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苏安堇

1、 云落

　　一、
　　雾，浓的散不开，将富饶紫禁城悉数笼罩。
　　站在宫门前，女孩望着浓雾中的雕廊画栋，突兀止步，眼神迷惘，略微带着恐惧。
　　“阿瑶？”他唤她，“别怕，我在。”
　　“恩。”她点头，眼神逐渐坚定，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会相信。

　　延庆四年，先皇长子与妃同日而薨，留女玉瑶，帝怜之，宣孤女入宫，赐号云落，居婧妍堂，养于太后名下，是年，玉瑶六岁。

　　二、
　　御花园，众星捧月的云锦公主，当着众人之面将手中锦帕丢入池里，立于池旁，挑眉看着小她两岁的玉瑶：“还不给孤跳下去捡起来？”
　　“可姐姐……”玉瑶刚一开口，云锦一个巴掌便招呼上来：“谁是你姐姐！”冷冷一哼，“还不下去！”
　　求助地看向四周，一张张面孔生疏冷漠，隐隐带着挥不去的嘲讽。
　　生生将眼泪咽下，玉瑶跳入池中……起，病数月。

　　婧妍堂，云锦不请自来，看着铜镜面前的白玉芙蓉簪，一把夺过。
　　“还给我。那是母妃留给我的，还给我。”玉瑶不依，急于拿回母妃遗物。
　　“啪。”云锦摔落玉簪，“这种东西，孤还不稀罕。”
　　“你……”玉瑶推开云锦，俯身捡拾断簪。
　　“你敢推孤？！你等着！”云锦跑出，未几，一封口谕，玉瑶罚跪于婧妍堂前。

　　夜，梦中惊醒。玉瑶起身唤道：“宁姑姑，可有水喝？”
　　“半夜三更喝什么水！没有！”冰冷回应，重重掩门之声，门外，是毫不掩饰地鄙夷之声，“还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呢！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

　　宫灯摇曳，冰冷刺骨，玉瑶抱膝坐于床上，望着清冷的灯影，黑眸，无泪，亦无言。

　　三、
　　延庆十年，云锦公主大婚。皇宫内外，处处嫣红，一派喜庆。

　　公主府，他望着持着匕首一身素衣的女子，清唤：“阿瑶……”
　　“为什么？”她双目无神，亦无泪，“告诉我，为什么。”
　　“……”他无言，片刻方答，“皇命难违。”
　　“呵呵……哈哈……”她笑渐欲狂，“好一句皇命难违。”手起刀落，青丝断，“如此，那便两断吧。”
　　“阿瑶……”他望着她毅然离去的背影唤道。
　　“孤名云落，请驸马自重。”未回首，她语音淡漠，径直离去，徒留青丝委地。
　　无言。心底最后一丝光明消散，此去经年，便是后会无期。

　　云锦公主既嫁，月余有孕，然，数月后传来公主跌落池间，小产失血，母子尽丧。
　　她闻言，持杯清酒，散于地上，勾唇，淡漠一笑，终是了清所欠。是年，玉瑶十又有二。

　　四、
　　延庆十四年，帝与云落公主共饮于婧妍堂，醉，一夜迤[逦。
　　玉瑶卧于玉床，望着枕畔之人，目光愤恨。一夜缠绵，耳畔响起的是此人刺耳唤声“落卿”，她终是明了为何被封为云落，落卿，是故去母妃之名。
　　父王本为先帝嫡长子，品性与治世之才皆在此人之上，然唯有心狠，不及此人，成王败寇，自是无话可说。独有一点，无以原谅。
　　玉瑶自枕间拔出匕首，母妃用自身换来她十年安稳，然终不堪凌[辱，到头来，一尺白绫，了此余生。
　　泪落，倒不如将她带去，也胜过留在这吃人世间。

　　五、
　　延庆十四年，云落公主因弑帝而囚，秋，问斩于午门，年芳十六。
　　行刑那日，雾起，一如当年他送她入宫之时。
　　是夜，独坐玉阶，他持一青玉，想起那日至狱中，本想看她，奈何她终不愿相见。
　　他苦笑。
　　她，终是不肯原谅，一如那日落发，从此恩绝。只，教他如何告知，那日圣上召他入宫，明言，娶云锦，或教她远嫁。便是遭恨，他又如何舍得让她远嫁？
　　“阿瑶……”低语呢喃。
　　玉跌，碎，人亡。
　　云落，雾出，繁华紫金笼于雾间，多少芳华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