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庸也

4、海上寻巫神

　　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终究是会醒的。
　　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卿儿。但我的视线只在她焦急的脸上呆了一眼便移到她穿着的新装上。那是用冰蚕中的血蚕吐丝而做的血锦。
　　血锦是上古唯一一位女战神花媱用己之血经过数百年培育而成。而织出的血锦更是成为她最爱，就在她消失前最后一次与魔界的大战中，她用血锦织成了她的战袍，如同那场血战一样，艳丽而惨烈。可最后她消失了，如同那渗入土地的血液，从未再出现。唯一证明她曾存在过的也不过是拿些血蚕了。

　　这时我看着这血色，想着的不是那遥远的战场而是那个转世后只爱着红装的女王。
　　我觉得我肯定是看呆了，卿儿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才眨眨眼收回视线。不自在地挪了挪不知什么时候太靠近她的身体。

　　别开头，我问：“我睡了多久？”
　　“十天。”
　　我觉得我眼球凸了凸，眼皮跟着跳动睫毛跟着颤抖，我想我脸色肯定是煞白的，而我的手脚，连想要挣脱床榻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十天……人间十年。人间恐怕再无生命了吧，那我要到哪里去找她！
　　我抖着手捂住拧到一起的胸口。因为太过疼痛皱起的眉头上也满是汗水。我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艰难地呼出声，“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找她？”

　　“我怕你有危险……何况，人间末日并未降临……您……”
　　“什么？难道有人改动了上古约定的法则？！”我是又惊又喜，但，究竟是谁改动了那封锁在风镜里的法则呢？
　　血液似乎又重新流淌在全身。我要去找她，心脏重新跳动的刹那，我对自己说。
　　卿儿似乎看出我的焦急，连忙道：“神君不必急于一时……”正说着又停了下来，目光别开我，“霓儿不在凡间。”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呆呆地看着她，因为我的灵海里如她所说搜不出关于霓儿一点点的消息。
　　她像是要刻意安抚我的不安又像是逃避着一样匆忙道：“神君好生歇息，等您养好身子您再去找她。”
　　我已听不进去一句话。脑袋里嗡嗡的。遣了她离开。自个儿翻身起来，咱在彩霞伴着落日的窗口，伸长了眼望着云层下那依旧歌舞升平、热闹喧嚣、四季更迭的凡间。
　　没有，还是没有她。

　　日落，风镜依旧巍然屹立在神山之巅。用创世之石砌成又汇聚了上古众神神力与灵力的风镜如同一座宝塔一样在岁月的长河里经久不衰越发神采熠熠。
　　随着我的靠近，风镜周围本来薄雾一样的光渐渐变成金色，周身也开始发出怪异的吼声，如同地狱里的呻吟。

　　我察觉不妙，便不再继续靠近，而是停下来闭幕右手二指并拢从眉心划过，露出属于上神的印记，印记呈金红色，光芒直射风景，刹那间吼声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从风镜里传出。
　　“辰华你终于来了。那声音没吓着你吧！”
　　我诧异地睁开眼，看着不知何时刻印在风镜里海巫上神的身影不置可否。突然想起来，我已有一千年没见过他了。
　　镜中的海巫上神对着我笑了笑，“今日你来这里必定是为了霓儿。而你必定也知道人间末日并没有到来。”
　　我表情肃穆，默认。

　　“你现在一定很想知道上古众神制定的天地法则怎么会改变。”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只因这法则本就是神之心而著，心变了，自然法则也就变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刹那不见踪影。我站在原地，蹙眉不解地望着现在只有我的身影的镜面这难道就是答案。那霓儿现在在哪里呢？
　　就在我满腹疑惑的时候，海巫又出现了。
　　“刚忘了一件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用死了。不信你运气试试。”他半开玩笑半打趣的说，“还有你不用想我，嗯，估计你也没时间想我。”他摸摸下颌，突然严肃起来，“别来找我。我想见你的时候自会去见你的。希望下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还是这么帅。”
　　觉得他有些啰嗦，我眉毛蹙得更深。因为这些不是我想要的答案。等我要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风镜里的时候，他又消失了。

　　跑得倒是快。只不过……我想起一千年前，我应天劫那天。
　　从来被人视作冷血无情杀伐狠辣的海巫上神却揣着他亲手炼制的丹药跑来为我送行，他说怕我这个寡淡清高的上神死了，那样是神界的一大损失。他怕我不吃，还趁我不备钳住我下颌迫使我将那粒金灿灿的丹药吞下肚，才有了我此后一千多年苟延残喘的活着。

　　风镜里又有声音传来，双重的女声和男声混合着。
　　“你既然获得新生，就该好好过活以后的岁月而不是挂念着从前，你不该到了如今还放不下！”那是风镜的声音。
　　“风镜既然也知道我放不下，我又怎能放下呢!”
　　“可我帮不了你！”风镜决绝地说。
　　“可，我梦见她了。既然能梦见说明她还存在。”我坚持着。
　　“我以为只有凡人才会痴缠贪恋情爱……可我还是帮不了你！”风镜依旧冷漠地说着。
　　我气急得直喘气。手指关节握得咔咔响。如果连风镜都帮不了我，我还如何能找到霓儿呢。
　　“辰华神君，凡间有句话说得好，凡事顺其自然勿要强求！强求是没有好果子吃的。”风镜循循善诱地说着。
　　我已听不进去，半个字。耳朵里嗡嗡地，头痛欲裂，不耐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已深，我站在人间权利最高，地势最高的庙宇上，望着眼底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里再也没有我熟悉的身影，新的统治者霸占了这里，但那曾经的血腥味却依然还在，我似乎看见了那熊熊的大火，那些乱作一团的宫人还有……霓儿她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

　　现在回想起来，比之那之前的一千年，虽然她不在我身边，但不管她投胎多少回，我都能找到她，每天能见到她，虽然不能去认她，起码我不会这般绝望，因为我察觉不到她的一点讯息，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