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林莨

12、第十二章

　　陆明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街角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手中的眼刚好燃尽，他丢下烟蒂，用脚碾了碾。直起身子向那个身影走去。
　　沈璐眯起眼睛，看着原本应该在学校的陆明帆空降在她家楼下，有点手足无措。
　　“你跟踪我？”
　　陆明帆无奈地笑了笑：“璐璐，在你眼中我什么时候变成跟踪狂了？这是我们以前一起租的房子，我怎么会找不到呢？”
　　沈璐咬了咬嘴唇，暗暗握紧了拳头。
　　“想不到，你还住在这里……”
　　“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想先上楼了。”沈路抬起头打断他的话，她现在一刻也不想和他独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璐璐，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想说的，让一下，我晚上还有工作。”
　　“沈璐。”陆明帆伸出手臂挡住她，“我需要和你谈谈。”
　　沈璐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许久，点了点头。
　　天气已经有点热了，咖啡馆里开了空调，沈璐轻轻搅着面前的咖啡，深褐色的咖啡表面升起一小串的气泡，对面的陆明帆亦一言不发的喝着咖啡。
　　沈璐叹了一口气，放下勺子，抬头看他。“说吧，想和我谈什么？”
　　陆明帆放下杯子，右手的手指轻轻磨搓着杯壁，开口道：“璐璐，你变了很多。”
　　沈璐眯起眼睛看着他。
　　“六年不见，你真的变了好多，感觉和我以前认识的沈璐有很大的不一样。”
　　“哦，也许吧。”沈璐支着头看着窗外，心中五味杂陈。
　　“你不问问我这六年过的怎么样？”
　　沈璐转过头，对面的陆明帆只是看着她。
　　“哦，过得好不好？”
　　陆明帆双手交叉抵在桌子上，“璐璐，不要逃避我。”
　　“那我要怎么说？陆明帆，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和穆宁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孩子？这样？”
　　陆明帆垂下眼帘，喝了一口咖啡，淡淡开口：“我和穆宁离婚了。”
　　沈璐心中咯噔一声，他们，真的结婚了……
　　“去年离的，然后我就回来了。”陆明帆抿了一下嘴唇，嘴角边溢出淡淡的咖啡渍。
　　“现在，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和宇瞳在一起……”
　　“嗯……”
　　“我很爱她。”
　　沈璐轻轻搅着咖啡，垂下来的睫毛在脸上形成互相交错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采。
　　“璐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能让你知道，我……”
　　“哦，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沈璐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早已凉透。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在食管中留下无限的滑腻。
　　“嗯，太甜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你的咖啡。”说着拿起包走出咖啡馆。
　　陆明帆低着头，看着沈璐的杯子旁边，三块方糖原封不动。他面无表情的拿起自己的被子喝光咖啡。
　　真苦。

　　沈璐戴着眼镜坐在电脑面前飞快的码字，身边摊着一大堆书，血淋淋的图片刺激着神经，一个个纠结的细菌名字充斥着大脑，太阳穴突突地跳痛。
　　沈璐皱着眉头摘下眼镜，按了按发胀的鼻梁，眼前的杯子早就已经空了，杯壁上还留着一圈咖啡渍。沈璐叹了一口气，踩上拖鞋拿着杯子去厨房冲了一杯咖啡，一口温热的咖啡下肚 ，感觉整个人都暖和了。
　　夜已经很深了，沈璐拿着杯子靠在阳台上，楼下的路灯依旧忽明忽暗，有几只飞蛾任然不懈的撞击着灯管。客厅里的钟敲了两声，已经两点了，她却毫无困意。一个人的夜晚总是那样的漫长，哪怕只是短短几个小时的入睡，都有可能一直做着梦。
　　她很害怕睡着。
　　转身回到书房，电脑屏幕闪着荧光，照亮着它对面的墙壁，整个房间就只有那一处的光亮，让人感觉这个家里所有的生命都聚集到了那里一样。沈璐抿抿嘴唇，放下杯子，继续奋战。
　　只有不睡着，才能不害怕了。
　　熬夜的下场就是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连看人都是模糊不清的。
　　“你搞什么？”
　　“熬夜写论文来着，快到交稿的日期了。”
　　“你也太拼命了吧。”
　　沈璐对着同事无奈地笑笑，还好今天早班，下午三点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再回去补眠好了。
　　“老师，种植的时候盖钛膜为什么一定要弄成这样的帐篷状？”
　　沈璐抬起头，陈理拿着一本书送到她面前。
　　“哦，为了防止骨吸收。”
　　“老师。”陈理收回书，盯着她的眼睛。“你看上去很累，没事吧。”
　　沈璐揉着眼睛摆摆手，“没事，就是熬夜了，唉，现在扛不住了，年轻的时候一点也不在乎，现在还真是年纪大了，熬一晚上就不行了。”
　　“您要不请假算了，这种状态也不好上班啊。”
　　“没事，我还行。”
　　沈璐揉揉脖子，整理整理了桌上散落的病历。
　　“帮我把这些病例录入电脑吧。”
　　“好。”
　　浑浑噩噩过了一早上，幸亏今天人不是很多，沈璐将几个复诊的病人交给陈理，自己则在一旁做下指导。
　　吃午饭的时候，可是离的医生陆陆续续离去，沈璐一个人趴在桌子上。
　　“老师，你还好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会？中午要不让张老师顶一下吧？”
　　沈璐疲惫的抬起头，随手捋捋垂落下来的头发，缓缓摇头：“没事，我还好，反正三点就下班了，趁现在没有病人我先眯一会，你先去吃饭吧。”
　　“那要不要给你带？”
　　“不用，我没有胃口。”
　　陈理答应一声便出去了，偌大的诊室只剩下沈璐一个人。她将发胀的眼睛压在手臂上，利用头部的重量挤压着眼球。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沈璐就觉得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放不下陆明帆，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完全没有办法，完全没有办法去以一种放开的心态去面对他。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所有一切外界的声音都变得苍白无力，不管表面如何波澜不惊，只有自己知道内心有多少惊涛骇浪。
　　“怎么没有人啊？”
　　耳边突然想起的声音将沈璐拉了回来，沈璐抬起头，眼前是一对父女，男的看上去蛮有钱的样子，一脸的财大气粗，脖子上挂着媲美小拇指粗的金项链，沈璐皱皱眉头，开口问道：“怎么了？”
　　“怎么医院中午都没有人的？你一个值班医生怎么在睡觉啊？”男的语气很不好，一张口一股气味扑面而来。
　　沈璐看看他旁边的小女生，小姑娘捂着自己的右脸，眼角噙着泪。
　　“脸肿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闺女一个星期前在你们医院看了牙齿，本来是没有多疼的，结果回去之后是一天比一天疼，今天倒好，整个脸都肿了，你说着要怎么办！”
　　沈璐皱起眉，对女生说道：“来，把手放开，我看看。”
　　女生放开手，沈璐一看，整个右脸颊都肿起来了，红红的一片，伸出手按了按。
　　“啊！疼！”女孩一声尖叫，他爸爸一把打掉沈璐的手，“你有毛病啊，孩子脸肿成这样你还那么用力按下去，信不信老子抽你！”
　　沈璐甩了甩被打疼的手，斜眼看了他一眼，“我不给她检查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男人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不要你看，去给我把你们主任叫来。”
　　沈璐拿起病历说：“主任今天不上班，今天中午就我一个值班医生，你上次是哪个医生给你看的？”
　　“付医生。”
　　“他前天出国了，要不这样，你躺下来，我给你检查检查，看具体是什么问题引起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解决孩子脸肿的问题，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说好不好？”沈璐被他吼得有些耳鸣，却只能缓着性子与他商量。
　　“看什么！肯定就是你们医生的问题，我的娃没来看之前明明就好好的，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你让她怎么见人！”男子依旧得理不让人。
　　沈璐不禁觉得来气，声音也不觉得提高了些：“看不看是你的事，但是孩子现在脸肿成这个样子，很有可能就是间隙感染，到时候感染扩散了我们谁都冒不起这个险！”
　　男子被她一说，到是冷静下来，女孩拉拉她爸爸的衣角，男子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沈璐，只能说：“那好吧……但你要是看不好，可不要怪我掀了你们医院！”
　　沈璐叹了口气，让女孩躺下来。
　　“来，头往这边偏……嘴巴能张开吗？”
　　“不能，昨天开始就张不了很大。”
　　“嗯，来，张张看。”
　　重度的张口受限。
　　“这样，因为你女儿嘴巴张不开，我现在需要在她脸上打一针麻药，让她把嘴巴开开，这样我才能检查。”
　　“开什么玩笑！在脸上打麻药！脸上那么多神经血管，打瘫了怎么办！”
　　沈璐面无表情，“打的就是神经，现在她嘴巴张不开就是因为疼，打了麻药就不疼了，自然就张开了。”
　　男子声音小了下去。“那，打哪里啊？”
　　“在脸上打，但是可能因为脓液的关系，麻药效果不会很好。”
　　“那你这打麻药还有什么意义啊！”
　　沈璐咂咂嘴，“那就只能先挂盐水了。”
　　“挂盐水有用吗！”
　　“那你说要我怎么办！这个弄不好就是颞下间隙感染，一旦涉及颊脂垫，扩散起来就是非常快的!”
　　“不行，我还是不相信你，找你们主任过来！”
　　“唉，算了算了，还是先拍张片子吧，我看看再说。”
　　片子出来之后，沈璐转头对她说：“和你爸爸说，住院吧，要切开。”
　　“怎么回事？”
　　“应该还是感染了，不过我看了，医生给你看的是前面的一颗牙齿，但是你这个问题是你后面的一颗智齿引起的，你看，前面的那颗大牙根管里面有白色的东西，估计是封的药，但是这个牙的牙根没有任何问题，倒是后面的牙齿，已经烂了，根尖有那么大一块脓液，脸肿就是这颗牙引起的。”
　　女孩的父亲听她讲完反而火了，“那为什么当时没有和我姑娘说啊！你们医院就是这样，想赚两次钱！现在搞的要住院，这不是坑人嘛！”
　　沈璐不禁觉得可笑，“你这不就是无理取闹吗？这个情况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预见的，像这种情况的出现也不能怨医院啊！”
　　“你还有理了！你！”男子挥起手一巴掌拍过来。
　　沈璐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右耳便听不见了，身子一斜，磕到一旁的桌角。混乱中女孩去拉扯她的爸爸，陈理也吃完饭回来了，还有几个男医生，一帮人拉着男子。
　　沈璐晃晃头，右脸一片麻木，估计是肿起来了，右耳还是一片嗡鸣声。
　　“老师，老师你没事吧！”陈理扶起她。
　　“快，快扶她去急诊！”
　　“快啊！”
　　“你怎么打人啊！怎么回事啊你！保安！保安！”
　　“爸……”
　　沈璐被陈理扶起来，右手捂住脸颊，摇摇晃晃的送进了急诊。
　　当孙宇瞳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的时候，沈璐已经直接躺在急诊的床上了。
　　“天呐，璐璐，你怎么了啊！”
　　“头……”
　　“头？头怎么了啊？没受伤啊！陈理，你老师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会这样啊！”孙宇瞳的大嗓门响彻整个急诊，沈璐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我，头晕……”说完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