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00:58 ...
-
我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本来已经睡了很久不该累得这么快，但据Julius所说我被放了太久不走动，指针有点生锈，证据就是身体僵硬到需要他用扳手帮我调整。说起来我很好奇为什么调整零件需要用到扳手…Julius不觉得那东西大到碍事的程度吗？
不过即使Julius帮我调整过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抬手招来一个扳手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力量运用已经变得如此自然，甚至不必像以前那样思考步骤，想来也是因为了解了自己的身份，要做什么就不会被规则排斥了。
我试着用扳手敲了敲自己的头。
…果然没用。
Julius在下面仰头看着我，神色很无奈：“Aurora，除非你能把自己拆了，不然最多只能把外面的壳敲坏。”
我默默爬下床，将扳手递给他顺便附赠期待的眼神。
Julius叹气，他拍了拍手，房间内窗帘自动拉开，柔和的光线透进来，看来时间带刚好是白昼。他接过扳手放在一边，拉了我坐在他的身边：“看来先教你怎么修理自己比较好。”他一边说话一边翻开了工具箱，拿出了诸如镊子螺丝刀一类的工具。
说实话，我知道自己本质上就是个时钟，也在一定程度上对此有所认同，可是长久以来默认自己是外来者的记忆让我又不禁对此有些不适应，像现在这种情况…恩，修理自己，听起来有点奇怪：“自己也能修理自己吗？”
“理论上而言不能。”Julius回答得十分平淡
理论上…我沉默地看着他在桌上摆好工具，然后向我伸出手，苍白的手指没有半分血色，纯粹精致，不像是真实的。那只手毫无阻碍地没入我的胸口，体内传来被撕扯的感受，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分离开来，很痛苦，近乎死亡的痛苦。
Julius的动作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他的神情冷淡，是他一贯维持的神色。然而此时，他注视着我，深蓝的眸子里却潜藏着细微的笑意：“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我所希望是什么？
我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扯回，蓝发的工匠用带有笑意的目光看着我的动作，纵容的模样，并不阻止。我用另一只手没入身体相同的位置，指尖触及的事物冰冷而坚硬。
那不是心脏，心脏的触感柔软且温热，触碰之时能够清晰地认知到生命所在。而在我体内的不再是之前的假象之物，它是时钟，是时间的载体，触碰之时仿佛触及生死之间的界限，于是再度回忆起这是一种多么沉重的束缚。
我将时钟从体内扯出，银质的外壳雕有精美异常的纹路，指针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凝神便可听到有规律的嘀哒声。不知为何，时钟离体的一瞬间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崩坏解体，而后转化为流动着的数字。面前Julius样子更是归为了一片虚无。
...不，不是虚无。那里确实地有着什么，那是无形的，无声的，最本源状态的某种物质。它高高在上，既冰冷又知性，是无数信息的合流。
啊，啊，原来如此，那就是Julius的存在吗？
——想了解你，想了解我自己。
触觉在消失，不仅仅是如此，所有的感觉都在消失，身体的边缘模糊成崩坏的数字。
这就是时间的“死”。我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时间不会死，它只会还原。还原，融合，最终成为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那或许是花瓣，或许是树叶，或许是水滴，甚至或许是空气。但无论如何，它都不再是自己。
我好像说了什么，但是自身无法分辨，连意识都在消散。
即将陷入沉睡之时，一切扭曲的景象都消散了。
“就是这样，理论上而言，你无法修理自己。”Julius的声音传进耳中，他似乎已经将我的时钟塞回了原位，桌上的工具摆放有些凌乱，像是已经被使用过了。
我恍惚地看着他。
“有点太早了吗？”他看起来仍是平静的，声音却带上了些困扰“刚才在实际测试的基础上帮你调整了零件配比，现在感觉怎么样？”
“比之前顺畅。”我本能地回答道。没错，精神上残留着之前的恍惚，却能够感受到身体支配上的顺畅感，和之前被扳手敲头的感受不同，如果说上一次是生锈的机械被重新上了润滑剂，这一次便是更换了生锈的零件顺便将机械升级。
Julius再度抚摸我的头顶：“你和Ace还真的是很相像，EC型Ⅷ号偏右向组合零件是很挑剔的类型，难得可以用它做核心。”
“它有什么特点吗？”我第一听说这种零件的名字，本能上是熟悉的，但那只是属于Julius记忆碎片的残留。之前已经看过不少专业书了，虽说组合还没有记全，至少那多达几百的基础零件我还是基本掌握了的…果然有本能在背起来会更加轻松。
Julius说过他不会主动叫我工作上的事情，但似乎我发问的话他也不会不理，比如现在，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我：“猜一猜，你能想到什么？”
我回想了一遍书籍，有些犹豫：“EC型零件是平衡系，一般作为冲突零件间的缓冲使用…EC型Ⅷ号的形状特殊，是斜侧不平衡的对角式零件，可以用于轴承支撑断裂的修复…偏右向…一般而言偏右向零件是作为组合零件的中心零件，可是Ⅷ号的形状决定了它不可能成为中心零件……”我被自己念得一团乱，这样想来简直是前后矛盾。
“基本正确。”他奖励一般顺了顺我的长发，像是在给动物顺毛，老样子称不上温柔的动作“零件的型号总有一个基础，既然它是EC型零件，就注定了它是属于平衡系的，但是你在后面理解错了，并非是偏右向，而是偏右向组合。”
“也就是说这个是平衡系的中心零件式改装？”我有点想把零件拆下来看看了。
“下次给你带书。”Julius没再继续解释，他转而说道“刚刚看到的景象怎么样？”
我回想起完全由数字组成的世界，又想起了Julius所在的那片虚无，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怎么样。”
Julius黑着脸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能提着领子把我扔出去。
“很模糊。”我赶紧换了个答案，Julius本质上其实很粗暴…我怀疑他到底理不理解什么叫做温柔，在这方面Ace反倒做得比较好“数字一直在流动，你倒是不动的，但是我还看不见，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应到。”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Julius叹了口气“你想太多了，我问的是你觉得你能在始终被分离的情况下保持清醒吗？”
我向他摇头，神志消散得很快，无法阻止，更无法控制身体。
“那么你需要修理的时候怎么办？”他似乎更像是在诱导我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很坚定地说：“找Julius。”
蓝发的工匠面无表情地用他经常拿着的那柄大到像锤子一样的扳手敲了我一下。
…有点疼。
“有个方法能够帮助你修理自己，算是应急的处理办法。”Julius毫无同情心地继续用扳手敲我的头，仿佛要把彻底敲开窍“坏了的时候来找我是正确的想法，但是不管怎么说身为半个时计屋你也该有点职业素养，别整天脑袋空空胡思乱想。”
我一边被他敲头一边被他毒舌，忍不住开始怀念起Ace的存在，至少有他在时，挨骂的基本不会是我。不过Julius下手的力度不重，这点也算是安慰了。
“修理自己的最简单方法你应该是知道的，受伤的时候包扎、治疗，这些可以自主修复表面的伤痕。”Julius一边说一边演示，他用尖锐的小刀轻轻划开我手背上的皮肤，不大的伤口，只渗出几滴血色，然后他在伤口上贴了一个创可贴。
其实我比较疑惑他为什么要用我做演示道具。
Julius讲解的样子很认真，专注而严肃，他本身的长相便是冰冷的，现在的样子更添威严。我迫于这种压迫感，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任他摆弄。
“伤口很深，伤到内里的零件时有两种方法，比较常用的，也是所有人都可以使用的就是静养，破碎的零件会在时间的修复下完好如初，这种现象也可以叫做还原，总之只要不死就可以。”Julius手里细长的小刀轻轻松松地穿透我的手骨，本来这种小刀是用来打磨零件的。
…很疼。我有点委屈地看着他。所以说为什么教我的时候要用我做演示？
Julius根本不看我的眼神，手掌虚握间，有时间流逝的波动：“身为半个时计屋，你可以使用第二种方法，加速时间的流动。理论上而言这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方式，但事实上，由于时间被时钟所固定，持役者哪怕能将自己变为不同时期的姿态，也无法进行局部的调整，这是时计屋特有的能力，相对的，你可以给任何人用，但是负担会很重。”
我手上的伤口本来需要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时间还原，而在Julius的催化下，几乎只是下一个瞬间，伤口已经完好如初。感觉好神奇的样子。
Julius将小刀放下，顺便揭下了刚刚贴上的创可贴：“需要耗费的精力与伤口深浅成正比，消耗过度会头疼，那时候只能慢慢修养，很麻烦。你的能力是不完整的，不要轻易帮别人做这种事。”
我握起手，又伸开，除了残留的隐痛感，活动上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听到Julius的提醒我点点头，问道：“平常的时候没见过你用这种方法？”Julius出门回来有的时候身上会带着枪伤或者剑伤，他却从来没有管过，随便包扎一下就当伤口不存在一样继续工作。
“这种能力很便利，但是也有缺陷。”他点了点我刚刚被复原的地方“加速时间流动会造成零件磨损，如果使用次数太多需要更换新的零件，这种事情很麻烦，你也要注意，当然，适用范围是外伤，如果发烧感冒之类的最好不要用这种方式，会缩短时钟的使用寿命。”
我试着把握他刚刚所用的时间规律，意外轻松地就掌握了，果然本能还是在的。
Julius挥手间打散了我的力量，这次的神态不再那么严肃，有些漫不经心的轻松感：“最后，当你觉得时钟本体需要调整或者修理时，来找我是最快的方法，不过坏在外面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被谁藏起来，残像就能把你捡回来。”
这话听起来更奇怪，我暗暗决定真有那么一天爬也要爬回时钟塔，被残像捡回来就太丢人了。
“Ace被捡回来过。”Julius摸了摸我的头，眼中有些许笑意滑过。
“…真的？”
“只有一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Julius的神色温和下来“小时候的Ace还没有现在这么强，而且迷路迷到糟糕的地方，差点被人拆了。”
“这件事是谁干的？”我想下次见他时可以拿这件事嘲笑他，不过要先问问是谁才行。
“不用在意，他已经被Ace杀掉了。”Julius说得轻描淡写。
“……”我没话说了。
“跟我来，教你几件事，也是属于时计屋的能力。处刑人的事我没法教你太多，等见了Ace你自己去问。”Julius起身向外走，还不忘带着他那柄大扳手。
我连忙跟了出去，现在大概明白了，其实Julius难得放下工作来管我是因为他要教我怎么工作。所以说Julius其实是个工作狂吗……
我开始为自己以后的生活默哀。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00: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