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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发VS墨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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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帝元年,民间画师慕容扬应召入宫,称御用第一画师。
还只是清晨,世界就出奇得明亮——雪,已下了整夜了。
慕容扬乘马赶在去京城的路上。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不论是若因风而起的柳絮,还是似撒盐当空,只见得在天地间肆意飘散,纵情在那一霎那,用纯洁的白色覆盖住了一切黑暗的秘密。
他迎风飞扬的白发,猎猎作响的白袍,英姿神骏的白马,都湮没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啾——”突然,白马猛然抬起了前蹄,几乎直挺挺的立了起来。眼见慕容扬就要被摔下马,却见他一个漂亮的上翻身,手按马头,借力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在了雪地上。
慕容扬轻抚受惊的马儿,眼中的温柔如同三月的春风:“怀儿,怎么了?”
白马轻嘶了一声,前蹄在雪地里刨了起来。隐约着,慕容扬看到雪地里有一只冻得发紫的手!
慕容扬一惊,也忙挖雪。渐渐的,雪地里露出了一个约摸十岁的小女孩,她只穿了件单薄衣裳,小脸和小手已是紫中带着隐隐的黑色。
慕容扬哀叹,多么可怜的一个小女孩,恐怕是没救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他忽又不甘心,伸手去探那女孩鼻息。
她竟然还活着!
慕容扬立刻抱起冻僵的女孩,翻身上马,直奔京城。
他没有意识到,在他的身后,有另一个人绽放出了诡异的笑容。
“大夫,她怎么样了?”
大夫捋了一把胡须,微晃着脑袋道:
“唉,你这个爹怎么当的,把女儿丢在冰天雪地里,冻得不轻啊!不过,只要好好调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说着,大夫正准备狠狠剜慕容扬一眼,却突然被眼前男子国色天香的面容惊呆了:眼前的美人着了身白袍,美得模糊了雌雄界限,银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沿着完美的弧度贴在脸庞上,竟透着丝□□惑。
慕容扬早习惯了这样的反应,暗自苦笑,也不多解释,接过大夫递过来的药,付过钱,抱起女孩,打道去自己的新府邸。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慕容扬两次接召入宫,却也没见着皇帝,只是被要求画几幅风景画呈上去给圣上过目。
这期间,被慕容扬救回的女孩,一直高烧不断,时常在睡梦中呼喊“爹……爹爹……”。但,在慕容扬的精心照料下,她的身子也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天气已渐入春,慕容府上的梅花也次第开放。
这天,慕容扬在最茂盛的一棵梅树下作画,又是一幅风景画。慕容扬似乎总是作风景画,在他的画中从未有过人的出现。
轻柔的凉风夹杂着粉嫩的梅花瓣,漫天飞舞,抚过慕容扬的银发。如此情景,仿佛刹那间凝住了天地轮转,天地间除了画、花以及花下作画之人,其他一切已不复存在……而那沐浴于花雨之中的银发男子,美得,如同梦幻。
当女孩醒来,由女仆领到院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幅让人不忍破坏其中宁静的画卷。
女孩踌躇了一下,轻移莲步,向慕容扬盈盈拜下,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若……若以后还能活着见到大人,依依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慕容扬停下画笔,抬起好看的眉眼望向女孩,眼中泛起了一丝丝疼惜之意,道:“起来吧,身子还没完全好呢,说什么傻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好名字!你今年多大了?”
女孩儿站起身,仍小心翼翼地低着头,道:“依依今年十岁了。”
慕容扬又问:“你怎会一人在雪地里?你家人呢?”
依依似乎被触到了痛处,身子抖了一下,抿紧了嘴唇,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
慕容扬见她不愿讲,等了少许,也不勉强,心道这孩子大病初愈,心底悲伤,跟我又不熟,不讲也正常,便说:“算了,算——”
突然,依依抬起了眼眸,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的眼睛就像凝炼千年的墨,黑得那样深,黑得那样纯,黑得——让慕容扬想到了记忆深处埋藏了许久的人儿。
慕容扬定定地看着那双深黑色的墨眸,一时挪不开眼,好漂亮的眼睛。
依依缓缓地开口:“我娘她——经受不住严寒,冻死了。”她的声音很凉,令原本充满春意的桃花树下,忽然凉了几分。
慕容扬心头一黯,又问:“那么,你爹呢?”
依依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语气却是十分坚决:“我没有爹。”
慕容扬奇道:“那怎么会有你?”
依依的语气却是更加坚决:“我就是没有爹!”
慕容扬轻轻皱眉,这孩子,明明睡梦中都喊着爹,此刻却不认了,莫不是高烧烧糊涂了 ?转眼又见依依深色的墨瞳中似乎氤氲上了一层水汽,立刻自顾自摇了摇头,不是的,肯定没那么简单。
正想着,依依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哽咽道:“他……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慕容扬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许是她的父亲戏弄了她的母亲,糟蹋了一颗真心,又在她母亲生下她后,无情的不要了这对孤儿寡母,让她们在外受饿挨冻。所以这个缺少父爱的孩子才会又喊爹,又不认爹,倔强得让人心疼。
想到这里,慕容扬不由地柔声道:“告诉叔叔,他是谁?我带你去找他。”
依依拼命抹着脸上的泪水,仿佛不愿让别人看到她哭的样子:“没用的,没用的!他不是一般人,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了……呜呜……”
突然,依依感到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梅香萦绕在鼻尖,给她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温暖,结实,舒心,让她想就这么沉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