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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伊兹密的执念 ...

  •   其实真正需要动手的治疗过程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八分钟左右。

      说起来并不复杂,也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可以复杂:首先用小瓶装的生理盐水浸湿纱布,冲洗掉伤口附近的污迹,这时候要注意千万不能让消毒液流入创口。接着用沸水和烈酒轮番消毒过的鸭嘴特制铁钳将埋入肌肉中的子弹钳出,再仔细由浅入深排掉所有堆积的脓液,涂上现代的生肌膏。因为生肌膏并不带杀菌效果,为了避免细菌滋生,在用无菌医药纱布包好创口后,外层使用那些由密诺亚御医制作的再经她亲手高温消毒过的布条裹好。幸好创面并不大,毕竟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进行缝合的工具。可能是因为子弹也穿越了千年光阴的缘故,并不在肌肉深处,甚至只用肉眼就可以定位到具体位置,不然凯西也不敢动手,若是伤到其他主动脉和神经还会导致同样可怕的后果。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二十世纪医生,在配置齐全的无菌环境下,只需要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完成了。凯西虽然万分期望有神医附体,但很明显这是不现实的。

      在皮试过后二十分钟,没有出现皮疹和血管性水肿,这良好的开端令她松了口气,接着放心给他注射盘尼西林。这药她是第二次给人用,还好他对青霉素也不过敏,不然她手头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替代盘尼西林的抗生素了。谨慎地记录下第一次注射的时间,她算好,每六个小时注射一次,正好一天用完所有的注剂。这次她看手表时间并没有避讳任何人,周围的人都被她的一系列行为和前所未闻的药物震住了,没敢开口问。倒是伊兹密看着那新奇物件有些好奇地抿了抿唇。
      她怕手术开始后,这位看上去并不强壮的王子会因为疼痛而在途中挣扎,便胆大包天地在御医们见鬼般的目光中,悍然建议奈肯和尤塔将他打晕。

      两位将军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伊兹密便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皱着眉头看着她,茶色的眼里透着淡淡的怒气:“我完全可以受住这样的痛苦。”

      “我不是怕你叫出来,”凯西苦口婆心地解释说,“你能控制自己不动,不喊疼,但你的身体怕痛是本能,在我伸钳子进去的时候,你的伤处会奇痛难忍,即便你能咬紧牙关不发出声响,不挣扎,可你肩膀处的肌肉纤维会因为紧张和剧痛而绷紧抽搐,这样对我的医治不利。”而且他要是惨叫的话,会把她吓到的。能克制住拿钳子的手不抖,去伸进血肉里,已经足够让她头皮发麻了,要是再有点背景音乐,她绝对吃不消。

      伊兹密不言不语,却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她的话。

      凯西气结,被他默然的反抗态度给激怒了。这人真是说不通。要是有麻醉药就好了,一针下去,哪儿还要费那么多唇舌呢,或者她自己力气足够大的话,直接把他打晕就好,不用去拜托那些顾忌身份的将军。正想再接再厉劝说的时候,奈肯两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在伊兹密的脖子劈了一记手刀,这位王子殿下闷哼一声就昏过去了。

      这还是之前半点不敢逾越的奈肯吗?见到被他的突然爆发吓到的凯西神情诡异,这位老将反应过来,赶紧颔首道:“王子闭眼不语,就是表示同意了。”

      。。。这真是死要面子的男人,开个口有那么难么。

      无语凝噎的凯西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深呼吸几口,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的简单手术。先用净水洗过,再泡过后的手妥帖地戴上一次性塑胶手套,她神情肃穆地拿起鸭嘴钳,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只高度紧张地执行脑海中规划出的每一个任务,全神贯注得完全感觉不到其他人崇拜的视线。

      站在不远处的密诺斯却有些担忧地注视着她的身影,神态中还带着点罕见的阴沉。

      他实在是担心她才提前从宴会退了出来,交由母后去应酬。王太后知道比泰多继承人的伤情兹事体大,也担心凯西,自然同意了他早退的请求。他着实不愿意将心爱的凯西卷入这种事情里,虽然他对她有万般的信心,也不乐意让她冒任何风险。特别是凯西告诉他,她在治疗结束后的一天一夜里都要亲自看护,还要定时用她那神奇的药的情况下,他几乎就想让凯西拒绝去诊治了。作为未来的密诺亚王妃,他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和宠爱,怎么会让她为了他国王子这么辛苦?

      不过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喜闻乐见,毕竟能让强国比泰多欠一个大人情的机会恐怕一生难见,而凯西既然肯出手,那想必是有一定信心了。虽然她说自己并没有太多把握,但他们更愿意相信那是谦虚的说辞。

      只有密诺斯知道,在手术开始之前,凯西被他握住的手一直在抖,那水盈盈的眼眸里,也全是被压抑的惊恐和害怕。他一再劝说她不要参合进来,让御医们头疼算了,她明明一直在颤抖,却神情坚定地拒绝了他的提议。“这里能救他的只有我,”她重复道,既是说给密诺斯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只有我有办法救他,而他不能再拖了。”

      听着这些低语,密诺斯忍不住伸出手臂紧紧揽住了她,凯西也破天荒地顺势软在他怀里。这样善良又勇敢的凯西明明那么惶恐,却做不到狠心地袖手旁观,装作不知。让密诺斯心里跟被猫爪子挠了一样,又怜又爱,满腔汹涌的情绪不知道如何宣泄,只喃喃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失败了也没关系,密诺亚从来就不怕比泰多的海军。”

      听了他的话,凯西却噗嗤一笑,还待说什么,工匠就送钳子来了,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之后又是一通忙碌。密诺斯也就没机会得知她想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密诺斯你要真是我弟弟就好啦,你安慰姐姐真有一手。”

      说实话,凯西最怕的不是受到报复,而是怕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手下因为她的失误和鲁莽而断送,或者留下终身缺陷。或许这对真正的医生来说,不算什么,因为他们天天要接触生离死别,常常会无力回天,早就习以为常。可凯西只是个医学知识略为丰富一点的普通少女,承受压力的心理素质并不强大,光是罪恶感就足以让她难受不已。不过密诺斯这份拳拳之心还是极大程度上鼓舞了她,给予了很多精神支持。

      成功夹到了那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锃亮金属弹头尾端,她死死捏住把手,心跳加速,砰砰地仿佛要炸裂胸腔。强行按捺住激动,她缓慢地从伤口里拔出,尽量不伤害到两侧的肌肉组织。好不容易脱离了躯体,她松开力道,让那落在事先准备好的陶碟上,只听一声脆响。本该呈现金黄色的弹头表面分布着斑斑血迹,显得分外惊心动魄,让那些被隔离开来,只能在门口远远望着的医师和侍卫们都不禁发出一声压抑住的蹉叹。

      虽然已经取出来了,作业还没结束。不仅要将外部被污染和损坏的皮组织清理掉,还要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内的坏死肌组织剔除。她强压住对创口那模糊的血肉本能产生的反胃感,和对猩红浓稠的血液产生的铁锈味而些微的晕眩,用沾了生理盐水的纱布擦拭完肉眼可见的最后一点脓血后,她伸手把放在碟子上的生肌膏拿来,将褐色的膏体均匀小心地涂抹了上去,最后才是包扎。

      等她做完这一切,那骤然松懈下来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根被绷紧的皮筋被猛然松开,让她禁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她告诉在门口焦急等待着的人群,手术成功了,但她需要继续观察一天一夜,然后把剩下那三支盘尼西林针剂给伊兹密打完,帮助伤口消炎。看到奈肯将军为首的比泰多人对她感激涕零,她赶紧以不要打扰病患静养的理由把他们赶了出去,只让伊斯换上白罩衫进来清理掉杂物。看到那些御医们好奇得都要化作实质的目光,她就猜到那些被吩咐丢掉的一次性注射剂和原本密封生理盐水的小玻璃瓶会被那些医师们拿去研究个底朝天。

      要是赖安哥哥知道自己做出那么多事情来,肯定会惊讶得连咬着的雪茄都掉下来吧!难道自己穿越到古代来,就是要扭转这些他人犯下的错误吗?不然这位王子极有可能就英年早逝了,密诺斯也难逃早夭。

      呀!

      她猛然觉得眼前仿佛一亮,一切疑云豁然开朗——那现在她的药已经用完了,是不是就快可以回去了?对了,她来的时候,是通过尼罗河的,那是不是也要通过尼罗河才能回去呢。

      真想快点去埃及问问那个王妃。

      虽说满脑子都装着去找凯罗尔和去埃及的事情,但她还是有条不紊地给他换上吸汗的纯棉衣物,然后给他盖好毛毡,既不会闷着肌肤可以方便他出汗,又保暖不会着凉。半点没被那些繁杂的念头影响手上的活计。接着给他在额头上搭块凉凉的毛巾,帮助退烧,又用棉棒给他湿润嘴唇,避免干裂。尽管这些可以吩咐侍女们去做,她还是不想让第三个人进来,带来太多细菌,起码等伤口表面结上薄痂和热度退却之后才能放心让患者和别人接触。即便是密诺斯担心她,特意打发宫女来代替她守着,也被她婉拒了。

      当第三支青霉素打下后没多久,伊兹密终于完全苏醒,其实之前他都模模糊糊有一些感觉,知道有一双手给自己纾解痛苦和难耐的高热。几乎彻底是恢复意识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右肩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觉:凉凉的,有些微刺痛,但不像从前一般是从根子里发疼了,而且要轻很多似的。他刚想坐起来的时候,便发现被子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那个美丽的金发少女正熟睡在床畔,柔软卷曲的发丝因为睡姿的古怪有些凌乱,有好几缕垂于面颊前。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美梦,幼嫩白皙的脸上泛着诱人的桃红色,饱满小巧的唇微微翘着,还有一丝可疑的液体在唇角徘徊。领口开得比较低,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白皙的浑圆之间那极深的沟壑,竟然让他奇异得有些隐隐心悸,略一闪神,就略感难为情地别开视线去。

      就是她照顾了自己一天一夜。虽然记忆中的面容并不清晰,但人还是认得出的。他疑惑地是,明明她是密诺亚未来尊贵的王妃,居然会。。。把那些宫人才做的活都一手包办。给他换毛巾这些,让宫女做不就好了吗。

      从小就由于父王的好色,可以说是阅遍群花不沾身的他也会有不自在的一天,不说是那些卑贱的女奴和舞娘们脱光了衣服扒在他身上跳舞,即便是那些邻国公主,在对他多加暗示的时候,他不也不假辞色地拒绝她们吗?还有母后身边的米拉,多次对他示爱,他也毫无悸动的思绪。只有在那次看到那娇小可爱的尼罗河女儿,为了曼菲士拼命奔向比泰多士兵要引开他们的时候,才会有愤怒和心痛的感觉。

      伊兹密不禁想起了那赐予他这伤,也同样是金发碧眼的姑娘。她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是紧皱着眉头的,不会像这个叫凯西的女孩一样,光是看着就给人温暖幸福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尼罗河女儿由始至终都讨厌他,憎恨他的缘故吧?她在曼菲士怀里,也会这样噙着甜蜜的笑容入睡吗?

      但他对埃及和她都势在必得。如果她不愿意,那就把强行她掳走,即便对她施暴也要让她永远在自己身边。时间一长,她迟早也会心甘情愿睡在自己怀中的。他计划了那么久,不可能再让拥有一半埃及继承权的她逃出自己手心还给他重创了。

      至于为什么对她那么执着呢。

      并不是一见钟情,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虽然感觉特别,但没有那种属于爱情的热度在胸中弥漫。之所以认定她,还是更久远的理由。他回想起在一次周国游历中,当扎营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一个破旧的神庙里的时候,有个遥远的女声对他轻轻耳语:“王子啊,你在未来将会和一个很特别的女子相遇,那个充满睿智的少女,将会俘获你的心,你将展开恋情,为情所困,为情所苦。。。”

      也就是因为那次的事情,他才会信仰巴比伦的爱与战争女神伊修达尔,而不是比泰多的爱与战争女神沙瓦修卡。

      也就是因为这个预言,他才万分坚信凯罗尔就是他生命中注定出现的,与众不同的女子。而凯罗尔展现出来的惊人智慧,则让他更确信了。在脑子里要么塞满了稻草,要么塞满了野心和欲望的女人中,那尼罗河女儿就如同一朵绽放在河畔的清莲一样纯洁可人,忠贞不渝。

      无论如何,这次的确是密诺亚的这位未来王妃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以后一定行事要更加谨慎了,他毕竟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身上还背负着比泰多未来的命运。对于尼罗河女儿,还是徐徐图之,观察时机再做打算吧。

      这么想着,他放任自己再度沉入梦乡。

      虽说本想传唤侍女去召奈肯将军过来,但他对吵醒这个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休息的女孩竟十分不忍,宁可把那些事务留待到第二日去。

      不过此时的他完全没想到,他以为还要等很久的机会,竟然没多久就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伊兹密对凯罗尔的感情还停留在强占和利用她一起得到埃及的地步,并没有能为了她去死的那种爱;
    也还没到后期的知道凯罗尔怀孕,为了她的安全耐着心痛放手;也没到为了她只身犯险进火岛寻人啊跳海啊撞礁石。
    他还没开始真正入情,只初尝单相思和嫉妒的滋味,并且是因为那个伊修达尔女神的预言,才会对凯罗尔无比执着,因为他发现世界上就凯罗尔一个是如此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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