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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FIVE. 假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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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噩梦再次席卷着恐怖拜访了我的梦境。
血红的半边天下,我独自一个人徘徊。光着脚,我小心翼翼的行走,但每一步还是无法躲过的踩入大大小小成片的像沼泽地般的水洼,它们映着天空的色彩,变得猩红,时不时倒映出我模糊的身影。
我未停下脚步,一直走,一直走。这个世界没有尽头,似乎只存在不变的凄凉光景。
这是谁的梦境,为何如此悲伤?
呱——一声鸣叫划破长空,我立即全身一震,在下一秒拔腿开始狂奔。我想起了,上次同这个一模一样的梦境。
——不要追我,不要!
身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黑色暗影,它们张开手朝我的方向虚抓,张牙舞爪,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追赶我,像被猫盯上的老鼠的命运一样,我似乎根本没有逃离的希望。我一刻不停的向前奔跑,大脑却清明如镜,明白自己的处境与危险,更清楚这不过是场莫须有的梦,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但,下意识的害怕已经充斥了我的四肢,促使它们相互合作,有序条理的让我飞奔。不幸的是,短短一分钟我就被追到并拦截在中央,黑影们所围成的包围圈逐渐缩小,而我却无路可逃。
——你们是谁,为什么追我?
一个黑影向前走了一步,一片黑色中突然反衬出两个白色旋成的圆形,像眼睛,一条弯弯的如月亮的形状被上下拉开,像嘴巴。我歪着头,看着它走近,俯下身子凑到我的耳边,诡异的声音回响大脑。
——我的命……还回来……
诶?我跌倒在地,诧异的仰视它们。
——命,命,命,命,命,命,命,命,命,命……
刹那间,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响彻天穹,它们哭喊着朝我扑来,如泰山压顶般将我埋没,开始无情的撕扯我的皮肉,我的筋骨,鲜血流满身下土地,汇入水洼,这下,水真被染红了。
——不,不要!!!
我高叫一声,从床上跃起,同时扯动了伤口,又跌落回被子。满头大汗的我喘着粗气,双眼直愣愣的呆滞。由于是单人病房,因此未惊扰其他病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闻声赶来。
第二次经历的噩梦,加深了内心的烙印。
我惊魂不定的掏出手机,咬咬牙摁下那串熟悉的号码。我想确认,徐畅阳既然能调查的如此详细,为什么会父母不详,这不该是最简单明了的么。我想不通,所以,即便父母曾不许让我在非重大事情时打电话,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做。
手机传来嘟嘟的声音,忽然,接通了。
“……妈?”我小心翼翼的唤道。内心打鼓,不安逐渐弥漫。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疲惫地说:“有事?”
是母亲的声音。我不知觉的微笑起来。“没有,就是想你们了。”
“……”
“……以后不要打来了。”时间滞留了一秒,随后,母亲无情的丢下一句话就直接挂了机。重新拨号,关机。
诶?我瞪大眼睛,迷茫的看了眼回到主菜单的手机屏幕,而后手拿不稳手机滑落,连同我的心脏一起掉在地上。只是,手机完好,心却随着这句话成了碎片。
爸,妈,你们等了十七年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了么。
——当初高高在上,现在却像只可怜的虫子。伪装自己很需要‘爱’吗?
男孩冷哼着。
我不理会嘲讽刺耳的声音,把头埋入被子,不愿自己的可怜相暴露于空气中,但更可悲的是,我已经哭不出了。一滴泪水都没有。母亲的无情似乎早在自己有意识的那一天就有所表现,厌恶的眼神,害怕的举动,而父亲,则是每天很晚回家,在我睡觉后回来,睡醒前离开。
我是厄运的种子吗?我问母亲。
——听着自己的心,听它告诉你。
可是此时,它正尖叫着告诉我,“你是不被需要的存在!”
年龄小小的我不懂,可也要讨她欢心似的点点头,微笑着说自己明白了。在母亲眼神复杂的注视下,满心欢乐的背书包去上学,然后傍晚回家,只剩下我自己,和一张放在桌子上的纸。父母亲临走时匆忙留下的,对我来讲唯一的纪念品——草草两个字:拜托。
什么意思,难道让我谅解他们的不辞而别?还是让我安慰自己从此一个人?
啊,现在倒明白了,我的父母亲是想要他们的世界里不再有我。又为什么一开始不抹杀掉呢……
此时,我已遗忘自己当时的表情,是痛苦,还是无所谓的冷漠呢。不过,这都不再重要,我终于确定了内心的真相,发觉周边点点滴滴隐藏起的虚假,然后去触发,加速它们剥去假象的外壳。然后,用一把名为‘真实’的小刀,慢慢剖析自己的心脏。
住院期间,徐畅阳每天早中晚准时手捧饭盒出现,令我大为不解,只好归结于没有重大事件时的警察果然太清闲了。
我满足的吃下最后一口温粥,抽张纸擦擦嘴,随口说:“昨晚我被父母抛弃了。”
正躺在另一张床上闭目休息的他淡然睁开眼,说:“你并没有很悲伤。”
我耸耸肩,无奈说:“毕竟一个人住了十年。说实话,我有种‘啊,就等这句话了’的感觉呢。”打懂事那刻起,冥冥之中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牵引着我,似乎,事情本来就该如此发展。这样理所当然。
“那么可以理解为,他们不是你亲生父母……或者,你根本没有父母。”
“噗嗤——哈哈,”我捂住肚子,笑得满眼泪水。“我没有父母?那我怎么来的,难道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前一个比较靠谱。”
徐畅阳挑眉,好笑的瞥我一眼,“还有种可能,就是你经历的时间太过久远,远到他们的资料和任何讯息都消失了,远到,你一个人就能拥有几个不同的身份。”
“我又不是人格分裂。”我镇定反驳他,却再也笑不出。他一定了解了什么才敢这样讲,如此笃定的透漏自己掌握的信息,是要查看我的反应么?他平静语气中的内涵,令我立即警惕起来。不想继续这个对我十分不利的话题了,万一度没有把握好,得到的结果也许会深深刺伤傻瓜式的自己。
我对谷麦子了解的根本毫不通彻。
“他们已经尽到赡养义务了,至少每月寄钱使我现在还能与你面对面聊天。”
他侧过身,背对我。我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到头来,我还是不够坚强。
三个星期,我在医院就躺了三个星期,医生急匆匆过来撵我离开,一边说要腾床位,一边不停惊叹我的恢复力颠覆了他们传统观念。总之,在徐畅阳来之前,我便被医院丢出来了,陷入无处可去的尴尬。
我在街边来回走了半个多小时,手机震动。
“喂?”
“麦子!你终于接电话了!”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是高中好友丛佳佳。作为受我信任的好朋友,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语调让人内心发麻,拜她所赐,自从听她在半夜打电话给我讲了个鬼故事后,再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同样的,晚上的打工计划完全泡汤了。
“我一直开机啊,哦,前段时间手机坏了。”
“没事吧——哎,好不容易考完试,我组织了一次郊游,你会来吧?”
脑海浮现的第一张人脸,徐畅阳。我想,自己大概要请示一下衣食老板。正当我准备说‘等等’时,她给我投下了一颗浸着酸意的糖果。
“他会来哦,哎呀,请他可费了我不少劲呢……不过,是对他说你要来,他才答应的哦,哎,这是什么意思呢?听说,他那女朋友出国了啊~”丛佳佳七转八拐的声音绵柔柔的,弄得我心里直痒。
我没出息的确实动心了。如果失败一次就彻底暗淡无光,那生活只能沉浸在一片消极之中,不是么……好吧,这完全属于我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于是,我自作主张答应了。
于是,我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推动了他的死亡。
那一天,我觉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