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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章 不相忆 三 ...

  •   第七天,我静下心来听他诵经。
      依旧是听不懂的话,可是很奇怪,那种语气和字句的发音给人带来的祥和之感,却是如此的真切。
      第七天的晚上,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瞧不分明。
      “施主,今晚的故事,又是什么?”见我一直不开口,和尚忍不住问。
      “今晚的故事,是七百年前,”我看着染着金边的云层,轻轻的说,“我刚刚能够自己变为人形,在山上遇到一个山贼,名叫阿楚。”
      和尚没说话,可是我能听到他呼吸微微的变化。
      “阿楚很善良,但是脾气暴躁性格又很是粗犷。他见我是一文弱书生,没有生存之力,便教我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我忍不住笑了,“那家伙痴心一片,却娶了一个讨厌自己的妻子。后来我帮他想了一个办法,同时也让自己受了重伤。”
      我沉默了一下,等着和尚发问。
      但是和尚并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后来那家伙儿孙满堂,颐享天年。”我嘴角微微挑着,脑海中浮现出阿楚去世时候的安详笑容。
      和尚沉默了一下:“施主,这便是你欠下的恩惠啊。”
      “什么意思?”
      “昨日你施与的恩惠,便是今日所欠下的恩惠。”和尚说。
      阿楚和陶然?阿楚施予的恩惠,我全部都还给了陶然?
      云层越来越厚,天空越来越阴暗。
      明天会下雨吗?
      第八天,没有下雨,可是天阴沉了整整一天。
      和尚早早的收了晾在外面的僧衣,躲在房里开始做晚课,没做一半,突然停下来:“黧白,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我点点头,回答。
      “那么就请开始吧,晚课。”他说。
      我会意,开始讲:“八百年前,我下山照顾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公子他心里善良,对我很好,他教我读书写字,吟诗作赋,教我做人的道理。”我想起方槭苍白的脸,“他长到二十岁,没有到过外面,有年春天,我摘桃花给他看……”
      今晚没有月亮,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
      “公子自知到了大限,便央我带他上山去看桃花,最后体力不支,死在了桃花林中。”我叹口气。
      天空中一道闪电亮起。
      “今日的故事,就到这里,马上下雨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说,“对了,院子里的狐狸,让他进屋避雨吧。”
      说完,我跳到地上,蹲坐在门前。
      片刻之后,和尚开了门,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猜到我是谁,也已经不是很介意,自顾自踱着步子,钻到床底下去。
      床底很暗,很安静,带着些灰尘的味道,让人无比的安心。
      我想回木屋去了,不知道师父回来了没有。
      “睡吧。”和尚轻轻地说。
      第九天的早上,雨停了。
      院子里一地金黄的银杏叶子,被雨水冲洗过,在朝阳中闪闪发亮。
      和尚推开门,看了一眼,然后笑着摇摇头,到厨房生火做饭去了。
      我坐在银杏树底下,安安静静的看着一地的叶子。
      和尚如往常一样,端着小桌出来,把粥放到我旁边,一边笑嘻嘻的问:“小狐狸,你是不是想家了?”
      是啊,我想家了。
      还有最后一个故事,讲完我就该回家了。
      到了晚上,我又坐在了房顶上,雨水冲刷过的空气很清,带着些秋天果子的香味。
      “九百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被一位公主收养了,”我说,循着模糊的记忆,还有最开始的时候,洞穴里的味道,母亲的眼神,流过洞穴的山溪,“那位公主体弱多病,总是闷闷不乐。后来她被嫁去和亲,长途跋涉,加上抑郁在心,所以不久便死去了。”
      我想着故事的始末,时间久远,记忆如初:“我一直守在她的旁边,听着她的心跳,可还是留不住她。那时我第一次被称作妖孽,人们群起攻之,我从他们手中逃走,本想一死了之,却被师父救回去,收为徒弟,真的就变成了妖孽。”
      说完,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和尚却没笑。
      “大师,今晚还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我突发奇想的问。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却丝毫不觉得担心。因为我知道那个故事的确存在,就在我的唇边,只要我张口,就能说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记忆,我也从未听过有人讲起。但我知道我有一个故事要讲,一个埋藏了近千年,已经快被人遗忘掉的故事。
      “施主请讲。”
      “极北之地,有一座三限山。”我说,慢慢地,拖长了声音。
      和尚听着,没有任何动作。
      “有一年春天,一个名叫子湘的人,在山里建了一座小木屋,隐居在那里,开始修炼。”我发觉自己笑着,“山腰处,有一片桃花林,桃花盛开极为热烈。子湘喜欢桃花,常常在树林中漫步,舞剑。”
      和尚仍旧一语不发,房里的气氛略微有些怪异。
      我继续说着那个自己不曾记得的故事:“春去夏来,桃花落的时候,子湘发现,桃林中间的那棵树,依旧绚烂的开着,没有丝毫落下的迹象。子湘觉得欢喜,就在那棵树下砌了石桌石凳,拿来酒壶,对花酌饮,花瓣落到酒杯里,就带着花瓣一起喝下。”
      “山中岁月缓慢而寂寞,有人相伴的时候,即便是一树不说话的花朵,也是一种慰藉。然而有一年秋天的时候,那棵树上的花突然间全都落了。”
      “桃树死了?”和尚突然问了一句。
      “没有,”我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确信,“枝叶青葱依然,只是花全都落了。子湘在树下等了许久,也不见花有开的迹象,以为桃树已死,便离开了三限山,前往幽冥化境。幽冥化境之中,有一个轮回的入口,最后有人见到子湘,便是在那入口之处。”
      和尚沉默良久之后,默默的叹了一声:“阿弥陀佛,子湘为情所困,自愿受轮回之苦。”
      我苦笑,故事明明还没讲完,那之后又是什么呢?
      “故事,还没完。”和尚突然说。
      我点点头:“那棵树之所以一年四季花常开,是因为桃花仙的本体附着在树上,子湘看到花落的那一年,桃花仙被召去蓬山,接受山神之封。”
      “后来如何?”
      “大师既然是佛门中人,何必执着于此?”我笑。
      “施主,若是贫僧心中无尘,又何须寻这无尘之地?”
      我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他回山之后,发现子湘离开,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便追去了幽冥化境,也跳入了轮回,以求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之中,与所念之人见。”
      “那,他最后,找没找到……”和尚问。
      “或许找到了,或许没找到,谁又知道呢?”
      和尚不语,但我隔着窗户,能够听到轻轻的叹息声。
      我很想问他,但是忍住了。只得苦笑一下:“大师,一切的缘起,却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当初一语成谶,想必也是因缘之故。如此看来,我与那个人,可能彼此拖欠,才会生生世世纠缠不清。”我笑,并没有等他回答,“大师,我离开家门已久,师父不知是否回山,不久便是冬天了,我该回去了。”
      “施主,黧白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他沉默片刻之后,问。
      “他说,意思是耳尖黧色的白狐狸。”我回答,跃下屋顶,纵身夜色里。
      回到木屋的时候,天还没亮,星辰闪烁,挂在枝梢。
      木屋里的灯亮着。
      “死狐狸,你跑到哪儿去了?”师父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些许无奈和不安。
      我不回答,用脑袋推开门,进去。
      师父坐在藤椅上,合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分明是装睡罢了。
      我变成人形,走到他的面前。
      “干嘛这样?快变回去。”他埋怨道,却闭着眼睛,不看我
      “我想好了。”我说,认真地看着他,那张无比陌生,却极为熟悉的脸。
      为什么我从没仔细想过这件事情?
      他睁开眼,盯着我,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惊恐,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已经决定了。”我重复道,微微笑着。
      他的关节咯咯作响,拳头紧握着。片刻之后,似乎是忍俊不禁般,苦苦的挤出一个微笑:“你选什么?”
      我眯着眼睛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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