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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过是七年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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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生死,不过在一夕之间。
人生百载,要活久,多容易。要死早,也不难。
时机到了,或无法再承受了,就走了。也可能是为了别人,走。
但他们本质上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起码,说来说去,迟早都是一个死字。
我看着眼前这个陪了我将近一千年的树,一夕之间终是忍不住倒了下去,心中有种淡淡的惆怅。
这么久的情谊,岂是说断就断。
我是一棵树。
是一棵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树。
而我,活了至少,六十万年。
世间万物,汲取天地灵气,再加以修炼,便有机会位列仙班。
但我,那时连这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百年。
几百年,我懂了很多。在风的话语里。
直到,我遇见了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身上有种让万物都很舒服的味道。
我不知道是什么香味。
那个少年来到我跟前,说我是个旅客。
我不相信,我所在的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何来旅店?
他说我真的是个旅客,不过是路途遥远,想在这里安定一段时间而已。
我并未说话。
他就在这里住下了。
他住在他变出的屋子里。
他每天都来跟我讲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都没带,但却能在这里活下来。
他每天都跟我说他儿时的趣事。
他每天都跟我说他成年后的作为。
他每天都跟我说他在江湖上的行侠仗义。
他每天都跟我说他在中原和西域的所见所闻。
他每天都把他的不快、失落、愤怒、开心、伤心都统统跟我说。
我这才知道,他叫,蚩尤。
我奇怪的是,在世人眼里,我们都是不会讲话的树,为何,这个少年,却能对着一棵他们认为不会讲话的树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万物皆有定律。
就像我们,花、草、树、木,都不能对人类说话,一旦说了一句话,下场,便是灰飞烟灭。
所以,我都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说着他的事,却从未发言。
唯有时在风中枝条发出沙沙的声音应和。
时间,一晃就是七年。
我以为将来也就会如这七年这般。
唯有想不到的事发生的几率最大。
不久后,他告诉我,他要离开了。
离开,这个词,真的让人很惆怅。
我第一次懂得离开的心情。
他走了。
我又是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不适感。
天天都会想起他。
又过了一百年。
他还是没有回来。
而这里,这一百年里,也没有人再来过。
直到那天,一个名叫堰师的男子,他也来到了我面前。
他说,
天生的仙树吗?真是难得。
我莫名。
我只想知道那个叫蚩尤的少年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再也没回来过?
他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疑问,笑了笑,说,
啊,想起来了,当初来过这里的,还有蚩尤呢。可惜呐,魂飞魄散了呢。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般,我心中又惊又伤心。
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不久后,偃师离开了。
他留下一句话。
偃师说,
六十万年后,我会再见到蚩尤的。
抱着这个期待,我等了六十万年。
六十万年,不过是为了等待一个相处了不过七年的少年。
啊,我看着如今的世界,笑了笑。
嘲笑自己,又忍不住期待着蚩尤的到来。
啊,我看到有人来了呢。
是偃师!
偃师抱着一个少年。
和蚩尤长得很像的少年。
少年一动未动,满身是伤。
我心中惊喜。
他快死了。
偃师走到我面前,淡淡的说。
啊,他是蚩尤吗?是那个少年吗?
我问他。
是啊,不过我好不容易凑齐了他的三魂六魄,为他这一世做了一个身体。
偃师笑了笑,说。
他,快死了吗?
我紧张的问他。
是啊。
我沉默。
我能救他吗?
半晌,我突然问道。
以我六十万年的修为。
可以。
他淡淡地说。
只要用你的修为和枝干,我便可为他再做出一具身体来,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我淡淡的说,
好啊。
我把自己所有的修为聚在头顶上,凝成一颗内丹,把内丹送入少年的胸口里。
偃师说,
不后悔?
不后悔。
为何?
因为,他还有双脚,能走遍天下,而我不行。
借口,你早就修炼成人了吧。
……
我笑笑,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想救他啊,他陪我度过了七年的时光。
意识渐渐模糊,什么都看不见,终于黑了过去,知觉消失了。
呐,蚩尤,我就活在你心中啊。看见了吗?我绽放的,是世间,再也找不到的,独一无二的,友谊酝酿成的花啊。
我就是你。
这棵神树,从此成了一棵没有灵魂的树。
这颗灵魂,已经魂飞魄散了。
许多年后,人们都知道了,这里住着一个少年,他喋喋不休的对着一棵树说话。除了风声,没有人回应他。
可他就是说个不停。
那个少年,既叫蚩尤,
也叫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