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鸟》窒息双鱼

1、高分进垃圾学校

　　他是极不情愿去那所镇办高中的，以他的分数完全可以进市重点。他突然想起初中日夜伏案的日子，心一阵疼痛。泪水就不停往下淌。三年以来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当父亲告诉他，一个镇办高中要录取他，并减免全部的学费。他苦苦一笑。

　　他没有抱怨父母，父亲是个修车夫。母亲整天弓着腰，为来来往往的人擦皮鞋，她的眼睛已经不好使了，每次擦鞋都得把头深深的埋下去，鼻尖几乎都触到了鞋面。还有妹妹，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都六岁了，人家的小孩的上学了，她却在家帮忙干家务。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好受些了，毕竟自己还可以上学，虽然他从前没听说过那所镇办高中。
　　汽车在冗长的梧桐道上飞驶。阳光从叶缝间落到脸上，在他眼前调皮的晃动。他感到了一丝的疲惫，闭上眼皮。汽车上响起卡萨布兰卡的歌，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是爱歌曲的，虽然家里没有钱供他去买CD，他会从同学那里借来听。他的付出仅仅是考试的时候“照顾”那些同学。
　　汽车在一个小镇的镇头停了下来，穿过一条油柏路，毛镇高级中学几个字就赫然出现在视线中。他觉得这名字怪难听的，不免冷冷笑了。走过一条林荫小道，就看见了教学楼。教学楼看起来历史很悠久了，墙面已斑驳不堪，铁栏杆也被腐蚀得跟麻杆一般粗了。教学楼前面是一棵松树，松树蔚然成荫。
　　教学楼前面贴着新生报到公告，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吴雨”排在所有名字的最前面。他心底涌起了一股自豪感，说自豪感不如说是对这个学校的鄙视。他到学校的周围溜达一遍后，发现这个学校很小，面积还不如初中，操场坑坑洼洼。最可恶的是那食堂，连饭桌也没有。
　　班主人是个中年男人。他去报到的时候，班主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吴雨”
　　“哦，你就是吴雨。”他显出一番惊讶的表情。
　　“我就是吴雨，怎么了？”他感到一阵厌恶。
　　“我这就带你去领书本。”班主任乐哈哈地说道。
　　穿过一条煤屑小道，就到了教务处，那是一幢两层楼房。当他和班主任进去的时候。里面立刻有人乐哈哈地打招呼：“王老师好啊”
　　他看了看那人，肥头大耳，将军大肚高高挺起。
　　“朱主任好，我这是带我班的同学领书来了”班主任立刻上前去握手
　　“什么同学还要王老师亲自带来领书啊？”那朱主任呵呵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朱主任，他就是我们学校这次录取分数最高的人啊--吴雨同学”班主任一脸自豪的说。
　　“哦，他就是今年免费的那个同学？”朱主任一脸惊讶。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高分同学”
　　“人才啊，人才，将来考个清华北大就是咱们学校的荣耀啊”朱主任急忙上去和他握手。他伸出手，很做作的笑了笑。
　　“吴雨同学，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学校的校长和还是老表关系，没什么事办不成的”他又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多谢朱主任关照我班的同学”班主任看吴雨不出声，急忙帮他补充说。但他不说吴雨而说他班的同学，仿佛怕朱主任误认为他是别班的。
　　“老王啊，吴雨同学可是咱们学校的人才，要重点培养啊，你肩上的担子可就重了。”朱主任拍拍他的肩膀
　　“那是，那是，以后还需要朱主任的照顾。”
　　他们继续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他有点不耐烦了。几次想走出去，但被班主任看了一眼后，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实在觉得无聊了，就抠起自己的手指甲。
　　“朱主任，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听到班主任说出这句话，眼睛为之一亮。赶紧走出了房间。

　　学校只有一幢宿舍楼。高一住六楼和五楼，高二住四楼和三楼，毕业班住二楼和一楼。学校的考虑比较的周到，毕业班是即将出嫁的女儿，当然要对她们好一点，高一新生招待差一点是没问题的，你既然来这个学校了，就算住猪圈，你都得忍住。除非你退学，不过绝大部分学生是不愿的，能有个学校读就不错了，退学后他们就找不到婆家了。
　　他提着行李到六楼时已大汗淋漓。找到宿舍，里边十多人已经到了，他看了看宿舍，不忍再进去了。狭小的空间并列着七张床，每张床又分上下铺。他略略估算了一下，这宿舍接近三十平方米，这样算下来，平均每个人加上自己的铺位空间才不过占有两平方米。他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找到自己的铺位，放好行李。
　　他肚子一阵不舒服，急忙向厕所冲去。刚好厕所门关着，他用力推了推。
　　“丫的，老子还没拉完，推什么推啊！”里面一阵狂吼
　　“对不起，对不起。请问你还要拉多久啊！”他脸突然红了。
　　“老子拉屎没时间的，想拉多久就拉多久！就算拉完了，也不出来。”
　　其他人哄然大笑，其中一个个头高大的说了声：“彪哥，你就出来吧，不要呆在里面抽烟了。到外边来抽，空气新鲜多了。”他故意深深吸了两口气。
　　“丫的，要你管，不是看你给老子烟的面子上，老子早就抽你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从厕所出来了，口吐烟圈，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小兄弟，这就是彪哥，以后咱们就一个宿舍了，以后还得彪哥照顾。”高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叫什么名字？”胖子瞥了瞥他一眼
　　“吴雨！”
　　“什么‘无语’，你丫敢对我这样说话”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彪哥，你误会了，小兄弟名字叫吴雨。”高个子呵呵笑了起来。
　　“仲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名字，‘无语’！妈的，叫哑巴得了，不用说话了。”胖子漫不经心。
　　“你就是吴雨！我在学校的名单榜上见到过你的名字，你中考分数全校第一，这个分数可以上一高”一个戴眼睛的瘦瘦的男孩惊讶地说。
　　“兄弟，你比我更傻逼，我老爸想用两万块钱把我弄进市一高，没想到丫要五万，我老爸一气之下把我弄到了这个学校。你丫分数可以去一高，居然跑到这个破学校，太给这垃圾学校面子了。”胖子把烟摁灭，扔在地面，并用脚狠狠踩了两下。
　　他苦苦笑一笑，回到自己的床铺上，顺手拿起带来的一本书。
　　“我说兄弟，你赶快转学校吧！在这学校妈的真的会把你埋没了。”胖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揩自己脸上的汗珠。
　　“我也不想来这个学校，但既来之就安之！相信自己在这个学校一样有出息”他无奈地看了看胖子一眼，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可恶。
　　“兄弟，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毛巾牙膏没了可以用我的，袜子内裤也可借你……”仲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义气豪天。

　　傍晚，夕阳渐渐落下。远远望去，教学楼像个巨大的坟墓。一条孤单的铁轨在原野上伸展到远方，连接了两个陌生世界。
　　他感到了孤独，他所向往的高中生活不是这样的。一想到要在这个高中度过三年，他甚至感到了恐惧。他想到同宿舍的那些人，想到了胖子，想到了仲子……他们都抽烟，都喝酒，都开无聊的玩笑。在他的意识里，抽烟的同学是坏学生，喝酒的学生更不可理解。他排斥那些人，暗暗下决心，绝不与那坏人混在一起。
　　霞光洒满了田野，一列火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车身带动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并不想回学校，更不想回宿舍。他就沿着铁轨一路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