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宠》菓香

1、绿满

　　夜深，绿满睡得迷迷糊糊，忽闻外面的脚步声，她立刻惊坐起来：“谁？”

　　“是我。”

　　绿满披衣去开门，外面站着虞秉晟，她惊诧：“爹？”

　　虞秉晟四下看了看，踏进绿满的闺房：“关上门。”

　　绿满关门后看着他：“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虞秉晟的眉宇间透露着隐约的担忧：“绿满，你坐下，听我说。”

　　绿满也感觉到不对劲，不敢说话，只得坐下。

　　虞秉晟看着这个十分神似自己的女儿，深深一声叹息：“绿满，你平时跟着爹，多少也知道一点朝廷的事。尚书王晁阳借着先帝的器重，未经皇上同意对诏命略略修改，惹得龙颜大怒。眼下皇上欲铲除中书省十余名官员，爹这个中书侍郎难于幸免。”

　　“爹……”

　　他继续说下去：“皇命难违，绿满，这是命。爹现在对这个家，别无所求，就是希望你能从中逃脱。”虞秉晟将手中的一个印玺递给绿满，“拿着这个去恭王府找王爷，就说是虞秉晟之女前去投奔。”

　　绿满再也忍不住了，倏地一下站起来：“那爹娘和大哥二哥呢？”

　　这时门被推开，虞夫人和长子次子一起进来。

　　虞秉晟说：“绿满，皇上要铲除的是虞家，又怎会让男子活下来？而你是女儿，又另当别论，爹自有安排。”

　　绿满满脸惊愕地看着她们，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

　　虞夫人过来拥住她：“绿满，不要担心我们。”她是一个十分温情动人的女人，她不是绝世美人，但独特的气质曾为人称道。

　　绿满正是秉承了父亲的容貌，母亲的气质。

　　大哥虞崚和二哥虞樑走过来握住绿满的手：“小妹，事不宜迟，快走吧。”

　　绿满刚忍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虞秉晟对她说：“好好活着。”说完大手一挥，示意绿满走。

　　此时正是三月里，夜里风凉，绿满坐在马车里，双手冰凉。她无法想象虞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眼泪一直不曾停下来。

　　从虞府到恭王府，为了掩人耳目远远地绕了道，等抵达王府门前，已经是五更天。

　　微明的天，伴着湿漉漉的露水，绿满打了一个寒颤。她望了望门口恭王府三个字，有些望而生畏。

　　恭王府的侍卫见一个陌生女子前来拜见王爷，当下粗声粗气：“王爷上朝去了，还没回来。”

　　绿满愣了，她是深闺小姐，纵然平时跟随爹跟两个哥哥饱读诗书，也看他们在书房谈论朝政，毕竟都是纸上谈兵，与此时此刻的情形天壤之别。

　　但她到底是个出身名门的小姐，谈吐自是与一般人不同的，当下问：“那王府可有主事的人？”

　　侍卫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犹疑了一下走进去。

　　过一会儿恭王府的管家沈福全走了出来，他双手作揖：“听闻小姐前来拜见王爷，王爷上朝去还没回来，不知小姐贵姓？”

　　“我姓虞。”

　　一听说姓氏，沈福全微微变了变脸色，当下做个手势：“虞小姐请。”

　　绿满跟他走了进去。走在曲折迂回的长廊上，绿满看到了很多百年古柏，再往里走，是一大片梨树，正是梨花满春堂之际，微风一吹，梨花窸窸窣窣从枝头落了一地。整个恭王府在清晨的露水中显得静谧，深不可测。

　　沈福全安排绿满在一间隐蔽的屋子里休息：“奴才先让虞小姐换身衣服，其余一切等王爷回来再做商榷。”

　　不愧是王府管家，说话滴水不漏。

　　朝堂之上，建德帝燚熙正坐在龙椅上，一脸威仪，只手抚着额头：“朕昨夜和刑部，兵部两位尚书商议朝廷之事，深觉朝中有人借先帝威武，胡作非为，不可一世，这样的人，留在朝廷，实为大患。”

　　他虽未明说，但中书省等官员全都心知肚明，长兴殿内一片沉寂。

　　燚熙依旧扶着额头，不紧不慢地问：“恭王意下如何？”

　　恭王晏熙当下双手作揖：“若有人对朝廷，对皇上不敬，定当严惩不贷。”

　　燚熙嗯哼一声，用眼神示意内监总管唐宝儿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省尚书王晁阳，侍郎虞秉晟，范一骧，刘颉等人身为中书省官员，借以执掌机要、发布政令之际藐视皇威，扰乱朝纲，罪证确凿，满门抄斩，罪无赦。”

　　当下刑部上来把人带走，兵部带人前去各府抄斩。

　　偌大的殿内，连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唐宝儿讯示了燚熙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诸位大人有事再奏，无事退朝。”

　　当下扶着燚熙起来，众臣下跪：“恭送皇上。”

　　下朝回到飞霜殿，燚熙还在换衣服的时候宫女就来禀报：“太后娘娘驾到。”

　　唐宝儿见燚熙微微皱了皱眉：“皇上是见还是不见？”

　　燚熙瞪了他一眼：“岂有朕躲她的道理？”

　　惠明太后坐在上座，正细细品着宫人端上来的茶水。

　　里面传来门帘上流苏的碰撞声，知道是燚熙出来了。他已然换了常服，笑吟吟了唤了一声：“姨娘。”

　　这惠明太后乃是恭王晏熙的亲母后，已故惠德太后的同父异母亲妹妹，建德帝燚熙的亲姨娘，自小燚熙就由惠明太后抚养长大，一直唤她“姨娘。”

　　惠明太后笑：“刚好经过飞霜殿，就想来看看皇上。”

　　燚熙但笑不语，这太后分明是为了王晁阳等人的事特地前来，非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惠明太后又说：“方才哀家听闻中书省王晁阳的事，皇上此事是否太大动干戈了？”

　　燚熙的眉毛一挑：“是吗？”

　　惠明太后一直都知道皇帝从小喜怒不形于色，不禁放柔了语气：“王晁阳有时候是有些嚣张，但皇上连同底下的侍郎都诛九族，未免太……当然，哀家的身份是不便过问朝政的，皇上若是觉得哀家逾越了，就不必放在心上。”

　　“姨娘这就见外了，朕怎么会不明白您的心意。只是姨娘有所不知，朕在王晁阳一事上如此决绝，除了对藐视皇威，胡作非为的人严惩不贷，更是借此机会杀一儆百。”

　　惠明太后见燚熙脸上有一丝戾气，心中便添了一分厌恶，面上仍不动于色：“皇上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哀家先走了。”　　燚熙说：“朕知道中书侍郎刘颉的夫人乃是姨娘的表亲，若姨娘念在情面上，朕……”

　　惠明太后笑了笑：“一表三千里，说起亲戚，这朝廷谁不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不必因为哀家而格外开恩。”

　　燚熙点了点头：“多谢姨娘体谅，恭送姨娘。”

　　走出飞霜殿，惠明太后的庄尚宫就悄声问：“方才皇上说若是看在太后的份上可以对刘大人格外开恩，主子为什么拒绝了？”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若真的要他开恩，才是真正的着了他的道儿！他这一次说得好听是杀一儆百，其实就是要从王晁阳那开始铲除刘颉，若因为哀家的情面而格外开恩，大臣们会怎么看待哀家？皇上要哀家难堪，哀家偏不让他得逞。”

　　庄尚宫压低声音：“可惜了，本来刘大人是太后很中意的一枚棋子。”

　　“棋子便是棋子，丢了就丢了，保帅就好。”

　　庄尚宫又说：“王爷下了朝就回府去了。”

　　太后“嗯”了一声：“回去好，别多生事端。”她忽又想起什么，“虞家的事，晏熙有说什么吗？”

　　庄尚宫摇了摇头：“王爷表现地很理智，什么都没说。”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到底没让哀家操半点心。”

　　恭王晏熙直接回恭王府，管家沈福全便迎上来在他耳边附言几句，晏熙问：“有人知道吗？”

　　“人来得早，没人跟踪也没人发现，守门的侍卫奴才也已经换了两个。”

　　“嗯。”晏熙显然对沈福全的做法感到认同，当下就说，“本王去看看她。”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来：“不了，这个时候本王不应该见她。”

　　沈福全二丈摸不着头脑：“王爷难道不想见她吗？”

　　“你安排她住下来，凡事细致周全，切不可掉以轻心。”

　　沈福全急了：“可是她现在完全六神无主啊！”

　　“无碍，把虞家的事悉数告诉她。”说完，晏熙就转身走了。

　　对于他想见又不见的态度，沈福全依然没回过神来。

　　绿满站在窗口，看着梨花纷纷而落。沈福全在她身后一字一句将虞家的事告知：“上朝的时候皇上就下旨将虞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杀无赦，等人赶到的时候虞夫人已服毒自尽，虞大人和大公子二公子被他们腰斩……”说到这里他都于心不忍了，见绿满一动不动背对着，又说，“虞小姐的闺房早就烧得一干二净，他们从里面找到一具烧黑的尸首，说是小姐你……”

　　到了这里，绿满终于明白父亲说的那句“爹自有安排”，他用狸猫换太子法给皇上一个假的女儿，只有这样，真正的虞绿满才得以活下来。

　　眼泪湿了一脸，嗫嚅了半天，她挤出一句话：“沈总管，王爷回来了吗？”

　　她忽然想见一面恭王爷，想知道为什么在性命攸关的时候，父亲让她来投奔，而王爷又为何肯收留？

　　沈福全说：“王爷让虞小姐安心住下来，若小姐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绿满用手绢拭干眼泪，转过身，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王爷？”

　　沈福全鼓了鼓气，还是耐心说：“等王爷觉得合适的时候就可以。”

　　“好，好。”绿满一连说了两个好，整个人便重心不稳忽忽然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