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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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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斗流萤转,月下飞羽衣。
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走动起来也不觉得虚软了,太医照常来为我送药诊视,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昏黑。
我其实并不指望这双眼睛能好,相反的,凡尘浮夸之事总是活色生香,多少人贪恋美貌男色,一颗心早已经被一双眼代替。父皇曾说,看人不能用眼,要用心,要用时间。
如今想来,父皇诚不欺我。
奕清今日下了选妃敕到各州以充实后宫,我听闻这个消息,只淡淡一笑,不再过问。
“公主,已经一更了,该回宫了。”身后的九歌轻声对我说道。
我慢慢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收起佛珠,九歌将我从蒲团上扶了起来。
走出佛堂,坐上肩舆,我一路都抬头望着天上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小时候听父皇说,姮娥就住在月亮上的广寒宫里,那是个无与伦比的华美宫殿,比天下哪一处宫殿都美,但是姮娥她却觉得很寂寞很孤独,所以她日夜忧伤不止。
那时我不懂寂寞是什么,只觉得能住在天阙中是最幸福的事,为什么姮娥还要忧伤呢?
时至今日,当我想起这个故事,留下的,只付之一笑罢了。
回宫后,我又在杏树下的青石案前坐了半晌,只觉得瑟瑟孤独。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都说对月独酌才不会觉得孤寂,我轻轻一笑,说道:“九歌,替我去拿些酒来。”
九歌闻言,蹙眉叹道:“殿下刀伤刚好,眼疾仍未愈,此时喝酒怕会伤了身子。”
“无妨,你去拿便是。”我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快去。
她站在一旁,踯躅了片刻,还是去了殿后头取酒,不出一会儿,两壶酒就摆在了我面前。
我心下忽而欢喜起来,忙斟了一盏酒在金樽中,霎时酒香四溢,我深深嗅了一口,那浓浓的酒香糅了杏花馥郁,悠悠飘散在熏风中,还未饮,便险些叫我先醉了。
一盏玉液慢慢饮下去,先泛起一丝苦,而后辛辣的感觉在蔓延在喉中,胸口霎时如干柴烈火,热浪灼烧。我觉得身子不再瑟缩,反而舒缓了很多,这酒果然是好东西。思至此,我仰头又是一杯,喝得太急却被呛到,我扶着石案猛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这酒再好也要慢慢喝,殿下莫要心急。”九歌见状,忙上前来抚我的背。
我摇摇头,举起金樽对着天上明月,仰头笑道,“有人陪我喝酒,我高兴……九歌,你退下,不要再来烦我了,也叫我喝得……痛快些。”
九歌闻言只得起身,答了个是便走开了去。
庭院里只剩我一人了,我支着身子在竹簟上只觉无限逍遥,一盏又一盏烈酒下肚,几乎将我的呼吸也燃烧殆尽。
今日我穿着最喜欢的一件千迭雪纱,夜凉如水,微寒的风裹着杏花香吹来,草丛中纺织娘有一下没以下的叫着。我起身走到月华之下,想起当年和采桑偷偷喝酒,一轮白白胖胖的月亮溶在杯中,摇摇晃晃碎成好几片,甚是漂亮。
如今我不知道杯中是否还有月亮,而我的采桑是已然走了。
采桑,才十六岁的采桑……
摇摇头,就着月光将它一口饮下,几滴酒从唇角滑落,我笑着一把抹去,已然醉意迷蒙。
渐渐地,我像是入了梦,嘟哝着哼起歌谣:“花非花,雾非雾,梦里逢君几度。月下欢,影零乱,红尘无忧千万般……”
不知多少杯过后,我心中越发快意,手上却哆哆嗦嗦已经没法将酒倒入金樽中,可怜眼睛也不得见,我心中一恼,索性举起酒壶就着口灌下,不少酒沿着扬起的下巴滴落,将衣裳也弄湿了一片。
提着酒壶,我步伐凌乱的走到杏树下,倚着树干坐了下来,一阵熏风吹来,几绺头发拂过我的脸颊,我伸手一摸,挽髻的金栉不知何时已经掉了,青丝散了一地,头顶还落了不少杏花瓣。
此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我咧嘴笑了笑,举起酒壶慢慢倾下。
突然,有人劈手夺过了我的酒壶,我茫然只觉手里一空,便纵身扑去抓,“把酒还给我!”
奈何那人伸手抓了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提了起来,怒道:“不许再喝。”
原来是奕清。
脑中昏沉,我冷冷一笑问道:“这么晚了,皇上不留宿在……?”
他不做声,突然伸手紧紧揽住我的腰肢,将我搂进他的怀里。我猛地眩晕,奋力想要推开他,手上却是绵软无力。
“无忧……”奕清在我耳畔呢喃,两手却越收越紧,紧得像是要将我糅进他的骨血里。这个曾经温暖的怀抱如今却陌生得叫我害怕,他衣上原有的沉香气也陌生的龙涎香所代替,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几乎不能呼吸,我开始微微颤抖。
“无忧……她早就死了。是皇上亲手杀了她。”我话音刚落,心中便是一阵绞痛,“忘了吗?”
奕清的身子骤然一震,随后慢慢松开了力道,我颤抖着呼吸一口气。他就这样静静的搂着我的腰,许是正在看我,我一下别过头去,庭院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你就这么恨我?”他的声音低沉嘶哑,落入耳中,心中却又是一记钝痛。
突然间,我的眼上丝带被他一把扯去,下巴也被他用手紧紧捏住,未及我反应,唇上蓦地一热,他竟开始疯狂地吻我。
我只觉天旋地转,脚下陡然虚浮,就要跌倒下去。不想腰间托住我的手臂一紧,我便紧紧贴在他的胸膛。那风卷狂潮般的炽热气息在唇上猛烈绽开,带着几丝疼痛,他辗转吮吻着我,唇齿间酒气浓烈升腾蔓延,我的呼吸也一并被燃尽。
就在窒息前一刻,他的唇开始沿着脖颈缓缓向下,吻过我的锁骨,引得我阵阵战栗。肩上的外衫欲落未落,被他轻轻一扯就滑到了手臂上,
我再也受不住,一把狠狠将他推开,借着酒意我笑得痴狂:“奕清,你是皇上也好王侯也罢,我当初爱的全然只是你,无关权力身份!你却利用我设下层层计谋,翻覆我父皇一手建下的国祚,残杀多少无辜只为了一个皇位,你叫我怎能不恨你?!”
奕清的呼吸开始紊乱,我感觉他的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想必是怒意上涌。
我依旧幽冷笑着道:“奕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是否很好?”
说罢,我转身跌跌撞撞朝内殿走去。
“我在你心里竟是如此不堪。”他突然在我身后低低说道。
“已经无所谓了,不是么?”我脚步一顿,侧头说道,“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师父了。”
静默片刻,我蓦地被他从身后紧紧拥住,火烧一般的吻落到我的颈上,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中,猛然撩拨起我心弦,我使尽力气想要掰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在不停地战栗。
他一言不发,突然将我打横抱起,放在了杏树下的玉簟上,我这才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他抬手扯下我的外衫,手掌一翻便解开系在胸前的锦带,很快襦裙也被他扬手掷到一边,我竟只剩一件中衣蔽体。
“放开我!”如这般的羞辱,我从来未经历过,此时只觉天地崩塌,满心惊怒。
他将手伸入我的中衣,沿着我的腰际慢慢往上摩挲,似是着魔一般说:“此生你只为我所有,旁人决不能染指一寸!”
我闻言,心中透出无限悲凉,我厉声大笑道:“此生?莫说此生,就是来世,轮回千年万年,我都会一直恨你!”
他整个人骤然一僵,不知多久以后,他松开我的手缓缓起身,颓然跪在我身边。
天地幽静,我慢慢起身。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寝殿的,那丈许的青砖路仿佛通天一般漫长。
我只记得……回头时恍然瞧见素菡正站在宫门前,她手里提着的琉璃宫灯陡然坠地,碎成一地。而九歌在殿门边则已经面无血色,她伸来扶我的手甚至比我的手还虚软。
长叹一声,心已经累的将死了,我连躺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下坐在脚踏上,伏身在榻上。
恍恍惚惚之间,我听见素菡在殿外大喊一声:“皇上——!”,那声音惨然不似人声,却很快又归于夜晚的寂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