的王妃，将他擅自作为她的囊中之物。
　　温柔可人，又美丽神秘的凯西使他第一次明白，爱上一个人的是种如此复杂微妙的感受，既苦，又甜，还有一丝丝痛和期待：既想要让她的一切都属于他，又想要让她清澈的眸子里只剩下他，还想要倾尽所有，去带给她快乐。即便要卑鄙地去算计，去伪装当她那可笑的弟弟，也在所不惜想独占她。为了她，想要快些变得强大，成为可以匹配，守护她的王者，而不是仅仅为了实现他人的期望，第一次想要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变强。

　　当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来临，他们就要举行婚礼了。

　　当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儿就躺在怀里任他为所欲为，他的手竟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不已。竭力稳住如火岛地下岩浆般沸腾的思绪，他紧紧地搂住了她，只觉得通过肌肤的近距离接触，才可以释放出体内要将血液蒸腾的热度，温柔地用唇去感受她微凉的面颊一番后，他起身加快脚步，往那出口外的祭坛走去。

　　来到神像前，他虔诚下拜，献上神酒。没有祭司，也不需要神官主持。作为密诺斯王，他便是国家最高神官，亦是神之子。他心潮澎湃地闭目祈祷，在准确地念出不知道练习过，背诵过多少次的最真挚的誓言后，用祈求结语：“伟大的神啊！在此，我迎娶此生唯一的至爱尼罗河神之女凯西为妃，请神祝福我们吧！”

　　建造在厚厚的岩壁中的奥院隔离了一切的声音，就连波涛汹涌的浪潮声都黯然消珥。回答他的，只有一如既往在地底、蓄势待发地翻滚着的岩浆，和微微的震动。

　　他喃喃自语着：“连火神都在祝福我们呢，凯西。”心满意足地点燃香炉，抓了几把香脂奉上后，算是完成了这仪式，虽说凯西的昏迷不醒有些美中不足，但这点小小遗憾比起新婚的喜悦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他将凯西小心翼翼地抱入了神祀房间——也就是历代密诺亚王与王妃度过新婚之夜的婚房中。空气中燃着由女神官先前就点燃了的来自希巴的乳香，甜甜的香味那带有少许助兴的功效，让他情潮澎湃的生理和心里都愈发骚动炽热起来。

　　“我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呢，凯西。”他凝视着她无辜的睡颜，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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