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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拾贰】1982.11.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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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打破了裴郁白的记录,二十二岁的甲级傲罗。”
“是的。”
我和月枫并肩走在雕花的回廊里,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让满园残菊落了一地金黄。
“你让我吃惊,你知道吗?你居然真的狠下心了!”
“我们是傲罗,月枫。”
“你是特别任务组甲级分队唯一的女傲罗,在行动中当着那些男人的面,杀了个人!这几天从特别任务组都传到后勤部了你知道吗?”
“白狐杀过十三个人,我怎么就不该杀他了。而且当着他们的面又如何?”我平静的回答。
“阿瓦达索命?”月枫小声问。
我看了她一眼,“内部封锁秘密。不过你猜对了。燕青知道吗?”
“我没告诉她。”月枫叹气。
“谢谢你。”我低声说。
月枫拐上了另一条回廊。“那晚上见!”
我点点头,走上台阶,挥挥手打开几重门,几只千纸鹤刚好从面前飞过。
这里是特别任务组办公室,每个傲罗都有个屏风隔开的小间,屏风顶上的空中千纸鹤不停飞来飞去传递信息,稍不注意就撞上一只。
我努力对每个和我打招呼的人微笑,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桌子上的青花瓷花瓶里插着一支百合花。准确的说,是一支白色的卡萨布兰卡。
十岁那年,我与莉莉第一次分别,她送了我一小包花的种子,后来没再找到,我也没有在意。直到去年,我带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创伤回到故乡,意外的在一本旧书里找到了这个褪了色的小布包。虽然过去了十二年,我还是怀着对莉莉的思念种下了这一包百合花。
我甚至没有抱开花的希望,可是不久以后,它们发芽了。
那是一株嫩绿色的小苗,在春天的花圃那个角落里,静静地向我招手,恍如隔世。我奔过去,跪在那小小的奇迹前,泪落如雨。
接着,便是一株一株的绿色小苗从土地里探出头来,一共八株。夏天到来的时候,所有的卡萨布兰卡都开了,纯白如雪。
一朵卡萨布兰卡,伟大的爱。
那个以死来回护儿子的母亲……
两朵卡萨布兰卡,充满回忆,淡泊的永恒。
你还记得霍格沃茨波光粼粼的湖水和山毛榉的浓荫么……
三朵卡萨布兰卡,永不磨灭的爱情。
还有什么爱情比你和詹姆更不可磨灭……
四朵卡萨布兰卡,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
莉莉,我已经不得不放弃我深爱的人……
五朵卡萨布兰卡,死亡,傲然开放,凌驾于世俗之上。
最后一个需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这是我为你们选择的墓志铭……
六朵卡萨布兰卡,永恒的美。
在我的记忆里,你永远光彩照人……
七朵卡萨布兰卡,负担不起的爱。
我负担不起和一个食死徒的爱情,你呢,也没有选择一个食死徒……
八朵卡萨布兰卡,沉默的守望。
莉莉,那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告诉我,那个食死徒还要给你守望一辈子……
“德娅,德娅!”
某个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拽出来,我慌忙擦干脸上的泪痕。看向右手边,裴郁白倚在屏风上看着我,耳钉的光还是晃人眼睛。他微笑着,随意敲打着屏风,问我:“今天下班和我一起走么?”
“不用,谢谢。”
“反正也要去我家喝阿昌和月枫的花夜酒,和我一起顺路了呗。”他偏偏头。
“我还要回家换衣服,难道你忍心让我穿着这个灰不溜秋的工作服去喝你弟弟的花夜酒?”我耸耸肩,随手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我都一直没问月枫有哪些人。”
“我送你回去吧。”他消失在屏风边,两秒后又出现了,递给我一个红皮烫金的本子,“喏,来宾名单。都是明天要来参加婚礼的。”
“又要参加婚礼又要来花夜,真是繁琐。”我直接忽略了他前一句话,接过名单。
“传统。”他咧嘴笑笑,伸手去摸我桌上的卡萨布兰卡。
“别动它!”我瞪了他一眼。
他缩回手,“什么宝贝花儿啊。”
“这是遗物,你也不忌讳。”我顶了他一句,翻开本子开始扫描。
听说裴家几年前接手了全国独家的风水师培训机构,厚积薄发,在姓氏家族社交圈的地位简直是扶摇直上。风水师是近年来最吃香的职业,真没弄明白裴家俩儿子怎么都当傲罗去了。我的圈子很小,里面也就只有一个风水师,孙玉溪原来是和我们一起傲罗训练的,训到一半转去了风水师培训,她天资还不错,现在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其实裴家的调调我早就在裴良姿身上看出来了。总之,基于现在他们的地位,贵宾名册上的名字并不令我惊讶。
我有点担心,毕竟至少看我姓什么就会知道我是谁的孙女,但我对社交场合实在是力不从心,闹了笑话就不好收拾了。但我不可能不去月枫和阿昌的婚礼。今晚只好躲在角落里观察一下,明天婚礼上再露脸,也不至于丢爷爷的脸。
尽管后来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我心里哀嚎了很久之后,平静地把名单递还给裴郁白。
“哦对了。”他仍然没有走开的意思,“医院的通知来了,老杨的右手必须截肢,否则麻烦就大了。”
“真的?”我心里沉了一下。老杨是我们分队的副队长,裴老大是队长。前几天的任务老杨被黑魔法伤的严重。“我该去看看他。”
“是的,医院通知大概明天晚上就可以探病了。”他笑了笑,“所以副队的位置就交给你了。”
“不行,老大。”
“没商量,我都给林组长报上去了,就吴主任批准了。”
你妹啊!我心里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还没等我辩解,便从天而降一个文件夹,“呯!”地落到我桌上,我慌忙扶住花瓶。
“四娘让我把这个给你们送来。”阿昌倚在另一边说道,又朝他哥哥点点头,递上一份报告,“哥,审报告。”
我打开文件夹,忽略上面一长串的废话,瞪着“批准吴一冰”五个大字,心里只能表示凄凄惨惨戚戚。
“交给轩辕副队。”裴郁白打了个响指就缩回了他的隔间。
在我刀子似的目光中,阿昌若无其事地拎着报告晃来晃去:“副队,审报告啊?”
“你再叫我副队试试看。”我咬牙切齿地回答,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报告。
“别揉坏了,我写了一晚上……”他心疼的看着被我揉了又展开的几张纸。
“庆幸这不是你脖子吧,新郎官。”
“也是,副队您慢慢看,别心急扭人脖子啊。”不等我发话,他立刻溜之大吉。
特别行动组里现在除了我这些朋友,没人敢随便提我杀了人这件事,毕竟在当时情况下这是最佳选择。但据我所知,自从中国开始有女傲罗的六十年来,我是第一个杀人的女傲罗。
“轩辕。”
“呃?”今早上事儿怎么这么多!我一抬头却是特别行动组组长林姐扭着腰肢啪啪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下个月沙特魔法部部长和夫人的访问你就陪同一下部长夫人。”
“不是国际组的事儿么?”
“甲级女傲罗国际组根本就没有,你知道的。”她扔了一沓资料过来,“特务组有时得管管这些杂事。”
我挑起一边的眉毛,“好吧,给个翻译就行。”
“一会儿你去找许二爷办公室里的人,国际组给你安排。”
莱姆斯,
近来可好?我写信这时候还不是满月,可惜满月了也陪不了你。
我一切都好,升了甲级,虽然很忙,但也没什么危险的任务了。尽管说是把龙须的人一网打尽,但我们知道,只要乌龙一天不出现,我们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杀了人的事我不想再说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死的那个白狐杀了十三个人,他罪有应得。
不用担心和我提起西里斯布莱克。没什么了,真的。只是遗憾,我已经学会做饭了,也不再唠叨,还减肥成功瘦了一圈,那个男人却死了。
造化弄人。
还记得裴老大么?整个傲罗部都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嫁给他,虽然我不戴戒指了但难道当年训练班的都忘记我订了婚的吗?并且很少人知道布莱克的事情。我恐怕瞒不久,但能拖一天是一天,我无法向你描述我人生中前二十年的日子和这两年的落差。这种虚与委蛇戴着面具过的日子压的我喘不过气。
我不能怨天尤人。天主自然有安排。我只希望我的苦都是值得的,只求我爷爷和你,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姐妹平安。
保重自己。
德娅
写好信我就把星星放了出去,看着它在黄昏雨后的天空里飞远。坐了很久,我终于站起来回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样子还算看得过去,青花白底的长旗袍只能让我这一半白种人的皮肤显得过于苍白,只好抹了一点胭脂,拈起奶奶当年的玉簪子盘起长长的头发,从房间里走出去。
爷爷一人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双手扶在拐杖上,面向西方红沉沉的落日。他面前的紫砂壶里泡的大约是铁观音。
我站在他身后,呆立了起码三分钟。
我知道,我最亏欠的就是爷爷。我擅自把一生许给了一个食死徒,导致家族绝后,叫爷爷也陪我背负这罪过。是我的轻率,让爷爷背负精神上的枷锁,愧对祖宗,更为我痛苦。我在傲罗部多么辉煌的如今,对于我和爷爷,对于轩辕家,已经毫无意义。
“爷爷,我出去了。”我说。
“去吧。”他低声说,“早点回来。”
我再也憋不住泪水,回头奔出花园,独自前往裴家。
我不是第一次来裴家,因此也懒得到处参观。看着我知道那些姓氏家族的夫人小姐会在背后如何嚼舌根嘲笑这“暴发户”家庄园的建筑风格。只是月枫和阿昌是我的好友,我实在不想去听她们对月枫出身的议论。
所以我转了一圈后就拉着苏怡和燕青到角落里喝茶去了。
我们坐在假山前面的石桌子边,我看着夜幕降临,月亮慢慢从假山后升起,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话。苏怡和燕青也只是闲聊着,顺便对经过的人品头论足一番。我们一致认为不远处和阿昌一起应酬来往宾客的月枫表情已经很僵了。
“阿昌真的是个好人,只不过这个家……”燕青撇撇嘴。
“是个暴发户?”苏怡扭头。
“不。你知道我对这些没兴趣。我的意思是,阿昌和裴老大的爹娘对那些人点头哈腰的态度。”她向那边扬了扬下巴。
“我的天!”苏怡忽然低声道,“那是……许诗晴吧?”
我终于回过头来,看见那个穿着浅蓝色缎子旗袍的漂亮年轻女人挽着一个穿唐装的美国老头款款走过。
“她怎么在这儿?”燕青挑挑眉。
“许二爷是她爷爷。”我说,转动着手里的杯子。
“还带家属。”苏怡翻翻白眼,“这些年虽然在美国,她甩老大这事儿还真当老大那帮哥子不记得?再不记得还有部里的妹子们呢,都来了,找上门可脱不开身。”
“别提部里的妹子了。我已经受不了了。”我龇牙笑了笑。
“是啊,那儿就有一个。快看。”燕青朝另一边努努嘴。
我瞟了一眼:“无法直视。”
“李茹玉不知道白色显胖啊。”苏怡低声说。于是我们都偷偷笑起来。
李茹玉来了,然而我刚刚看到了裴良姿。不知道她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和已经发迹的母家……许诗晴和她老公也来了,裴老大怎么面对也是个未知数……而且今天来的人都是姓氏家族……我喝了一口茶,忍不住笑出声来:今天有好戏看。
不一会儿排查组的那两个活宝小子就来找苏怡和燕青了。我为了避免被当做十万伏特电灯泡,就把位置让给他们,一个人到后院池塘的小亭子里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