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不待已惘然》简潇涵

3、忆萝月 恩师

　　“这么说只拿回了心法？”听不出半点情绪的声音从高座上传来，但那份阴冷却能让人从心底畏惧。岚梦沧海单膝下跪答道：“回谷主，属下办事不利，还请谷主责罚。”“倒是低估南宫家那丫头了，你们都是我珍爱的好徒儿，我怎忍心责罚你们？下去吧。”岚梦回首望了一眼高座上戴惨白面具的所谓的师父，心里冷笑，好徒儿？你从不在你好徒儿面前露出真面孔呢，我们只是你的工具罢了，当我们没有利用价值时你会毫不吝惜的杀了我们吧？岚梦沧海走后，惨白无表情的面具下的人冷声吩咐：“魅灵，带人绝了后患。”“明白。”暗处飘来一声稚嫩活泼的童音。南宫家，终究留不得。

　　初五亥时，岚梦一袭黑丝紧身夜行衣来到幽冥谷后山禁地，轻车熟路的沿暗道走进冰洞。冰洞内室停放着一副冰棺，冰棺中的女子豆蔻年华，紧闭着凤眸，长长的睫毛在绝尘美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云清雾淡、清新明媚的笑意浮在嘴角，烟柳色锦衣笼着薄纱，在冰中折射出翡翠玲珑般的色泽，白若凝脂的纤纤玉指安放衣间。她静静地睡在那里，不问尘世变迁，仿佛雪中的白梅，如此淡雅宁静的美，却不知如果她醒来，一颦一笑该是如何的倾覆天下。
　　岚梦轻启朱唇：“师叔，安好。”

　　“茗儿还是那么多礼，呵呵。”这爽朗不羁的声音不是师父是谁？岚梦笑着转过身：“师父您老人家又到哪里潇洒去了？”眼前这男子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成熟沧桑却是其他人比不上的，有些削瘦的身材加上偏黑的面孔一看就是常年奔波于各地，不过，下颌下的几缕长须倒是仙风道骨。“唉，去给你未来师娘找药去了，那几味药倒是罕见，找不到就没脸见她了。”仙风道骨的大叔作掩面哭泣状逗得岚梦又是一乐，“师父您好像从没入过白姨的法眼吧？您这一大把年纪可要多多加油哦！”看着师父变得更黑的面孔岚梦笑得更开心了。“死丫头，竟敢取笑师父，还不找打。”漆雕长卿忽然敛起神色，招式精湛地突袭过去，岚梦也马上认真起来，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地接招。不过，这情形维持了不多于十秒。当师父的手横于岚梦颈前时，岚梦故作生气状：“师父啊，您不知道您是天下第一么？这么快结束都不给我留一点面子。”漆雕长卿收掌得意的笑笑：“不错啊，茗儿，都能多接我半招了，不愧是我的好徒儿。”“那是自然，师父所教茗儿定不敢松懈，茗儿只是师父您一人的好徒儿。”

　　两个时辰过后，岚梦安然端坐于木尊堂中，没有人知道她昨晚出去过，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干过些什么。茗儿，这名字如今也只有师父叫了。她握紧绢扇上的“青鸣”，我还有机会找到你么，姐姐？

　　岚梦本名萧紫茗，是澉浦城茶商萧家的千金。萧家几乎垄断了江浙地区所有的茶叶生意，富贵更不必说，难得萧家老爷萧若愚行善好施，夫人轩妍八面玲珑，声誉自是极好的，却不知因何事招致灭门惨祸，本家上下百余人无一生还，试想若不是当天自己高热被奶娘带去医馆，怕是活不到今日。岚梦忆至此处，眼中寒光一闪，那时她只有三岁，并不记得什么，后来奶娘告诉她，当日回到家中，只见满园尸体横斜，流血染红了每一寸泥土，那些人连回廊上挂着的金丝雀都没能放过，鸟儿金色的羽毛散落一地，沾了血，染成极为诡异的橘色。再后来，奶娘带着她在街上寻了处房子住着，靠着奶娘每日纺纱换钱养家，虽说清贫，倒也平安无虑的渡过两年，直到那天，她永远也忘不了噩梦般的那天——奶娘在家纺纱，却猛地咳了一阵，吐出好大一滩血便昏了过去。小紫茗自然十分担心，跑去西街请了大夫来，不料那大夫本就心术不正，又吃了几口酒，来到这儿眼见奶娘颇有几分姿色竟起了歹意，他胡乱开张方子哄了小紫茗去抓药后便欺身上前，扒开奶娘的衣服干起肮脏之事来，彼时奶娘已然惊醒，却因身体虚弱奈何不得，只能拼命挣扎，呼人来救，那大夫见她挣扎，更是来了兴致，越发的色欲熏心，身上的动作也更是投入。小紫茗刚进家门，便听到奶娘哭喊呼救，看到这一幕顾不得什么，悄悄在箩筐里拿了把剪刀，绕到那大夫身后快速刺进他后背！小紫茗顾不上害怕，把人朝桌角又是一推，怕是断了气。奶娘先是吐了血，又经过这番折腾，更是只有进气儿没有了出气儿，她拉着紫茗断断续续的开口：“老爷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如今怕是不能再照顾小姐了，小姐可要记牢，您还有个姐姐，您身上戴的青鸣，大小姐也有…找到大小姐，给老爷夫人报…报仇。”小紫茗正哭着喊奶娘，只听得一声年轻却低沉如某种冷血动物般的声音：“杀了人也没见你哭，这会儿倒哭的厉害了。”紫茗回过头，不知何时门外站了这样一个男子，惨白而毫无表情的面具掩盖了他的容貌，修长的身材着一身黑布长衫，整个人散发着令人畏惧胆寒的气息，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凛冽的杀气。他说：“小丫头不错，遇事能不动声色的先想对策而不鲁莽，下手也又快又很，是个可塑之才，跟我走吧。”

　　刚到幽冥谷的那四年中，她被安排了无数次训练，也渐渐变得冷血无情起来，谷主对她愈发的满意。不过，谷主从四面八方不断带回许多孩子，有大有小，有本就会些功夫的，也有如她般后来调教的。谷主命他们相互比试，直到对方死去。强者存，弱者亡，是规矩。

　　虽说岚梦武功颇为出彩，可毕竟是个小女孩，在一次比试中被对方用纯阳刚力震碎全身筋脉，谷主却只是走到她面前叹息：“本以为是个好苗子，拖出去吧。”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真的没希望活下去了么？在后山乱坟岗上，意识渐渐模糊，忽然被风吹开衣领，她看到那块墨绿的玉坠，晶莹剔透地在脖子里闪烁着血红的光泽。她不甘心，她不能就这样死去，姐姐还没找到，家仇还未得报，又怎能这样放弃！于是，她在朦胧的意识里缓慢爬行，每一次前进都仿佛用尽了全部气血，如同刀尖利刃上的绝命舞步。不知爬了多久，亦不知到了哪里。当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冰洞中，从此，暗夜绝路里有了光，漆雕长卿救了她的性命，又如慈父般教导自己。从此，她感到了世间还存有的温暖，虽然每月初五之夜的冰洞寒冷刺骨，可她心里的冰天雪地却是在这温暖中消融着。

　　思至此处，岚梦心头涌上千般滋味：感激，敬爱，依赖，还是其它无可名状的情绪似乎都不能涵盖。试想若不是遇到师父，她又将如何？虽说师父只有每月初五来见她一次，却不是那谷主能比上万一的。她还记得当三个月后她再次倔强地站在谷主面前时谷主惊讶又得意的声音：“不愧我当初把你带入谷，果然没看错人。”于是，她毫无疑问的坐上木尊的位子，成为当年最小的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