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琼华录》韩尐亞

5、四. 凤凰花事

　　慕容紫英因顶撞玄霄之事被罚思返谷思过三日，而这三日中，精通水系法术的慎行长老夙瑶将昆仑之水已经引入月牙河中，而韩菱纱也下山去告知月牙村的村民在河岸种植胡杨树，想来再过一些年，月牙河会恢复成以前生机勃勃的样子。
　　云天河等人在琼华派的日子虽说不上如鱼得水，倒也过得开心轻松。而在慕容紫英受罚的三日中，韩菱纱与柳梦璃交与夙瑶管教，两人被安排至云经阁抄写经书，与云天河做了“邻居”。
　　“抄得手都酸了。”韩菱纱撂开笔，开始抱怨，“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
　　柳梦璃性子安静，从前在寿阳府中日子无聊时，常常誊写书籍，这点子功课于她并无多大困难。她笑着对韩菱纱道，“倒不是无用，菱纱你看，夙瑶师公叫我誊写的典籍多是关于幻术的，这些典籍里记载的幻术很多我都没有见过，对我大有裨益呢。”
　　韩菱纱凑过去看，看见上面记载的文字晦涩难懂，寥寥几句却蕴含深意，奇道，“咦？还真是关于幻术的。”接着又说，“我刚才一直忙着抄，都没仔细去看内容，我看看我抄的是什么书。”
　　说着就低头仔细去看书中的内容，“都是一些修行的法门，强身健体的。我身体很差吗？只是除了最近偶尔会觉得无力，其实也还好吧。”
　　柳梦璃摇摇头，“菱纱你不如按照书上记载的法门来修行吧，聊总胜于无。”
　　韩菱纱笑笑，“说得也是。”
　　这厢，两人说起话来，那边云天河已经抄完了今天最后一篇功课了。
　　“哈哈，终于写完了，学剑去咯！”云天河放下笔，草草将功课整理好就冲出了云经阁。“菱纱，梦璃，我去醉花荫了！”
　　看着云天河的背影，韩菱纱无奈道，“这个野人，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梦璃微微一笑，“这样无忧无虑的云公子不是很好吗？”
　　韩菱纱托腮，“好是好啦，但是天河这么不想事会让身为他师父的人会有很大的压力吧。”
　　两人相视一笑，云经阁外，云卷云舒，又是一日好风光。

　　至醉花荫，玄霄已经立在那儿等候，正凝眸望着一树灿烂盛开的凤凰花。
　　云天河在不远处瞧见身着白色衣袍的玄霄，纷繁的一世花中，玄霄负手而立，背影徒增几分孤单。
　　不知怎的，云天河的兴奋劲突然就被熄灭了，隐隐不安，踌躇不前。他无忧无虑惯了，甚少有哀伤的情绪，自然也不懂玄霄那番独立花树下的心境，觉得玄霄似乎并不是玄霄，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正当云天河苦恼之际，闻得玄霄沉声道，“天河，你还要站在那里站多久？”
　　云天河一惊，讷讷喊道，“掌门......”
　　见少年呆愣的样子，玄霄蹙眉，“你这是如何了？”
　　云天河脱口而出，“掌门你是不是不开心？”
　　一句根本没有联系的话让玄霄呼吸一滞，明了少年是在担心自己，轻声道，“我并没有不开心。”
　　“我爹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站在山崖上看着远方，一站就站好久，如果我打扰到他，他还会生气。掌门你刚才的样子和我爹好像，也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云天河目不转睛的盯着玄霄。
　　云天青所忧何事，玄霄并不清楚，却明白自己是在回忆往事。从前，他心心念念的除了修道再无其他，自以为成仙便是今生夙愿，以至于他性情淡漠，二十多年来未曾有一人能驻留于他心中，就算是待他恩重如山的太清师父也只是令他有淡淡的感激之情。直到后来遇到夙玉，方懵懂察觉男女感情之事，可惜当初他痴迷修仙，不以为意。在夙玉劝他放弃双剑修行之法时，他恶言相向，当时只道是夙玉与云天青一般无二，皆是世俗之徒，直到多年后，得知夙玉死讯方才悔矣。
　　他与云天河约于醉花荫练剑，本是不愿他人打扰，不想今日门派事务尚少，于是早来了一会儿，独自一人望见满树繁华的凤凰花，勾起了前尘旧事。
　　玄霄见云天河仍用清澈的眼睛的望着他，便道，“无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随即又不禁低低叹息一句，“岁岁花似人不同，时光荏苒，斯人已逝......”
　　云天河不明白玄霄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他晓得回忆是种很美好的东西，寄托着人们的思念，可是为什么要叹息呢？是因为后悔吗？
　　收起一番思绪，玄霄转而问道，“天河，我交待你的功课如何了？”
　　云天河回过神，上前几步将功课交与玄霄手中，“掌门，你说的抄写十五遍《三皇经》已经写好了。”
　　玄霄细细看了手中的书页，的确都是云天河的字迹，并无他人帮忙的痕迹，道，“今日倒比昨日好上许多，”继而又皱眉，“字扭扭歪歪，定是抄写时身子也未坐正。”
　　云天河忙摆手，“没有啊，是笔不听我的话。”
　　听闻云天河不搭调的理由，玄霄暗自好笑，面上却冷着脸，“还敢狡辩？明日来我这儿领罚。”
　　“喔。”云天河低着头，满腹委屈。
　　“愣着做甚？不是来学剑法的吗？”玄霄颔首，嘴角荡起一丝弧度，“还不将昨日我教你的那套太乙剑诀再练一次予我看。”
　　醉花荫内，挥剑的蓝衣少年剑势如虹，扬起漫天凤凰花，一旁的白衣男子眼底隐隐含有笑意。飒飒剑风中难掩那几分宁馨，愿岁月静好，但无波澜。

　　云天河资质难寻，根骨尚佳，虽然懵懂不知，但能随心而悟，玄霄教予他的剑法，一点就通，几日内就能融会贯通。
　　平日里除了抄写玄霄布置的经文功课，与韩菱纱等人在派中玩耍，云天河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来醉花阴练剑。这一日柳梦璃去龙牙道丹学医，韩菱纱被慎行长老唤去修习内功，两人不得闲，而怀朔与璇玑又一次跟随慕容紫英下山除妖，无聊之下，云天河独自一人来到醉花荫练剑。
　　云天青在时，并未如何教云天河剑术，只让他略略懂一点简单的剑招，让他练好用剑的力道与速度，这般云天河还未学琼华派剑术之前已算是常人中佼佼者了。但若真说起云天河的剑法来，真是杂乱无章，令人不堪入目。玄霄第一次教习剑术之时，见到云天河一顿胡乱砍刺，果真十分头痛，叫云天河好生抄写了十多遍琼华派多年的养剑心得。
　　幸在这些日子玄霄用心教授，加上云天的资质，云天河的剑术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不过偶尔会控制不住望舒剑的威力。
　　一道蓝色剑光闪过，未及云天河反应过来，“刺拉”一声，望舒剑发出的剑气不慎砍断了一段凤凰花枝。云天河立即收起剑，走到那段掉落在铺满花瓣的地上。
　　云天河蹲下来，望着孤单落在地上的凤凰花枝，苦成一张包子脸，“怎么办？不小心砍断了一段花枝，要是被醉花荫里的那群小仙灵知道了，肯定要挨骂的。”
　　云天河平日练剑皆在醉花荫处，早已和栖息在这里的花灵交上了朋友。花灵们无拘无束惯了，嬉笑怒骂起来丝毫不逊色人类，虽然和琼华派的弟子们交好，却时常在暗地里开些小玩笑以及恶作剧。而它们最最心疼的东西要属这条小径内的凤凰花，从来不许他人私自采摘。这回云天河一下就砍断了一截凤凰花，着实是要被花灵们狠狠欺负一番了。
　　“怎么办怎么办......”云天河烦恼得挠乱头发，想着对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要不把花枝再绑上去”
　　想到办法，云天河嘿嘿笑了几声，立刻动手。不一会儿，那本来断落的凤凰花枝又重新回到了枝头上，一条白底蓝边的衣带系在断处，随风轻轻飘扬。
　　“哈哈，这样看起来就不像是被我砍断了。”云天扬起脸，看着那盛开的凤凰花，兀自开心道。

　　“少年人，你一人在这里何故？”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啊？”云天河眼睁睁的看着花树下一个浅淡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是一个美丽柔和的女子，轻衣纱袖，端的是飘逸脱尘。女子正用温和的眼神望着他，眼底却略有几分寂寞。
　　他虽然心虚，却不会撒谎，如实说道，“我本来是在这里练剑的，但是不小心弄断了一截凤凰花枝，我就想着把它给接上了。”
　　女子闻言，淡淡一笑，“无妨，不过是一截花枝罢了。这儿已是许久都未有人来，这几天都只有你与另一人才来此，不如这截花枝就送与你罢。”
　　说完，女子一挥袖，那截花枝便自动飘至云天河手中，缠在尾部的衣带也散开重新绕上他的腰部。
　　云天河欣喜，要是他一出去，遇到花灵问起来就说是别人送的，这样它们就不会来欺负他了。
　　“谢谢。可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叫沐风，我是这棵凤凰花树的花灵。”
　　“我叫云天河。”
　　“我常听见那人唤你的名字。”沐风顿了顿，“这些日子，因你来此练剑，他也来得多了呢。自从他师妹离开后，他已经很少再来这儿赏花了，我还记得他从前就站在树下，喜欢稍稍抬头凝视凤凰花的样子。”
　　听她前面一句的描述，云天河已经是猜到是何人，“你说的那个人是玄霄对不对？”
　　沐风抬起眼，怔怔道，“原来他叫玄霄。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他是琼华派的弟子，他的师妹从来只唤他作师兄。”
　　“玄霄他已经是琼华派的掌门了。”
　　“难怪这些年来他来得那么少了。”沐风低声说道，又恍若失神般道，“我知晓他心中只有他师妹一人，他望着他师妹时的眼神总是那么的深情，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的存在。少年人，你可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感觉？”
　　“何种感觉？”云天河想了想，“应该就是见到那个人就会觉得高兴吧。”
　　“是啊，每次我见到他也都觉得很高兴，我喜欢他，可是我不敢在他面前显身，更不敢去和他说话。多希望我能真正的和他相见，可惜，我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为什么？”
　　“因为我就快修成仙身，离开这里，到九重天去。”
　　“少年人，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至少能让人知道我心里话。”语罢，沐风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大概是不愿就此离去，可仍是任由身体淡去，化作一团粉光隐于天际。
　　云天河望着粉光消失的方向，莫名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天河，你不在练剑，发呆却是作甚？”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云天河一回头，就看见玄霄站在不远处，袖手而立，一身简单的白衣衬出不凡气度。
　　玄霄朝少年道，“今日不必再练剑，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云天河又望了一眼天际，拿着凤凰花枝跑向玄霄。“掌门，我刚才看见仙女了！”
　　“喔？”
　　“她送了我一截凤凰花枝。”
　　“这凤凰花倒是美丽不俗。”
　　“仙女还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
　　“她与你说什么？”
　　“仙女说，她有一个喜欢的人......”
　　“......”
　　天色渐暗，已近黄昏，垂在昆仑天山的晚霞无限美好，灿烂云霞之下，有两人缓缓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