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犹记君归处》翠寒烟

78、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长白山里有很多古墓，人尽皆知。

　　长白山里有很多被盗空的古墓，同样人尽皆知。

　　吴邪觉得冷，蜷缩着身体，但是阴寒的感觉没有减少，他好像快要死掉了，掉进冰窟窿里冻死的。可是不久后，一股暖流包围了身体，特别是脸，热热的，十分舒服。吴邪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但眼前燃烧着一堆火，金红的火焰在眼前跳跃舞动，噼啪作响。

　　“啊！”吴邪叫了声，“着火了！快灭火！”

　　“你醒了。”张起灵淡淡地说。

　　吴邪晕晕乎乎，透过火焰看到张起灵的脸，还有他身边装着食物和日用品的塑料袋，而自己身下铺了好几层卡通泡沫垫及毛毯，现在，他正躺在睡袋里。吴邪所在的镇子虽然小，可由于在长白山下，有时会接待一些游客。镇上唯一一家经营登山物品商店的老板是吴邪班上一个学生的父亲，吴邪还去那里买过防风镜。

　　吴邪摇摇脑袋，从睡袋里爬出来，面色焦急。“这是哪？”他问。

　　外面很冷，即使有火，依然冷得一塌糊涂。

　　“一座唐代的古墓，已经被盗空了。”张起灵说。

　　唐代开山为陵，不过这墓大概只是居住在长白山下一座富人的墓，所以规模不大。

　　吴邪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陌生的环境令他不安，而张起灵的话更是匪夷所思。

　　“墓？”

　　“是的。”

　　“你说这里？”

　　“是的。”

　　“我在古墓里？”

　　张起灵皱起眉，发觉吴邪不是一般的啰嗦。“我检查过，这墓很干净，通风和排水状况良好，十分安全。”

　　“不是不是……”吴邪头晕，他烧还没退呢。“什么墓很干净，我看这里脏兮兮的。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想说这里是古墓？我在墓里？你把我弄进来的？”

　　张起灵坐在对面点头。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周围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声音，可这安静过后，整间墓室充满了吴邪的咆哮。

　　“张起灵！你丫有病啊！”

　　吴邪冲出墓室，在几条甬道中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古墓的石门跑去。期间，他没有任何犹豫，完全没想过为什么他熟悉这里就像熟悉家中从厨房通往玄关的路。

　　“开啊！”吴邪发疯般捶打石门。其实这种石门被自来石顶着，安全可以从里面开启。“张起灵，你他妈帮我把自来石推开！”吴邪用力挤推自来石，然而石头经年累月顶住墓门，缝隙里塞满历史的尘埃，相接触的部分差不多融为一体，根本没有丝毫移动。

　　张起灵没出来，任由吴邪在石门前大呼小叫。

　　吴邪看手表，他离家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以前他最多离开秀秀的视线五小时，秀秀肯定急坏了，她还怀着孩子呐！

　　“张起灵！你是黑暗的生物吗？没事往古墓钻什么！你就算要来也不要连累我！”吴邪大吼着冲回去，看到张起灵又拖出一个睡袋，只是下面没有垫泡沫跟毛毯。

　　“你……”吴邪气不打一处来。

　　张起灵瞄了他一眼，平静地说：“睡觉。”

　　“放我回去！”吴邪跑过来揪住张起灵的衣领。

　　张起灵被他揪着，眼睛盯着他，眼珠很黑，深不见底。

　　“我要回去！”吴邪喊。

　　张起灵撇开脑袋望着墓室上方，仿佛没听到吴邪说什么。

　　“别逼我动手！”吴邪气得不停咳嗽，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典型外强中干。

　　张起灵轻轻一推，吴邪歪到地上。“你不是我对手。”他慢慢地说。

　　吴邪头昏脑涨，但还是抓住张起灵的袖子，“喂……放我出去吧。”

　　看着这样的吴邪，张起灵陡然想起混沌之境中那个既坚强又执着的吴邪。这一刻，在墓中，他是不是真吴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是阵眼，所以他不能让他呆在这个镇子。

　　吴邪收留张起灵这几天，张起灵秘密寻找到一个空的墓穴，并做了准备。他知道汪家人正监视着他们，所以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小心翼翼。同时，他带着这么多东西把吴邪弄进古墓花费了不少心思。汪家人虽知道他们没有离开镇子，可找到他们也许还要很多时间。张起灵需要这些时间，他希望能做通吴邪的思想工作，但吴邪对那个所谓的老婆“爱意”太深，极度妨碍他的行动，所以他必须让吴邪远离那个女人。

　　“秀秀怀着孩子，我不能让她着急。”吴邪努力挤出可怜的表情，却因为内心的愤怒和恐慌，交织成一副扭曲的笑脸。

　　张起灵还是没看他，不过他说：“一切皆为虚妄。”

　　“神经！”吴邪怒吼，由于扁桃体发炎，这一嗓子几乎让他几个小时不能说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恐吓、利诱、哀求张起灵，想尽一切办法要出去，奈何别人不为所动。“你说这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老婆也是假的，那我到底是什么人！”吴邪精疲力尽后休息了半天，终于恢复一口气，哆嗦着躲在睡袋里继续与张起灵纠结。

　　“我劝你还是老实休息，除非你想病死。”隔着火堆，张起灵躺着睡袋里，闭着眼睛说。

　　“死了好！死了阵就破不了，你也出不去了，哈哈哈……”吴邪愤恨地笑。

　　张起灵沉默。

　　吴邪确实没力气再跑到石门前折腾，而且他发现那里压根出不去，也许这姓张的是打盗洞下来的，那盗洞在哪呢？还是要仔细查看才对。说实话，他光顾着发火，连这座墓穴的结构都没摸清。

　　……等等！

　　吴邪抱住自己的脑袋。什么自来石，什么盗洞，什么墓穴结构，这些东西怎么像长在脑子里，一旦要用，自己不听命令全蹦出来。他到底从哪里得知这些，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涉猎过这方面的知识啊！

　　吴邪像条搁浅的海鱼，趴在海滩，也就是睡袋上“奄奄一息”。

　　睡了一晚，第二天他彻底哑了。

　　张起灵把无烟炉放在他的睡袋前，撕开一桶方便面搁在碗里煮。吴邪呆滞地坐着，脸色通红，手边是张起灵给他买的抽式纸和感冒药。

　　张起灵没想过吴邪会哑，所以未曾准备咽喉片之类的东西，不过吴邪哑了对他来说是好事，因为耳根子终于可以清净了。“六出花青铜铃阵十分厉害，可我发现你好像对幻觉有些抵抗力，以前经历过吗？”张起灵难得主动跟吴邪说话。

　　吴邪呆呆的，目无焦距。

　　张起灵把面装在纸桶里递给吴邪，自己没吃，盯着火堆思考问题。

　　吴邪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多中了幻觉的人就是这么疯掉的。他好像想起些东西，又好像没想起什么东西，唯一记得的，是他舍不得秀秀，那是他的老婆 ，是他最重要的人！

　　又过了一天，吴邪发现张起灵几乎不吃饭，所有食物都是为自己准备的。这座古墓结构简单，一间主墓室，两间耳室。左边的耳室被张起灵当做睡房使用，右边的耳室是厕所，装着从左边搬过去的明器碎片。中间主墓室的棺材已经烂没了，骨头也不见了，空荡荡，十分寒碜。

　　吴邪可以在古墓里自由走动，只要他还有力气。张起灵似乎笃定他出不去，所以根本没有管他。渐渐地，吴邪觉得这地方看起来不那么阴森了，反而亲切得要命，就像他也是黑暗的生物，常年生活在这种地方，吴邪愈发混乱，嘴里喊着“秀秀”，在古墓里到处游荡。

　　表坏了，停了，看不到时间。吴邪蹲在墙角，用手指抠地面的泥土。张起灵走过来拽起吴邪，抓着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现在精神不太稳定。”他说：“跟我回去休息。”

　　吴邪“呵呵呵呵”的笑，像极神经病患者。

　　张起灵叫吴邪张嘴，把温度计压在舌头下，过了不久拿出来，道，“烧退了。”

　　吴邪还是笑。

　　张起灵望着吴邪，想起他们刚踏出医院大门，那追魂似的铃铛声响起，一切都晚了。吴邪晕倒在地，旁边冲出一些人缠住他，吴邪被带走，他犹豫了一会儿，竟然中邪般跟上去，长途跋涉到长白山下，结果两人全陷入六出花青铜铃阵。

　　“秀秀。”吴邪看着张起灵。在他眼中，秀秀撕掉虚假的面具，还以真实，露出本来脸孔。

　　张起灵皱眉，摇头，“她不是你老婆。”

　　吴邪笑了笑，忽然抱住张起灵，“我爱你。”

　　张起灵的身体微不可觉地颤了一下，吴邪紧紧挨着他，脸贴着脸。

　　“我爱你。”他闭着眼睛重复道。

　　一座被历史遗忘的古墓，两个逃亡的活人。没有光线，没有声响，好似那时青铜门背后混沌如鸡子，无天无地，无日月星辰，无生灵万物。

　　最为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