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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狐狸的仇恨 ...

  •   这天夜里因贪看新的两个话本子,折腾到夜半还不肯去睡。画轴里清浅都打了个呵欠,我还在强撑着眼皮翻看。
      邱君竹见劝不下我,因为倒春寒的缘故,便在临睡前给我烫了一壶梅子酒,让我边翻边饮,好暖身子。
      待到鸡叫了第三遍时,我终于强撑不住,伏在榻上睡了起来。
      俯着终是不能深眠,一会儿惊醒时,天已亮了个半透。
      我起身,正要回卧房去再眯会儿,突然发现我对着的位置上置着件青色袍子,我挑起来看了看,是胡八道的。于是我摇了摇酒壶,果然是空的了。只是他既然喝了酒为什么又把袍子拉下了,我一时间困极了也懒得去深思,摇摇摆摆得走回卧房时,邱君竹正抱着豆丁醒来。于是我接下他们的班,舒舒服服的在热被窝里躺了下来。

      下午时醒来,看邱君竹替我留了饭菜在堂厅里,已经凉了。
      我没什么胃口,惦着他们估计去了阿绣的豆腐店,因又馋着热腾腾的豆腐脑,想了想,便趿着鞋出了门。
      转了个弯,便看到吴媒婆正坐在自家门口瞅着街上像扯个谁来说话的样子,我连忙一闪身,换了条道,绕弯去阿绣店里。
      经过自家围墙时,一名老猎人从山路上走下来,身后的铁笼子外挂着几只肥肥的野鸡,笼子里是一只白狐。
      我本闲闲的甩着帕子,但笼子里的狐狸一看见我却从笼子里猛的窜了起来,拼命的伸出小小的爪子想扑向我,无耐铁笼坚固,他嚎叫的伸出一条血淋淋的后腿,没命晃动想引起我的注意。我定定的看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倒霉的胡八道。
      我看着一脸喜气的老猪人,假装漫不经心的走到他面前,说道:“大叔,这狐狸是你刚逮的呀?”
      仔细一瞅,胡八道眼里闪着两朵泪花,真是我见犹怜。
      大叔爽朗的哈哈一笑“是呀是呀,今早到昨夜里布下的夹子一看,居然捕到一只醉熏熏的狐狸!这位夫人,你看,我的运气真好呀!”我笑了笑,说道,“大叔运气真是不错。现在,您是要把这狐狸怎么处置?”
      大叔得意的瞄了一眼胡八道“这狐狸皮毛不错,我想着制成皮子到镇子上换些银两。”
      “大叔,我正想要一顶狐狸围脖,您也不用到镇子上去了,买给我吧。”
      大叔乐呵呵的一笑,“行啊,要不我这给你现杀了,你好带回家去,狐狸肉你若不要我还可以拿着做做肉干。”
      胡八道顿时在笼子里嚎了起来,受了伤的后腿一撇一撇的在笼子外蹬着。
      我连忙老猎人说:“大叔,不用不用,您看,他的腿,不是夹伤了么,怕影响皮子的美观,我回头先养一养,等这皮子好的差不多了,再杀。狐狸肉么,我也算着您的钱,你看怎么样?”

      当下达成交易。我因没带着钱,便引着老猎人去了阿绣店里。
      本来只是让老猎人在门口等着,谁知我刚到门口,连生就从店里窜了出来。
      胡八道一看到连生,突然发起颠来,拼命的想冲出笼子,比见着我那会儿还兴奋,居然用牙咬起了铁笼。
      我慌忙挡在连生面前,但连生早已看到了胡八道,感兴趣的绕过我问道“你买的呀?做什么?做皮子么?要不要我来做?我做皮子可是一把好手!”
      这下胡八道边抖的力气都没了。

      终于在邱君竹的掩护下,千辛万苦的躲过热情过度的连生回到家时,胡八道也奄奄一息了。
      我把他摊在桌案上,小泪花一串串的滚下来,我以为是疼的,便苦口婆心的教育到:“你个后腿得这样好好的绑一绑,你动作时才不会扯到,不要怕疼,怕疼的话,要不我给你温个酒,你喝了就没那么疼了!噢,不行,受了伤估计不便喝酒,那你还是忍忍吧。”
      谁知直到邱君竹将他捆好,他还是泪流不止,我心里暗想,这只小狐狸,真是太娇生惯养了。

      胡八道终于不在我家神出鬼没,而固定在书房里搭了一个窝养起伤来。只是心情还是很低落,终日埋首舔伤口。除了连生几次三番表示要动手帮我做皮草时他炸个毛,平时都处于一种以泪洗面的状态。
      我渐渐被他折腾的失去耐心,也就随他去了。

      几天过后,某日我逗完豆丁回到书房时,发现他已经穿上他的青袍人模人样的坐在我榻上发呆了。
      几日不见他的人身,总觉得瘦了许多,他犹胜黛玉的愁苦模样让我有些头疼,不就是伤了条腿么,哭了这么久?
      于是我也假装没瞅见他,在榻上坐下,接着翻我的话本。
      原以为他还要哭个许久,却见他猛的一抬头,突然说道“我要报仇!”
      我一下没听明白,正要相问,只见他突然哇的一声嚎:“我可怜的胡白白呀!”我一时没分清,他说的是胡白白还是胡伯伯,他的嚎叫声就把邱君竹给引了过来。
      胡八道好像陷入了回忆,深情的望着空气喃喃说道:“我的胡白白她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她那黑油油的皮毛,像闪着星光的暗夜……”
      我打岔问道“不是叫白白么,怎么是黑油油的皮毛?”
      胡八道抬起眼幽怨的眼看了看我“我的胡白白,有着世界上最有诗意的皮毛,她通体黑色,只是毛绒绒的尾巴尾部有一截是如雪般的洁白……”

      好了,我抬头望了望邱君竹,他也看了看我,长这样的狐狸我们听说过一回,据说在连生碰到鬼差那天被卖到了东边的镇子上。
      只不过被卖过去的是“那世界上最有诗意的皮毛”,她运气不好,没遇上个我这么个好人救命。
      我一时间有些头大,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见胡八道又开始嚎上了:“胡白白呀,我亲爱的胡白白呀,我不该离家出走,我不该赌气,我不该吃隔壁山胡臭的醋,我不该大半年不回家……胡白白呀,我的胡白白呀……”

      我知道杀妻之仇是不得不报的,摊上这么个神出鬼没的东西我真替连生发愁。
      愁啊愁的,当天晚上我就看着连生一手倒拎着胡八道乐呵呵的走进了我们家“君竹,阿繁,你们家这小狐狸偷我的吃东西,你替你们抓回来了啊。阿繁,我看它这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要不我现在就给你做了皮子?”
      我连忙抱过胡八道,“不急不急,我看着他挺乖的,再养养,再养养。”
      送走再三表示不要怕麻烦他的连生后,胡八道在我怀里一副死样子。我拎着他的耳朵问道:“怎么,你改了偷酒去偷饭了?”只见胡八道颤悠悠的摊开狐爪子,里面放着包小小的砒霜,他垂头丧气的说道:“谁去偷饭了,我是去下毒!”

      胡八道相信报仇是件任重道远的事,理论知识很关键,于是他开始研究超过两百年以上的野史,其中以《荆轲传》《聂政传》之类最为心仪。他要真的玩什么图穷匕现之类的花样,我倒不替连生担心,就胡八道这小身板,连生一把可以撂倒俩。
      眼见胡八道并不能玩出什么大花样之后,我好奇的问他:“怎么着你也是个两百多年的妖怪,你除了变身为人,难道就没有别的特长?”
      胡八道努力的总结了一下回答我,他还可以上凡人的身,使得上身的人按照他的意志干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那你怎么不上连生的身?”
      对与我的疑惑胡八道同样疑惑的表示,他摇头表示也不知道为什么。
      轻轻噢了一声音又想了想我表示“你要是敢上我的身,或者上阿绣的身,我马上让连生把你做了皮子。”
      胡八道当即拍拍胸脯表示,自己技不如人,但身为一只有文化有道德的狐狸绝不迁怒无辜民众,我这才安了心。

      因着胡八道这件事,我连带着关心起连生的生世来。
      我问邱君竹,是不是有见过连生的家人。邱君竹细细的想了一会说道“我只听爹说过,连生的爹一辈子都住在山头的草屋里,也是个猎人。前几直才去的世,并没有听说过连生的娘。”

      没过几天,就到了清明节,这天清晨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一阵子的雨。
      我因无墓可扫,便还是窝在家中。
      眼看着天渐渐晴了过来,阿绣就来敲响了门。
      村子里的风俗是清明时邀上亲朋友好友到先人坟上,清过一年里长出的杂草,垒垒一年里落下的坟土,焚香烧纸后支上一口锅,热上前一天在家做好的五谷饭,连同着拜祭用的食物,席地而坐,吃吃饭,聊聊过往,赏赏春光,更胜似一场春游。

      邱君竹抱着豆丁,我们跟着阿绣一家人到了他们家半山上的祖坟。
      趁着他们正在清理的当口,我四处望了望。此时正是杜鹃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里一片火红。
      邱君竹递给我一个篮子,让我收着怒放的杜鹃花,他说杜鹃可以入菜,让我收好了晚上给我做杜鹃花吃。
      我提着篮子晃悠悠的在杜鹃花丛中左顾右盼,不一会儿就收了整整的一篮。那边阿绣他们也清理好了祖坟,拜祭完毕,招呼我们去吃备下的五谷饭。
      刚要坐下,阿绣却另外递了一篮子的香烛给连生,连生伸手接过就要往山头走。我因不想吃拜祭完的冷荤,便追了上去。

      随着连生到了山头一个不起眼的小坟边上。连生清理完坟头的青苔,点上香火,慎重的拜了三拜。
      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我突然发现,这座小小的坟居然是被半包在一颗大树里。这棵树似乎被雷劈过,早已枯萎,只是枝头还有零星的一两枚红色的花朵可以鉴别原来是一棵巨大的杜鹃。
      连生拜完先人之后,看我正细细抚着杜鹃被雷劈过的漆黑痕迹,他突然淡淡的说道“这是我娘。”
      我呆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只见他微微一笑“我到我爹临终前才知道,我娘,我娘她原来不是人,她是一棵千年的杜鹃花成的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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