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塘路》花落人独立

2、庄生晓梦迷蝴蝶（2）

　　过了两三日，皇甫绝已经能下床走动，这一日，珞黎一大早便去上课了，屋子里只有他一人，百无聊赖之际，皇甫绝便在屋子里四处的转了转。
　　珞黎的宿舍不大，但是装饰的却很精致，与里屋相连的是她的画室，皇甫绝推开门，一走进，看到的便是琳琅满目的画作，着实让他惊了一下。不管是地板上，还是柜子上，画架上，摆满了各式油画，他走近细看，是一幅梨花图，背景似是江南的烟雨，几枝梨花傲然挺立于枝头，白得清纯，白得玉洁，白得无瑕，如雪一般晶莹；美而不娇，秀而不媚，倩而不俗，似玉一般纯洁清丽，皇甫绝脑海里不由的出现了珞黎那张清新淡雅，如玉般的俏脸，就如这梨花一般，遗世独立，娴静淡泊。
　　梨花图的旁边是一幅油画罂粟，画工确实不俗，但更重要的是画中透露出的的感情令他触目，那火红的罂粟花，她以短暂的笔触把罂粟花的红色画得极其刺眼，每朵花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寥落的花瓣象火苗一样布满画面，整幅画尤如燃遍画布的火焰，显出了狂热的生命激情和心中强烈的感情，令人震撼、令人感动。
　　他不紧疑惑了起来，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为什么同样的一支画笔，却能勾画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而且这两种感情是那么的截然对立，一种似水一般平静淡漠，另一种却是似火一样炽热撩人。
　　皇甫绝一一欣赏着，每看一幅，便对珞黎多了几分赞赏，走到画架前，眼前不觉一亮，这便是珞黎的那幅自画像，只完成了一半，皇甫绝细细的观摩着，不知怎的，他觉得画虽好，但是却显得有些寂寥，尤其是画中女子的眼神，似乎蕴藏着什么东西一样，努力的不让人发觉。
　　在画室看了一会儿，他又走到客厅，估计她这几天就是睡在这里的，皇甫绝心里涌现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心疼，中式的长靠椅，配着雕花的茶几，显得十分古朴。在茶几的中央，放着一本书，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本《唐诗宋词》，拿起来随手一翻，一个书签不经意之间掉了下来，“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皇甫绝念着，心想道，好一个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她似乎是对梨花情有独钟，不管是满屋里的梨香，还是那幅油画，无一不和梨花有关。
　　“你起来了？”珞黎刚进门，就看到皇甫绝站在客厅那里，拿着她的书在那边，似是很认真的在看着。
　　这几天他一直卧病在床，珞黎从未有机会仔细地打量他，她开门的时候，他似乎在想什么，而且想得很出神，连她进来都没有发觉。他就这样站在那里，英俊的脸旁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桀骜与霸气，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高挺的鼻梁，绝美的薄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那日柳清扶着他进来时，她便觉得此人不简单，不为什么，只是他身上的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令人一接近便会感到压抑，不自觉的就会不安起来。
　　皇甫绝这才转身，看向珞黎，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旗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将原本绝好的身体更是突显的玲珑剔透，长长的乌发披在雪白的颈后，整个人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
　　真是奇怪，每次看见她，他就会觉得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这几天一直是她在照料他，每次她为他换药，包扎伤口时，那小心翼翼的动作，温柔的碰触，会让他觉得无比的安详与宁静，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今天觉得还好，所以下来走走。对了，还未多谢小姐相助。”皇甫绝彬彬有礼的说道。
　　“无妨，”珞黎笑笑，半眯的眼睛恰似温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就是这样，连笑都是那么的淡然，可是看在皇甫绝眼里却是那么的令人心神荡漾，似雪后的晴天一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的就是这样吧。
　　皇甫绝回过神，又问道：“这几日司令府的人来找过你麻烦吗？”
　　自从那天司令府的人撤走后，这几天学校这里出乎意料的安静，再没人来搜查过，皇甫绝认为这有点不太寻常。
　　珞黎走到茶几前，将课本放在上面，倒了一杯茉莉花水，轻轻地抿了一口，茉莉的清甜沁入口中，喉咙顿感舒适了不少，“放心吧，他们是不会再来这里了。”
　　那天晚上，珞黎就给她的二哥打了通电话，估计那些人是不敢再来放肆了，所以这几天是难得的清净。
　　“对了，你的伤虽说好多了，但是也不能大意了，还是去床上躺着吧，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说完，便拿着书本，直接去了画室。
　　皇甫绝留在原地，闻着似乎是她留下的梨香，不觉的痴了。

　　晚上，吃过晚饭，珞黎仍旧回了画室，继续她的画作。皇甫绝在房里，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如芒刺在背。
　　不知怎的，他穿上了衣服，离开房间。整个屋子都是黑乎乎的，惟有一间还亮着灯光，皇甫绝就这那微弱的灯光，缓缓地走去。
　　珞黎正在画室里画着一副横塘的美景，她选取了较为淡雅的色彩，加以调和，整幅画的色彩不似一般油画那样绚丽明艳，而是以素色为主，黑白灰三色成了主色，倒有几分中国国画的风格。
　　画作快要完成时，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珞黎手中的画笔一顿，下意识的警觉起来，“是谁？”都已经晚上了，以前从来没有人在这时候来找过她，会是谁呢？
　　“是我。”皇甫绝在门外，一听到珞黎那婉转轻柔的声音，心便不自觉地紧了起来。
　　珞黎松了口气，“进来吧。”
　　皇甫绝进门后，珞黎便放下画笔，走到他跟前，关切道，“有什么事吗？”
　　皇甫绝摇了摇头，笑道：“只是睡不着，觉得有些无聊，所以来走走。”
　　“我在画画呢，要不，你来看一看？”
　　珞黎将他带到画作前，皇甫绝看了看，问道：“这画的似乎是江南的风景吧？”
　　“你很有眼力啊，这是苏城的横塘。”珞黎眸光一亮，显然很高兴的样子。
　　皇甫绝细细的端详着，珞黎又拿起了笔，完成最后的部分。她画画时的样子很专注，旁若无人，皇甫绝的视线不由得从画上转移到了珞黎的身上，他望着她的侧脸，明亮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整个人似乎批上了一层银灰一般，一举一动，是那么的娴熟自然，不禁意的，她回头一笑，又转身继续，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皇甫绝却是清晰的体会到了。

　　那日过后，又过去了半个月，皇甫绝的伤势早已好了七七八八，期间柳清来过几次，为他带了些日常用品，关心了下他的身体，告知他虽然司令府的人撤出了学校，但还在外面四处搜寻他，让他一切谨慎行事。
　　这半个月里，珞黎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换药喂饭，擦拭身体，却无一丝的矫揉造作，皇甫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他每日躺在她的欧式木床上，望着四周屋内的摆设，精致但不奢华，带着一种古朴的淡然；闻着她遗留下的那淡淡的梨香，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丝丝异样的感觉。最近，他的脑海里总会时不时地浮现那张清丽婉约的小脸，他们仅仅是一墙之隔，晚上睡觉时，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呼吸……
　　其实，在他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早已拥有过各色的绝代佳丽，妩媚的，妖娆的，清丽的，孤傲的，环肥燕瘦，廖不胜数，但却没有一个女子能令他停留，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如今这是怎么了，那女子虽然勉强说得上是中上姿色，却也无其他过人之处，唯一能让人悸动的，大概就是那双清盈灵动的美眸了，那么的清澈透明如湖水一般，温和宁静，竟然能让他感受到那片刻的平静，什么名利权势，四雄争霸，都化作了浮云。
　　皇甫绝烦躁的摇了摇头，努力想把她的容貌从脑海中赶走。现在遍地狼烟，内忧外患，北地虽然表面上由他皇甫家掌控，实则各派势力盘根错节，互相争斗不断，其中以程家，林家，李家影响力最为强大。林家掌权人林应笙狼子野心，早在暗地里勾结各派，结党营私，妄图取父亲而代之，而程家和李家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也不清楚到底支持哪一派。而他虽然身为大帅府的长子，但下面的几个弟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都想越过他这个长子，掌握大权。想想也是，北地霸主的位子，谁不想坐？！加之南边的卓万权及东西两地都对北方四省虎视眈眈，战火一触即发。最近又有绝密情报显示，居然有北方高层将领与卓司令府过从甚密，到时若是他们来个里应外合，那他皇甫家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恐怕就要付诸东流了！
　　皇甫绝理清了思绪，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好男儿志在四方，胸怀天下，女人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若是一味的为情所累，只会庸碌一生。他皇甫绝天纵英才，何止北方四省，将来整个天下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珞黎上完了课，走在狭小的林荫道上，四周青葱环绕，梨花飘香，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回到宿舍后，心想：这些天，司令府派来监视的人已经陆续都走了，那人已经在屋待了半个多月了，再待下去，恐怕没病也得憋出病来……正想着，便迈步走向卧室。
　　皇甫绝正在闭目微憩，听到屋外有动静，警觉的睁开眼睛，右手快速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枪。
　　珞黎敲了敲门：“可以进来吗？”
　　是她，皇甫绝似松了口气，放下了枪，“进来吧-------”性感的男声里透着慵懒与疲惫。
　　珞黎的心不觉快速地跳了一拍，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皇甫绝那英俊霸气的脸庞，经过数天的休养，他一扫初见时的狼狈与苍白虚弱，脸色红润，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珞黎纳闷着，不明所以。
　　皇甫绝懒懒的抬眼一望，她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旗袍，配了件纯白色的小外卦，小巧的脸上未施粉黛，乌黑光亮的长发一直及腰，纤细的柳腰盈盈一握，那双拨人心弦的美眸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你看----------
　　皇甫绝突然感到异常的烦躁，转过头，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耐烦：“有什么事吗？”
　　珞黎回过神来；“嗯---------，我看今天天气好像不错的样子，司令府的人也都撤走了。你躺了那么多天，要不要趁着天气好，出去透透气-------”
　　皇甫绝本是想拒绝的，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再有过多的牵扯了，早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让它发生。但是，他看着珞黎那天真纯洁的眼眸，听着那张小嘴缓缓吐出希冀的话语，还有那话语里掩藏不住的丝丝关切，竟狠不下心去拒绝，心想：不就是散个步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我皇甫绝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吗？“你先出去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马上出来。”

　　乱花飞尽绿成荫，今天确实是极好的天气。难怪历来有“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赞叹呢。江南的美景从古至今便是各朝各代文人骚客所钟爱的地方，自然咏江南的诗词歌赋也层出不穷了。安珞黎和皇甫绝漫步在苏城的横塘，连日来的雨水浸漠了横塘水堤，连绵的青山重峦叠嶂，山下的桃树梨树竞相争艳，交相辉映，浓妆淡抹总相宜。“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珞黎不禁想到了这句诗。
　　“横塘的景色可真美---------”珞黎无限的赞叹道，深吸一口气，雨后的空气也是无比的清新，吸入肺中，顿感神清气爽，心境也不由得敞亮起来。
　　“是啊，江南的横塘春色，历来享有盛名-----”，可能是珞黎的心情影响到了皇甫绝，他也不由得心情好起来，微笑地看着珞黎。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只有春知处。”皇甫绝缓缓接道，眼神迷离的望着身旁的女子，她平常似乎总是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但今天却是别样的明眸鲜妍，不知是不是在这草长莺飞的横塘美景的映衬下，还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珞黎回眸一笑“是，贺铸的《横塘路》，你也喜欢读诗词吗？”
　　皇甫绝刚要回答，忽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地嗓音：“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