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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尊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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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鼻山下,漓江水畔,闲来一只纸船,行走在碧色的山影中。我是在知无灼灼的目光中苏醒的,她用一枚特制的纸船殓了我的七魂八魄,赶在风雨来临前,唤醒了我沉睡的灵魂,用漓泊这个名字。
岁月悠悠,我已经不记得第几次看雪花融化后的景色了,却清楚记得念我名字的每一张面孔。这个不怎么拿得出手的闲话,全拜知无所赐。和我拼酒大败后,她将一处规格极佳的偏殿匀给了我,还让我供了个闲职——酿酒师。就着偏殿前的九株梨花,和酿酒师这一业余爱好,久而久之,我从“新来的式神”,过度到了“九伯”,甚至“小九”。
漓泊,漓江水中漂泊无依的流浪者,这个名字中的感怀和拗口,让每个面对我的读者产生本能的抗拒。
我曾经问知无是否有在“漓泊”这个名字上动过手脚,她听罢合上笑容一本正经地将食指轻触嘴唇示意禁声。大概,她对自己当时给我起的名字不甚满意。我将这个想法脱口而出后,唐四、汀溪、沫潭几个明刀暗箭地追杀了我小个把月。即便是恨我如他们,仇杀我时也是一口一个“小九你给我站住”,或者“你个臭酿酒的”来“友好”地称呼我。
真正用“漓泊”这个名字来面对我的,屈指可数下,有一个留下的印象最深。
“那个时机还真是绝妙。”婆娑的月色相邀,我有些渴酒了。
拂袖取出酒壶,借着月光,抿了几口。一炷香的工夫,三杯两盏下肚,半分醉意逐渐抚摸着我的额头。脚上系着的铃铛阵阵作响,像在怂恿醉意驶向最波涛汹涌的地方。
“漓泊。”我自己念着这个名字把玩。“到底为什么,知无给我取这个名字呢?”我问月亮,她则始终岿然不动。
“君上。”远处传来脚步密密。
“如何?”我掩住浓厚的酒气,收起杯盏。
“君上,那位姑娘已经醒了。”
“知道了。”
印象最深之所以是印象最深,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印象借阅了久远的深情缱绻。我又舔一口酒壶中忘情燃烧的酒水,脚上的铃铛在一串清脆声后发出短暂悲鸣。
“你醒了?”眼神淡淡带过卧榻上的倩影。
“这,这是哪里?”
我见她起身费力,周遭灵气又十分微弱,不便多做解释,就简单作答:“尊山。”
虽说“尊山”究字面而言,庄重尊贵,就实际,穷山恶水。唯有这零星泽养周身灵气的浓雾还像话点。
她艰难地支起上身,口唇些微颤动地说:“你……你是漓泊?!”
“姑娘。你把我抓得好痛。”我没能反应过来她对我直接的称呼,惊讶有些迟到。
“对不起。”她垂了眸,将我的手臂松开,退而求其次,她挪了几步靠我再近些,然后一把揪住我的衣角不放。她算不得娇小,算不得雪白,算不得纤弱,算不得貌美。只是偶尔眼波流转间,不凡锁在明眸善睐中,盈盈秋水的,十分楚楚可人。
“你的眉骨?”
她循声抬头,我看清楚了她的额头眉梢。一朵金色的云图在她眉骨上拼凑出条带状的细纹。
我幻化出一面镜子捧在怀里:“你,生出了自己的冠刻。”
她不敢置信的表情稳稳落在镜子中,紧抓着我衣袖的手指也缓和松弛了力道。借机,我把镜子往她手臂里一推,伴随一阵清脆的铜铃,我撇下她起身打开了门窗。我的酒气未散,屋外的雾气一袭,灵台明净了许多。我回头瞥了眼她灵气的形状,还好,没受到我酒气的感染而乱了气泽。
冠刻,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完整的名字,属性,以及天赋的。除此以外,只有在神簿上交代了灵使的部分名字。
“看到名字了?”
“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文字写的。”
“你写几个我看看。”我从袖带中拿出纸笔放在她面前。
“等等。”她一脸狐疑的表情自始至终,现下终于彻底爆发了。“等一下,我还没闹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了,拥拥簇簇地,之后……之后,好像遇到了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她抱着脑袋说得有些激动。
“别着急,喝口水润润嗓子。”我递了杯子给她。
“漓泊,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她险些呛到水,样子着实狼狈。
“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觉得害怕的情绪将我围得紧紧的,好像我杀了人一般。”她的右手想抓住我而停在半空发抖。
我揽过她进怀里,屈身贴在她元宝似的耳朵边,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发。
尊山瞭望处攀爬的月亮,趁夜正痴醉娓娓道来了一枚黑色的影子。不平凡的气息,和熟悉又耐人寻味,勾画出一盏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