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返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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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清晨便被公鸡打鸣声惊醒了，抬头看向四阿哥，他的呼吸平稳，睡得正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清凉烧已然退了，看来那个什么柳树皮加甘草根还真的很管用。站起身，却发现四阿哥的右手依然紧紧地握着我的，看了良久，终还是轻轻地抽出来，将他的手放进被子。
“沁桐，最迟两日，两日后不管有没有找到四哥，你都要回宫。”六格格拉住我的手，脸上虽然平静，可隐约的担忧却在眼中一晃儿过：“我知道你的心思，可宫里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捏住小辫子，你的身份又特殊，以我之力也只有两日…….”六格格送我出宫时的话又重新在我脑中响起。
手指沿着四阿哥的脸型轮廓轻抚着，英挺的双眉，坚毅的下巴，细薄的嘴角，还有那掩住了乌黑眼珠的眼皮…….终还是转身打开房门出了屋子，外面天已放亮，清晨的空气含着植物的清香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老妇人正坐在院子择菜，看我出来，忙撂了手里的菜，两手在围裙里擦了擦道：“姑娘醒了？他的烧怎么样？可退了？”
我将房门闭紧，回身对老妇人感激地一笑：“退了，现在睡得正熟。”
“那就好！姑娘来喝点粥吧，乡下的粗茶淡饭姑娘可别嫌弃。”老妇人麻利的从厨房端了碗清粥，两碟青青绿绿的小菜，引我到他们屋子里面坐下。老妇人不好意思的对我一笑，往我面前推了推小菜：“没什么好东西，委屈姑娘了。”
我捧起粥喝了一口，又夹起菜尝了尝，回她一笑：“嗯，很好吃。这菜也特别的爽口。”虽是清粥素菜恐怕也是他们将家里最好的拿出来了吧。
“呵呵，不瞒姑娘说别看这普通的腌菜，也是有讲究的，我做的这腌菜街坊四邻没有说不好吃的。”老妇人听我如此说，神色掩不住的高兴：“姑娘安心住下吧，这乡下小地虽有很多不便，倒也清静，对病人的身子也好。”
“这附近可有好点的大夫？他的烧虽然退了，可还得让人瞧瞧。”我放了手中的碗，思量这儿到城里有多远，昨天一路走来，却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路。
“乡下地方哪里来的大夫，平常生了病都是自己用土方子治治，城里的大夫也不愿意到我们这种地方，路不好走诊金也少，如果真要是病了，都是自己去，虽不很远但也不近，总有个十几里地。”老妇人有些为难得搓了搓双手道：“他这个样子最好还是不要动，可要是让大夫来…….”
看着老妇人的神色，我心下了然，如果请大夫上门这诊金恐怕要翻倍，他们家不富裕，老妇人担心诊金拿不出来，他们救了四阿哥怎么可能再让他们出诊金？我顺手去摘耳上的坠子，却发现空无一物，猛然恍过神来，我女扮男装跟十三阿哥出的北京城，所有首饰都卸了下来，身上也没有银两，这可怎么办……..不对啊，我是男装打扮，这对老夫妻怎么一直喊我姑娘姑娘的？抬眼看着老妇人有些嗫嚅的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老妇人对我呵呵一笑：“姑娘虽是男装打扮，可我和老伴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而且就凭姑娘对里面那位公子的关切之情，我们就是老眼昏花，也都瞧明白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想了想，取了头上的小帽，将压碎发的一个蝶形珠花摘了下来，塞进老妇人的手里：“大娘，我随身没有带银子，这个珠花还值些银子，麻烦您帮着请一位好点的大夫，剩余的就补贴一下家用吧。”这个珠花是我在家里的时候额娘送给我的，虽然小，却十分精致，出自京城最大的老字号珠宝行，蝴蝶造型栩栩如生，我非常喜欢，入了宫也常常戴着。现在着急用银子，也只能舍去了，关键这不是宫中之物，也不用担心变卖会出现什么问题。
“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们怎么能收你这个贵重物？”老妇人忙一把推开我的手：“快收回去吧。”
“大娘，你们能救他一命我已经很感激了，现在要给他请大夫总不能让你们掏银子，再说了，这笔诊金恐怕也少不得，我这个只是身外物不值当什么。”我又将珠花塞进老妇人手里，握住了老妇人的手。
老妇人犹豫了一下，方迟迟疑疑的道：“那我就让老头子去当了，给那位公子看病买药，剩余的就还给姑娘。”
“不用了。”我微微一笑，站起身，戴好小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我现在就要走了。”
“什么？姑娘现在就走？可那位公子还没醒…….”老妇人一惊，也站起来看着我。
“今天，最迟明天我会让人来接他的。”走到门边，思量了一下，转身对老妇人道：“到时候不管谁来接他，你们都不要害怕，只要告诉来人是你们救了他守了他一夜就成。不论是谁问都不要说见过我，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此地，行吗？”生怕到时候十三阿哥带了众多的人来找四阿哥，吓着了这对老夫妻，寻常百姓也就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罢了。
“也包括里面的那位公子吗？”
“是。对他你们更不要透出一点口风来，什么都不要说。”老妇人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刚回到我住宿的客栈，就看到张全急得在客栈门口打圈子，猛然抬头看到我，立刻惊喜地迎了上来：“您这是去哪儿了？那个掌柜的一问三不知，可把奴才给急坏了。”
我安慰了他几句，进房给十三阿哥写了封信，将四阿哥的下落告诉他，请他务必不要惊了那对老实本分的老夫妻，也顺便告诉他已经找到四阿哥，我就回京了，不用担心。将信交给张全，叮咛务必尽快地交给十三阿哥，等他一走，我就退了房间，将剩余的银两换了一匹马，直回京城。到了约好的时间，锦儿果然如约在宫门口等我，想来六格格定是妥善安排，路上并无意外，顺利的跟锦儿回到了我的屋子，当脑袋挨住枕头的一瞬间，身体仿佛骤然轻松下来，浓浓的倦意袭卷而来，什么也顾不得的缩了缩身子，拥住被子沉沉睡去。
一觉起来，精神觉得清爽了点，可刚坐起身，却觉得头有点晕眩，鼻子也有点堵，身上的被子滑落，穿的外衫也已经脱掉了，草药香淡淡的散在屋里内外。
“吱呀”门被推开，锦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瞧见我坐在床上，一怔然后惊喜地笑起来，一边快步走到跟前扶我起来一边说：“醒了？你可真真能睡，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把我急的跟什么似的，可格格说你定是累得不轻，吩咐了谁也不能来吵到你。你先坐一下，我去给格格说一声。对了，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准备，清淡点的吧，桂花百合粥怎么样？”
“你就别张罗了，让夏荷秋菊去吧。”锦儿听了我的话，扶住我的手略略一僵，神色间有些躲闪，停顿了一下方道：“我先去唤格格来，格格吩咐你醒了就赶紧告诉她。”
看着锦儿脚步匆匆的出门，有些逃避的神色，我不禁有些怀疑，难道出什么事情了？难道是跟我的出宫有关系？想到这儿，我的心不由得跳快了，隐隐有了些不安。
宫里就是这样，皇帝惦记你，你就是想在宫里消失也不可能，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看着你。可反之，你就是消失十天半个月，甚至是永远，宫里也没人会在乎，仿佛从来就没有你这号人一般。自回宫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最初内务府给我指派的两个贴身丫头夏荷秋菊，六格格直接从她宫里派了锦儿和两个嬷嬷给我，还记得当时我极力保持平静的问她夏荷秋菊到哪里去了，六格格漫不经心的一笑看着我道：“干活粗手笨脚的就放出宫了。”粗手笨脚？这两个丫头照顾我也有一段时日了，虽说不上玲珑剔透但也手脚麻利，而且宫女一般都要满25岁才能放出宫，就算真的是粗手笨脚也可以分派到别的地方干活，也不能这么就出宫了。六格格见我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直直的望着她，将眼光转到窗外，半晌轻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道：“真的只是出宫了。”我依旧沉默着，却伸手握住了六格格的手，六格格对人一向宽厚，今日却让夏荷秋菊这两个丫头出了宫，这当中一定出了什么事，可六格格既然不想告诉我，自有她的道理，她这样不外乎想保护我，从出生就长在宫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成了他们皇家人生存的本能，可她还是希望我多看些光明，少看些黑暗，可谁不知道，自古以来光明和黑暗永远并存。
“沁桐，宫里的空气太过沉闷，如果有一天…….你可愿意出去走走？跟我和策凌一起去蒙古，那里有广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眩如彩霞的篝火……更有透着清凉的空气任你自由自在的呼吸，你可以大笑着策马奔驰，也可以豪迈的饮酒吃肉……你愿意吗？”这就是六格格心中所盼吧，自由，无拘无束！与心爱的人携手同进！可她这么对我说是不是也是一种暗示呢？不知道从那个电视剧听过的一段话腾然闪过我的脑中：“我十六岁那年进宫，这十几年来，只学会了一个求生的技能，就是谋算人心以及争斗竞逐。”难道这场戏的序幕已经拉开了吗？
我躺在软塌上闭住眼睛假寐，可脑中却思来想去半刻不闲，一只柔软的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我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来人也被我吓了一跳，缩回手缓了一下才嗔笑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这么冷不丁的睁眼倒把我吓了一跳。今日身子好点了吗？”
我赶紧坐起来笑着道：“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碍，想是路上吃了点冷风，有点受寒而已。”锦儿扶六格格坐下，六格格拿帕子遮了遮嘴角，满眼的打趣笑道：“这病也巧，也算不枉费了那贵重的草药，前几日药都倒给你院子里的花吃了，锦儿心疼得直在我面前直嘀咕，现在总算用上了。”
我不自然的笑了笑，生怕六格格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意找了一个话头：“在屋里闷了两日，老觉得身上有股子药味，今日我们出去走走吧。”
六格格抿嘴一笑，也不再说。转头让锦儿给我加了衣服，一起出了门。
一路慢慢悠悠的走着，将御花园转了大半，六格格说脚乏了，要到前面不远的万春亭去坐坐，万春亭是个独立的亭阁，有门有窗有宝顶倒也不怕受寒。刚走近，就听见十阿哥那天生的大嗓门哈哈大笑声传了出来。我的脚步一顿，说实话我真不想见这个家伙，每次见他他都好像斗鸡似的，没一刻消停。六格格见我停了脚步，张嘴还没来的及说话，人影一晃，从亭内小跑出来一个小太监，见到我们猛地收了脚步，躬身请安：“奴才给两位格格请安！”
定睛去看，原来是八阿哥身边的何柱儿。六格格看了他一眼道：“八阿哥和十阿哥可是在里面？”
“回格格话，主子和十爷在里面，正让奴才去喊九爷。”何柱儿低着头，恭敬的垂手回话。
“唔，那你快去吧。”六格格点了点头。何柱儿低声答应，再打一千，转身快步而去。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呀！”十阿哥身子站在门里，手扶住门框探头张望，看到我，就将身子靠在亭门边，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怎么病好了？”
“有劳十阿哥担心了。”我对十阿哥福了福身，故意忽略掉他脸上的表情。
“可我怎么听你说话中气十足，倒不像病了几日的人？”
“老十！”亭内一个清雅的声音低低喝了一声，八阿哥缓步走出来，眼光在我面上一巡，柔声说道：“先进来吧，身子刚好可别再受了寒气。”
六格格一笑，拉着我进了亭内，八阿哥十阿哥随后跟了进来。“这几日可按时吃药？也不过几日没见你似乎清减了些。”八阿哥挑了我身边的椅子坐下，仔细看了看我，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怜惜让我不由自主地调开了头。
六格格轻咳了一声，八阿哥才转了头瞟了一眼六格格对我笑道：“我到你那里了两次，可都被人挡在了门外，你再不出现我可就要怀疑你被人藏起来了。”
我的心一跳，有些心虚的不敢搭话，只能微微一笑，却在思量八阿哥这么说，是无意还是试探？出宫的两日六格格谎称我受了风寒，需要静心养着，难道心思细腻的八阿哥看出什么来了？
六格格笑道：“八哥，你当重华宫是盘丝洞吗？还能把沁桐当成唐僧一般藏起来不成？只是那两次你来得都不巧，沁桐都睡着实在是不方便，再说了她那个时候发热的正厉害，再过了病气给你，到时候你是埋怨沁桐呢还是埋怨我呢？”八阿哥微微一笑，抿了抿嘴角，也不搭话。
锦儿托了茶盘端了两杯茶进来，在六格格身边放了一杯又在我身边放了一杯，方转身退了出去。八阿哥看着锦儿背影完全消失，才转过眼看着我又看看六格格道：“这个宫女叫锦儿吧，这两日都在沁桐那里伺候？”
我点了点头。六格格看着八阿哥，略一犹豫，方小心翼翼的问道：“八哥……你觉得不妥？”
八阿哥低头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片刻，抬起头对六格格道：“这锦儿是你贴身的丫头，也算老人了，宫里的哪个人不知道。如今忽然给了沁桐，也没让内务府补新人进来，这中间有什么玄机不言而喻。皇阿玛这几日一直担心四哥的事，未必上心，可日子一长………”
“那依八哥的意思……”六格格见八阿哥似乎将话挑明了，也就微微皱了皱眉头直截了当的说：“我也想找两个忠心本份点的……“
“六妹，前几日你无缘无故将两个宫女撵出了宫，听说只是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你新换的褂子上，何苦发那么大的火？”十阿哥满不在乎的打断了六格格的话：“再说两个宫女有什么好难找的？宫里这么多丫头还能找不出两个来？”。
“这宫里的奴才哪个脑门子不是刻了主子的名字？想清静点，那就一个都不能要！”八阿哥气定神闲得端杯抿了口茶，放了茶杯，抬头定定的看着我道：“你可信任我？”
毫无准备的对上了八阿哥的眼睛，双眸清亮如水，瞳孔如墨乌黑，眸底的温柔与深情将我丝丝缠绕，挥之不去。要是那个人也能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该是多么幸福，此生无憾了吧！可有这么一天吗？清亮的双眸慢慢隐去，眼底涌上了一丝楚痛和隐忍，仿佛一片乌云忽然遮盖住了明亮的月光，让人的心猛然一紧。
这才发现我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已经伤害了八阿哥。六格格轻叹了口气，十阿哥也是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我。
“我信！”微微一笑，我坦然地回视八阿哥，眼前的这个人，从相识到现在一直对我照顾有加，以前所有人都对我误解，也只有他对我了说了声：“我信！”难道今日我就不能也说声：“我信！”
八阿哥的眼睛就那么在忽然间闪现出了浓浓的笑意，嘴角轻扬，停了片刻，才轻柔的说道：“安心照顾自个的身子，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八哥，你可是想到找谁了？”十阿哥在椅子上朝前探了探身，好奇的问道：“你不是说宫里的人不能用吗？”
“宫里的是不能用，但这一年一次的包衣三旗选秀不是开始了吗？让两个人顶了包衣的名字进来，这事有个关节你还得……..”八阿哥笑吟吟的看着十阿哥。却让十阿哥猛地跳了起来，嚷嚷道：“八哥，这事我可干不来，再说我也没欠她的。”
六格格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笑着道：“怎么没欠？十哥，你不是还欠沁桐两个赌约呢吗？”
“你们……”十阿哥愤愤不平的大力坐回椅子上，恨恨的道：“你们怎么就只帮她？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耳边听着六格格和八阿哥的笑声，我端起茶杯，轻吹着里面浮浮沉沉的茶叶，看着它们轻轻的打着旋，上下游动。四阿哥已让十三阿哥护送回府了，不知情况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返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