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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锈色(A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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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雪白色墙壁,软质地隔音设计,夏风撩动米色镂空纱帘,摇曳出满室流动如水的明媚光影。黑漆立式钢琴,简约外形,散发陈年的木香浅淡。打了蜡的红木地板光可鉴人,映衬于雕工雅致的木质窗门,欧罗巴式复古。
练习间歇,我姿态嚣张而惬意地靠在椅子里,单手搂住琴箱凹处情意温存。瘦款牛仔长裤勾勒双腿修长线条,黑色半袖衬衫敞怀,同色净版背心对比于胸前线条刚健的银饰,营造无声的喧嚣不羁。
衣如其人。
无袖白色半长夏衫,收腰设计,衣摆下缘随意散开竟胜似裙装几分妩媚妖娆,前后剪裁大胆的V字领口由缎带勾连,半露着漂亮的锁骨与肩胛;反光材质的黑色热裤,半腰黑色厚底皮靴,充分地炫耀着令女生都嫉妒的瘦颀白皙的双腿。对面的家伙盘着腿蜷坐于扶手椅中,肩膀微耸,纤瘦的手臂环住身前一块柔软蓬松的浅灰色正方靠垫,闲适安详的模样,像鸟儿匿藏于叶丛深处幽静安谧的巢窠。
你很爱惜这把琴呢,所有弹琴人都这样子?
Wrentit尖尖的下巴陷在怀中的软垫里,睫毛弯成好看的弧度,涂着银粉色唇彩的嘴角幻化出诱人的甜蜜。
ch。a。m。i。我右手用轮指的顺序柔和随意地点落在面板上,清脆音效,回应于琴箱的共鸣轻浅。开口时微沙的嗓音描画怀旧纹理,沉湎于回忆因而若有所思。
第一天学琴,老师说过一句话,直到今天记忆犹新:吉他生来就注定是浪漫而多情的乐器,因为,弹奏者是要把它抱在怀里的啊。从此,再看不得人家砸琴呢。
他扔下垫子伸出漂亮的手,捧过我那并不昂贵的六弦琴细细端详,花瓣一样淡粉色的指甲碎碎地触响琴弦。我则交换了搭着的腿,手肘拄着椅侧,指尖叠成塔状托住下巴。
浪漫而多情的琴,多么美的说法。嘿,Pauraque,你拒过多少女生了?
没数过。还有,拜托,这两件事有几毛钱关系?
他温柔地搂着我的琴,笑容得意。
我们系有女生很嫉妒哦,说从大一追到现在将近三年,你看她的眼神还不如你看着你的琴。就那个总穿白裙子的,有印象吧?
忘了。
我干笑道,漠然地窄起眼睛。
平均每周两封情信,要我怎么记得谁是谁;再说我对女孩子又没有爱。喂,笑什么,你小子表现得比我好似的!
然后两个人对视着,笑得放肆。
有时候,抱着琴的感觉就像抱着一位情人;你们这些不工于乐器的人,不懂。
是么?
他把琴靠在一边的墙上,自己则从椅子里滑下来,近乎挑逗地跨坐在我的腿上,骨感的手臂贴着我的身体滑上去直至以蛇一样妖媚的姿态和温凉的触感缠上我的肩颈。
你说,我算不算一把漂亮的琴呢?
当Wrentit把一张写着北街地址和一串手机号的字条丢在我自习室的桌子上时,我皱起了眉头强忍不快。
简直是胡闹,自己跑到那种地方去,是不是疯了?你不知道那是N市最乱的一条街!
RPG ERA是个干净到连抽烟都不让的地方,你怕什么?再说,我不过是想帮你攒一把手工琴。既然你不领情。
他转身要走,白色风衣袍裾飞扬,像候鸟南去的翅羽。我深吸了口气,突然扣住了那只纤细的手。
回来!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胡闹。
把自己惊艳到的究竟是什么呢?主题酒吧里黑色大理石质地营造出的厚重的妖冶与粗糙的奢华?还是那个挂着一枚银色十字架的帅气的路姓店主?
在电话里绝对没有料想到,那个用大哥一样且略带不爽的口气与自己约法三章说不可以公开恋人关系的店主,居然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每周至少驻唱两个晚上,日子自便,报酬也令人愉快。
更加令我满意的,倒是这家酒吧的干净。养眼的男孩子侍者清一色的黑色衬衫银色胸牌,对那个少年似乎有一种超乎主雇关系的绝对服从;禁烟,禁赌,禁脏字,如此规矩不胜枚举,甚至连过火的玩笑传到店主耳朵里,客人都会被他铁着脸请出去。是不是,因为这苦行僧一样的戒律,才使得RPG ERA在整条北街名声显赫呢?
黑色风衣,颀长身形,不苟言笑的琴师,抱一把木吉他,搭着腿坐在六芒星状大理石舞台上光线与暗影的交界,手法细腻,面色漠然;饰着亮片或金属挂链的短装,妖孽的淡银色眼影,耳廓上永远不对称的夸张饰物,歌者凭借刀锋般的凌厉音色和绚丽外表赢得无数酒客追捧。
不过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我不喜欢他踩着猫一样妩媚的步子握着麦克穿行于客人中间,不喜欢女孩子们迷恋地望着他的眼神,不喜欢个别放肆的男人趁店主或侍者不在时放肆地用手指触上他白皙漂亮的腰和腿。
他们没有资格分享,我的Wrentit。
尽管有所顾虑,还是对某人保持缄默。毕竟,不忍心抹去散场后酒吧狭小阁楼里他坐在我腿上卸妆时满足的笑意。
还不记得从小到大自己妥协于什么,似乎,只有那双不谙世事的巧克力色狐狸眼睛。
为了攒一把西班牙的纯手工琴,两个笨孩子在北街混迹半年有余,直到大四那年圣诞前后,惨淡经营的Wrentit同名专辑终于成形并在网上售出了不错的业绩。
考虑到学业压力就业压力,我和他一致决定结束在酒吧驻唱这段轻狂的游戏人生。
谢幕演出那天,RPG ERA里客人爆满。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间酒吧里弹响从半个地球之外那有着馥郁艺术气息的国度空运过来的手工琴,他也唱得动情,《逐风》和其他一些我们自己写的歌,似乎从来都没演绎的这样淋漓尽致。
散场已时过半夜,向来颇吝身价的店主亲自调酒还陪我们俩饮到天亮。临别时男孩子坦言自己厌恶同志,但是,关于我和Wrentit,他真心祝我们两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