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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飞花飞絮何处在 ...


  •   01
      心中一片恨意和愤怒无法消除,疏情冷漠的面具,终究在猝不及防的打击中寸寸碎裂;冷硬的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痛楚炽烈。如果非要这般结局才能看清对那人的感情,实在是在凄凉不过的事,许多尚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语就此一一凋敝,如同秋日里的纷纷散落的枯叶,无人听闻,无人知晓,从此以后唯剩下深深的遗憾。以死为了局的遗憾,开在心上的深洞,深沉漆黑,仿佛吸取着周围的暖意和光明,能够用什么来填平它呢?什么也做不了,无论自己是怎样武力强悍,却再也挽回不了。
      脑海中闪现而过的是从前那段日子,那段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黑暗中的生死轮回,那段重见天日后深坐在寂井浮廊里看雪的日子。半生的时光白马过隙,在记忆的光晕中模糊,几乎不能成像。夹杂的情绪冷淡中带着隐隐的躁动,在与那人的相知相交中察言观色,淡淡的嘲讽。
      而今却是只道当时是寻常。
      殢无伤只想对天狂笑,让塞满胸腔里的悲愤痛苦喷薄出来。
      心绪沉重如同泰山压顶,身法却是比以往更要快绝凌厉。他朝着一个方向直直地奔去,他知道这是宿命的终点。
      无衣师尹在苦境最大的敌人是谁?无伤清楚得很,他自己就涉及其中。这样的一个环环相扣的复仇戏码,就让他亲自来画上句点吧。
      02
      一阵风吹到身上,引起微微的战栗。妖应动了动身,慢慢地张开眼睛。朦胧睡眼随着寒意源头看去,哦,原来是窗户没关严实呢。她从床边站起来,筋骨咯咯作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虽是不甚文雅的姿态,却别有一番慵懒的风情。她迷迷糊糊地走几步,随手关紧那扇窗,回头一看——
      嗯?人呢?
      有一瞬间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过后,她才气急败坏地喊出声来:“殢无伤!敢扔下侬自己跑出去,真是气死妖了!”
      火气蹭蹭地往头顶冒,妖应夹带着一身怒火踢飞木门,飞奔在寂静的雪漪谷里。

      巍峨皇城,屹立于天迎山,其气势磅礴,延绵十里,凛凛不可侵犯。正是现今武林新建立起的势力——胤天皇朝。
      青黑深沉的城墙高大耸立,墙上的走道宽阔平整。从垛口缓缓走出两道霸气身影,一紫一白,前后而行。
      “你为什么要先对无衣师尹出手?吾答应过他,留他的命到岁聿云暮。”身穿白色战甲,走在槐破梦后头的是殊十二。
      “吾之做法,无须经过你的同意。”槐破梦怀抱着忽雷琴,慢悠悠地开口。
      “你!破梦,你为什么处处为难吾?是吾有什么让你不满了吗?”殊十二难掩失望和痛心。
      槐破梦转过身来,轻蔑一笑:“吾从来都不想要你的帮助,如果不是……嗯?有人来了。”
      殊十二也感受到那份无可阻挡的气魄,他握紧手中或天长戟,往城墙下望去。只见远远的有人影飞掠而来,不过眨眼之间,他已经突破角楼士兵的防卫,直接奔向他们面前!
      槐破梦和殊十二立刻退后数步,战斗的姿势摆开,只等来者报上名来。
      忽忽间,凭空出现大雪纷飞,如同笼罩在他们身周,彻骨的寒意袭来,使人不禁全身一凛。
      雪花尽处,是疏冷偏执的剑者。手上的墨剑不住的哀吟。
      “吾之墨剑,今日渴饮人命。”剑者冷冷地说完这句,抽剑而出,剑锋一划,丧气尽出。
      槐破梦狂然一笑:“哈,为了故人而来吗?今日我倒要领教你的本事了。”
      殊十二横戟于前,道:“让吾动手吧,你的复仇对象应该是吾。”
      “哼!”赘言无用,殢无伤剑势一转,剑尖挽起致命剑花,撕裂空气,以无比迅捷的速度袭向两人。
      槐破梦同时祭起忽雷琴,冷弦一拨,无形化有形的强悍音波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殊十二横戟当场,伺机而作。
      墨剑至,寒意凛身,丧气夺魂。槐破梦拨弦翻飞,琴音忽忽如雷响,与墨剑交击出快不眨眼的残影。剑气如雨洒落,遍及周身,竟也逐渐形成铁桶般的剑网,欲要绞杀网中人。
      眼见剑气逼人,殊十二于剑网外提戟一划,斩断连绵剑网,反手一扬,伐命之风瞬间而至,殢无伤纵身一掠,避开攻击,手中攻势却是不曾停顿。见状,殊十二再运气送招,真气雄厚,横扫天下!另一方,槐破梦绝式上手,“二弦拨世,六龙开道!”
      两方庞大气流轰然席卷,殢无伤退后几步,波澜无动,冷眼觑定,剑出无咎。
      “一剑无咎。”
      终末之境出,天地之间顿染一片死丧之色,哀哀其音,凄凄其景。槐破梦和殊十二的合招之力被凝结化解,如薄雪遇春阳,消解于终末之奇境中。招甫解,殢无伤再次执杀而上,破梦十二功力再提,分别使出更为暴烈可怕的招式来。
      “三弦动天独日旷照!”
      “玄黄废世!”
      强招压境,无伤硬抗,对阵中,见他嘴角一丝红艳沁出。邪魅的眼中,只剩下狂然的愤怒和失去理性的悲恨。
      然而这样不顾一切的战意自损甚重,在战斗中露出的破绽甚多,槐破梦看准殢无伤不备之处,出手如雷电。
      柔中藏刚的致命杀机眨眼而过,一个呼吸间便已近身,无法再避让化消,就在危急之际,一抹熟悉红影闪身介入——
      悠悠奇境中,黑白世界分明如画,红影如流星滑落,落入战场中心。突如其来的变故,无法预料的结果,全在一念之间发生。
      但见赤红身影动,铃声相随,清音脆响,在灵动的玄音中,血肉撕裂的声音微不可闻,只能见一道飞溅的血痕从自己错愕的眼前划过,伤害悄无声息地掩盖在清澈的铃声中,晏晏笑语犹在耳畔,好像一场荒唐的梦。
      飞溅的血,沉闷的痛呼,飘落的裙摆。在自己视野里纷纷扬扬。
      无须考虑,无伤伸出手接住妖应受力飞出去的身体,温暖的身子上有温热的血,触手的一刻令他心中一恸。怀中她的脸色血色尽失,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却笑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侬总算找到你了,侬找你找得真辛苦……”“妖应……”颤抖的声线是发自内心的痛楚,殢无伤抱着她,一时怔然,不知所在何处,所欲为何,只觉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安宁之所。
      终末之境尽碎,脱出奇境的两人站在彼方,槐破梦踏前一步欲再乘胜打击,身旁殊十二忽然拦住了他。
      “十二,你做什么?”槐破梦不满。
      “算了,他不是我们的仇人,何必呢?”殊十二眼带悲悯。
      正在两人争执间,殢无伤抱起妖应封光身形一化,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槐破梦见此,拂袖而去。殊十二手拄长戟,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叹一声。
      03
      怀中是真实的重量和暖意,沉重得如同半生的痴迷,温暖得如同初春的阳光。殢无伤心神散乱,低头望着妖应苍白的脸色、轻轻合上的双眼,恍然不知是梦是真。直至她微弱的声音唤回他的理智,他才发觉自己奔走在回浮廊的路上,身边呼啸风吼,清晨的薄雾被他踏在脚下。漫长的黑夜终于渐渐为东方明亮的晨光所驱散。
      “什么,妖应,你说什么?”听不清怀中之人的话语,殢无伤刹住脚步,停在一棵古树之下。浅浅的阴影拂落,勾勒妖应的眉目如画,迷离的眼神是伤势不止带来的昏昏沉沉。
      “侬要回泥古堂,侬要阿爹阿娘……”妖应喃喃着道,无伤听清了,心中酸涩难止。
      “吾带你去,你会好起来,妖应,你一定会好起来。”仿佛是誓言一样的话,无伤低哑着嗓音郑重说出,他抱紧妖应,朝另一个方向赶去。
      奔奔奔,连续不停的奔波,不曾休息的身体,遭受一次又一次惨重打击的精神,殢无伤自方才一战就压抑着的内伤终于再也忍不住,彻底爆发了。
      “呃——噗!”胸腔里压制不住的血气上涌,在足下一个踉跄中,喷发出口。顿时染红了旁边的灌木丛。妖应被惊得清醒过来,着急担忧的目光投向他。
      无伤半跪在地,气喘吁吁,冷汗直流。他的嘴边满是鲜红血迹,看得妖应心急如焚。“殢无伤,你怎样啦?”她圈着他的脖颈,虚弱的身体使不上力气,她强撑着伤体,几乎是用气音跟他说话。
      殢无伤轻轻摇头,再次抱紧她起身,重新上路。妖应知道他在硬撑,他总是这样,受了伤,不告诉别人,自己煎熬着受苦着,可是他不知道,这看在她的眼里,会有多么难受!妖应一会想骂他这副顽固的死脑筋,一会又怜惜他受到的伤害,一会又在自己伤口发作的疼痛中挣扎。思绪断断续续,混乱不堪,反复的折磨之下,她昏迷过去,再也唤不醒了。
      殢无伤注意到她的状况不妙,想要加快行程,无奈自己伤势也不轻,这种紧要关头他竟然不能尽全力保护她,心中哀恸更甚。
      路经一处密林,走入林木茂盛之处,四周是清冷的空旷寂静,山间雾气浓重,雾脚下接于地,缓缓在林间游移。翠色欲滴的林木遮天蔽日,前路辨别不明,有种淹没压顶的窒息感觉。沁凉入心的晨露沾湿衣裳,勾缠不清的藤蔓牵扯脚步。
      万物无情无感,无悲亦无喜,唯有一心可以鉴日月、明春秋。他踉踉跄跄地走过此地,跨过倒地的树干,踩过缠人的枯枝,心中那点炙热的情感在广阔的天地间,在无人的山野间,静静地挥发。独自一身的晦涩深沉的过往和思绪,于不尽时空中置于何处?不过是蜉蝣之朝生暮死,倏忽来去,留不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生死成空,重视的人和事落在身后,无暇回顾。待觑尽浮华荣耀,闲心落定,身后之人早已离去。过去的消散了,妄想握于手心,如同伸手握狼烟;如今的仅有的,不放在眼里,不料好似飞溅在岩石上的浪沫,随时蒸发。
      痛彻心扉的明悟,烙上鲜血的印记,灼烧他的眼、他的心。如果……如果……
      再不能想下去,殢无伤神色惨白,专注于眼前之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通过。费了好像一辈子的功夫,他带着妖应走到了密林边缘,这时,天正大亮,耀眼的阳光穿行变得稀疏的林木间,一束束光柱斜斜照亮身周之地,朦胧的光影交错,震撼人心的自然画卷展开,越发衬得自身的渺小。
      殢无伤看着这样的情景,潸然泪下。

      04
      旧画卷中的人,回眸间,日月如梭,千万年已逝。泛黄的容颜,依旧美艳如昔,流盼的眼,是他怀念的曾经。他的手指拂过画中人的容颜,指尖落处,正是她唇边一抹略带顽皮的笑意。细细摩挲许久,他恍然想道:这是他曾经拥有的,那么现在呢?她在哪里?
      他猛然环视四周,到处是红尘茫茫,倩影何去?佳人何在?
      身躯如坠冰窖,全身上下是那样的僵硬、动弹不得,心痛如绞,难以厘清的情绪一下子洪荒似的涌出,不受控制,蔓延向四方,慢慢的要把自己淹没起来。
      “啊!”他痛苦难当,不禁叫喊出声。
      “呀!”随之惊叫的是细弱的女声,很轻很柔。
      殢无伤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模糊影像仅仅是一片红艳的衣角,那样熟悉的红,勾起他心思如潮,他想仰头看她,却是全身无力,眼皮沉重。他用尽全力只是扬起一点点角度,便又沉睡过去。

      “吓到我了。”温柔的女声缓缓道来,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裙被殢无伤的两只毛茸茸的爪子紧紧扯住。
      风光忍不住感慨:“想必是把我当做妹妹了,唉,他们两人怎会变成这种光景?”
      “风光,你来把这药丸给他服下。”屋外走进来一位温婉妇人,递给风光一包药丸,这正是妖应和风光的母亲,明霜雪。
      风光接过,问:“阿娘,妹妹情况怎样?”
      明霜雪摇了摇头,“等你爹回来才知道,她现在昏迷不醒。”
      “希望爹亲能够将那味关键的草药采回,瑶映方能早日醒来。”
      风光的眉目间掠过一抹轻愁,随之一笑,对同样愁容满面的母亲温言道:“娘,没事的,您别担心。”
      “吾知晓。”

      昏沉的意识不明,断断续续的人声在耳边回旋,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萦绕身周。他蹙眉听着,没有寻到熟悉的银铃娇笑,也不是习惯了的那轻盈跳脱的走路声响。全身乏力,沉重如铅。内腑受创严重,发作起来如同置身焚狱,不得安宁。在清醒与昏迷交错间,醒也难,睡也难。□□的折磨之痛非常人能忍受,他忍住了,然而精神的折磨,他却再也难忍。
      执着固执到极点的信念,是支撑殢无伤以最快的时间自愈的动力。他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这一次,他不容许再失去她。
      折腾了不知多少时日,这一天黄昏,殢无伤终于真正清醒。他慢慢张开双眼,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奋力坐起,血液回流,黑蒙蒙的视野渐渐起了变化。
      映入眼帘的是空无一人的屋子,床前是一地的夕光晚照,凄凄然、惶惶然,满目清寂,宛如沉入深底之海。无伤慢慢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那时他带着受伤的妖应赶到泥古堂,因为自己内伤沉重,终于倒在外面的花林里。意识里最后的画面是妖应苍白失色的面容,牵动着他的心。
      想到这里,无伤挣扎着下地,想要出去找寻妖应。心情是如此迫切,他竟没有留意到自己因功力大损而变回原身,距离估计失误,落地之时又手脚僵硬,身上余痛难忍,结果可想而知——他重重摔倒在地。
      无伤雪豹躺倒在地,没有停顿半响,立刻又站起身来,一双眼眸神色隐忍,仿佛忍着无尽伤痛,面无表情地移动着初愈的伤躯,步出门外。
      斜阳晚辉,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寂寥无比。无伤雪豹只是淡淡地环视一周,仰头往空中嗅闻一下,好似有所发现,回头一步一步走向后院。柔和夕光照落,映在无伤身上,看到他似乎颤抖难止的腿脚。
      跨过拱门,绕过廊宇,无伤来到一处花木扶疏之地,花树下,掩映着一方冒出滚滚浓雾的池子。烟雾迷眼,扑身而来的烟气温暖轻柔,如同薄云棉絮。无伤靠近几步,忽然眼中一亮。
      池中央,一株未开的红色妖姬,静静玉立在浓浓白雾之中。丹赤红影,一如往昔。
      无伤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沉郁的眼神渐生明朗之意。随后,他躺卧下来,陪伴在妖应之旁。
      最后一丝夕光跌落山后,清凉如水的夜风便缓缓吹来,如同海潮般一股一股荡漾开。风起花落,池子上方的花兀自飘零,没入浓雾中,纷纷扬扬。雾气徐徐翻卷变幻,不失潮湿暖和,环绕着妖应花身,弥漫不散。无伤雪豹蜷缩四肢,卧于池边,雪白带黑斑的柔顺皮毛被风扰乱,寒气袭身,然而心中却是一片安然。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静谧的画卷无声无语地铺展,默默相伴的一豹一花,有种延续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星光灿烂,明月偏隅,广袤的夜幕高远不可攀。无伤雪豹阖目休息,鼻端下飘浮着一丝细微的丹墀花香,偶尔突然警觉抬头,看向池子,只发觉红色妖姬在风中轻轻摇曳。这时,他会长望着她,目光切切,又夹杂不可名状的凄然。
      当齐子然夫妇和风光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他们看到的情景就是眼前这般——受伤的雪豹守护在尚在沉眠的红花身边,执拗地、无悔地,两人的影子映在草地上,
      轻轻浅浅的,延绵一直到了他们脚边。
      风又起了,乱花迷眼,风光抬手拨开额发,再放下手时,泪光莹然。而后她回头看一眼父母亲,只见齐子然摇摇头,低声道:“吾把他带回房间,这么冷的夜晚,这里可不是一个病人应该待的地方。”明霜雪叹了口气,转身帮着满身尘土的齐子然解下背上草娄,从里面掏出一株奇异红草来,“吾来去煎药,风光,你去看看你妹妹吧。”
      “嗯。”
      醒着的人为昏睡的人忙忙碌碌,昏睡的人各自陷于过去的风雨飘摇,等待一场新生的脱变。
      05
      午后晴朗的天渐渐阴沉起来,天边聚集而来厚厚的云翳,压在头顶,风中飘来湿润的泥腥味,预示着一场风雨的来临。晾晒在院子的衣物在渐起的风里飘飘扬扬,大有一飞冲天的架势。风光急急忙忙地抱着干净的木盆去收衣服。一件一件收拢怀中,自己发丝纷乱、满头大汗。到最后一件衣物放进盆中时,一滴大颗的雨点打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她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房顶瓦檐就响起清脆的击打声,听到这样的声响,风光立马提起嫣红的衣裙,一路小跑,经过后院池子回去前头厢房。
      “咦——”跑动过程中,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什么,风光不由脚下一顿,偏过头去看。就这么一迟疑,豆大的雨开始稀疏地打落身上。顾不上淋湿自身,风光身子一转,变了方向,往池边走去。
      烟雾弥漫的水池,周围本是花木环绕,碧叶娇花两相映衬。风吹簌簌,暴雨突至,花叶摧落纷纷,但池中雾气依旧袅袅升起、扩散,丝毫不受影响。而一只健壮优雅的雪豹如同过去一般,趴伏在茂密树下的池边,同样是不受风雨影响。离他仅有一臂之遥的红色妖姬,花瓣微微舒展,半开半阖的姿态好似半睡半醒,令人不禁期待她完全清醒的那天。
      风光跑到雪豹身旁的时候,雨势又大了几分,她捋了一下颊边长发,在大风的吹袭中朝无伤喊话:“你病体初愈,风雨寒冷,赶快进屋避雨吧!”
      雪豹的耳朵支棱起来,往风光那边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他抬首,轻轻摇头,然后又把头搁回前肢上。风雨已经打湿他的皮毛,可是他一点也不为所动。
      好吧,这只固执的雪豹妖是不可能被劝动的,她早该明白才是。风光不再做任何努力,回身跑到走廊檐下。刚踏上走廊,整理着衣服,迎面就遇见她的父亲。“阿爹,”风光弯身一礼,“您这是……”她低头看了看父亲手中的两把伞。
      “哈,外头只有那么一个傻小子,你说呢?”齐子然爽朗一笑,撑开其中一把伞,走出去。
      风光看着父亲步入雨帘的背影,微微一笑。

      如果等待不是一种煎熬,不是一种折磨,那是因为还有所期待。坚信着这种期待会开花结果,于是等待就成为了一种习惯。或许是这样,无伤凝视着雨中挺立的花儿,明艳的花瓣因天降雨露而越发生机勃勃,充满灵气。他看着这样的她,虽然还不能对话,但是内心却已是十分的欢悦。思绪时不时回到他们相处的过去,欢乐而明快的日子,如同白雪映照耀阳。
      然而回忆触及深沉的伤痕,血肉难愈的伤口几可见骨,巨大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占据着心的角落。就算是这样,无伤仍然不会忘记过去的伤痛和喜悦。两者皆真实存在,并且交织成复杂的世情经历,塑造成如今的他。
      急风骤雨,林间一片哗然,掩盖来人脚步声。无伤抖动双耳,先是伸爪扒拉一下沾在妖应花身上的残叶,把她照顾妥当,再转头看向来者。一双冷肃邪眸平静无波,沉寂而孤高。
      雨中的来人自是齐子然,他清俊面容上是一贯的朗笑,撑着一把伞,雨水小溪似的沿着伞骨流下,手中提着另一把伞。他跟无伤雪豹打个招呼,换来无伤沉默的盯视。齐子然也无所谓,支开伞,放在无伤身边。“唉呀,你这幅摸样让吾的女儿见到,肯定又要说吾的坏话了——傻小子,瑶映现在看不到你为她如此,守在这里白白淋病了,何苦?”说话间,齐子然望着池中的红色妖姬,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
      无伤雪豹直起腰背,蹲坐在地,从伞后露出他的一双冷眸,淡淡说道:“吾多谢你。”
      “哦哦。”齐子然面上惊诧之情掩饰不住,多看他几眼,只见这疏离冷漠的雪豹已经移开目光,重新落在妖应身上。
      “你这是在谢吾救你的恩情吗?”
      “……”
      “还是谢吾救活瑶映?”
      “彼此心照,便可不言。”
      “哈。”
      两人沉默下来后,周遭雨声便哗然嘈杂起来,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们紧紧包围起来。过了一会,齐子然起身离开,临走前,他道:“吾能救这一次,可不担保能救下一次。”不等无伤的反应,他抬步就潇洒离去了。
      无伤无语,眸光一黯,在漫天纷雨里显得幽深而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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