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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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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菜上桌,全家等了一阵,新闻联播开始滚字幕了,滕子昂还没回来。
“不等了!”腾启平从沙发上踱到餐桌边,钱樱赶紧扶他坐下,滕子岑拉着莹莹跟在后面。
“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咱们先吃!”
腾启平说着气鼓鼓地执起筷子,往莹莹碗里夹了块鱼肉:“饿了吧莹莹,快吃吧!”
莹莹没动筷子,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滕子岑,“爸,莹莹不吃鱼。”子岑说着把莹莹碗里的鱼肉夹进自己碗里,故意没有抬眼看腾启平不悦的脸。
“为什么不吃?!多大的孩子就开始挑食?鱼肉多有营养!”
子岑不想和他解释莹莹不久前吃鱼卡到过刺,后来去医院打了麻药才把鱼刺取出来,现在还有阴影。若把这事说出来,腾启平一定又要开始数落她如何不负责任如何不会带孩子……
钱樱见莹莹一直低个头,不满地看了腾启平一眼,让他少说几句,转而问莹莹:“爱吃什么,来,姥姥给你夹!”
莹莹抬起大眼睛对钱樱挤出一个乖巧懂事的笑,模样神情和宋珂如出一辙。腾启平看了更来气,闷闷埋头吃饭,刚吃两口,滕子昂回来了。
要在以往,滕子昂至少会啰嗦两句:爸妈姐我回来啦,不好意思回来晚啦,你们都开吃啦,不等我呀,莹莹生日快乐,叔叔给你买了蛋糕啦,等等。可惜今天他没这个心思,进屋后把蛋糕往茶几上一搁,又掏出宋珂送给莹莹的生日礼物往蛋糕上一搁,转身就要回屋。
“摆脸给谁看呢?!”
腾启平本来就拱着火,这会血压正噌噌往上窜。滕子昂没理会他的质问,接着往里走了两步,听见身后腾启平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给我过来!”
餐桌上的碗筷跳起来再落下时,齐刷刷地发出一声脆响,吓得莹莹一哆嗦,鼓在腮帮子里的饭菜也不敢咽,战战兢兢地看了眼滕子岑。滕子岑冲她摇摇头,让她吃自己的,别管。
钱樱想劝,到嘴的话被腾启平一个眼神瞪回去。滕子昂在原地站了一会,没动。
“怎么,我还没老到口齿不清的程度吧?!”
长叹一口气,滕子昂似是妥协了。他往回走了两步,笔直地站在腾启平身后,等他的逆耳之言。
“出去几年镀了点破铜烂铁回来就目中无人了?才去启航上了两天班就把总裁架子摆到家里来了?一家人等你到现在,你倒好,回来当我们都死绝了?!”
“说什么呢!”
钱樱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拉了拉滕子昂,想让他先服个软。岂料滕子昂不为所动,阴着的脸竟比腾启平的还要难看。
“先吃饭吧!”滕子岑看出弟弟有心事,赶忙替他打圆场。
“滕家的饭没那么好吃!你今天不把错认明白了就别想吃饭!”
让滕子昂认错?这好像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最后一次是他即将出国念大三,一家人等着送他去机场,等到飞机都起飞了他还没回来,误机误了报到时间这样的大事,他滕子昂临了也不过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大不了不去了”拒绝认错,气得腾启平血压飙升,从那时起落下了病根。
腾启平的气其实很大程度是对自己生的。他是有多失败,才教育出如此不成器的儿子来!
“我本来也没想吃。”
滕子昂负气回了进屋来的第一句话,用很烦躁的口气。
“滚!”腾启平气得颤抖着抓起拐杖朝滕子昂挥去:“你给我滚!”
拐棍带着不小的力道砸向滕子昂的小腿,旧伤开始隐隐作痛。他冷冷别过腾启平因血压升高而充血的双眼,转身就要往外走,被钱樱一把拉住:“你去哪?”
“能踏实睡个觉的地方。”滕子昂说着挣开钱樱瘦峋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商场三层的玩具柜台,于果站在那里根本没有给泰和选礼物的心思。李毅刚刚在吃饭时说的那些话并没能动摇她对滕子昂的感情,但,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她对自己的感情。她在想,李毅是不是可以让她对自己也自私一次,自怜一次,自爱一次。这个自爱,意味着敞开心扉接受他的爱,生平第一次去体会被爱的感觉。并且,如同滕子昂无果的爱从她这里得到慰藉一样,她无果的爱是不是也可以从李毅那里得到慰藉。无望地执着了这么久,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所以当她再看向李毅时,换了个视角,发现这是一个细致贴心的男人,长了张典型的中国式好男人的脸,端正挺括,正仔细向店员询问着某款益智玩具的游戏规则和注意事项。
“两个人玩也行。不过要是您二位都有时间,还是一家三口玩更好一些,既可以增进孩子的智力,有可以增进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
售货员向李毅积极推销产品,并没留意到于果的一脸尴尬。
“你觉得呢?”李毅顺着售货员的话问于果,现场气氛继续沉浸在小两口给孩子选礼物的假象中。
于果点点头说好,其实压根不知道李毅选得是什么。
“那好!开票吧。”李毅甚是满意,对这款玩具,对自己今晚迈出的这一步,对于果并没有负隅顽抗的态度。
送到楼下,李毅帮于果打开车门,手里拿着个大眼娃娃的玩偶。
“于老师,这个送您!”
说着他把娃娃递到于果面前。
“从哪变出来的?”
于果惊讶地看着李毅手里的娃娃,五官表情就像按照她的照片定做的,模样十分可爱。
“刚刚结账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好看,就一起买了。今天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于果真得很喜欢,舍不得说不要。短暂的犹豫之后,接了过来。
“谢谢!”
“不客气,早点休息!”
李毅目送于果走进单元楼,踩着轻快地步子走回车里,汽车亮起尾灯开出小区,那尾灯刺进一直站在暗处的滕子昂的双眼,将他的瞳孔刺得血红。
于果抱着娃娃刚进家门,手机响了。
滕子昂。
这已是两天来于果手机里的第八个未接来电了,都是滕子昂。一连八个电话都不接,这实在是于果和滕子昂认识这么久,她最具自我挑战的一次突破了。
“喂……”
“下楼。”
顿了两秒,她走到窗边向下看去,老位置,第四根路灯下,是形只影单的他。
时钟显示当前时间,十点半。
“有什么事吗?电话里说吧,我很累了。”
电话不再随打随接,人不再随叫随到。十二年来于果身体力行的严苛规则,正在被她有意识地逐一打破。
很累了?两人做什么做得很累了?电话不接也就算了,现在他就站在她楼下,她竟然连面都不愿意见?
滕子昂借着酒劲一摇三摆踩上楼——这么多年来他仅限站在她家楼下,从未往里再踏过半步。
很快,门铃响了。于果看见滕子昂的身影进了单元门,认命地等了两分钟。时间比她预想的要久一些,她并不知道滕子昂刚刚喝了酒。
打开门,浓烈酒气扑鼻而来。
“老朋友了,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滕子昂鞋也没脱,推开挡在门前的于果径直往里走。
“滕子昂!”于果赶紧关上门追过去,见他站不稳,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手里死攥着李毅刚刚送她的娃娃,捏变了形。
“这么晚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于果站在他对面,低头看他一脸醉态,不满地质问。
“没事就不能来吗?我哪次是因为有事才来找你的?让我想想。哦,高二让你帮我给韩茵梦送电影票那次……还有,高三让你陪我去给韩茵梦买毕业礼物那次……”
滕子昂醉了。抬头看于果的眼神不对焦,涣散无神,话也尽挑反的说,越想说于果你是我的我爱你,越说韩茵梦我还忘不了你。
于果冷冷看他——一个为爱别人而伤的男人,来她这里发酒疯。怎奈这样懦弱无能的男人,竟是她的深爱。
“很晚了,你走吧。”
于果说着要去夺那娃娃,不料被他狠狠反拉,速度快得还没看清自己的运动轨迹,已落座在他的腿上。
触电般要站起,却被他桎梏地更紧。
“躲什么?”他问。
喷出的酒气就在她的脖颈间,他的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强势地搂向他胸前。于果惊得使劲推搡,但效果不但不理想,还有点适得其反的意思——他给她推烦了,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以豹的速度覆上去,落定时,脸只在距她不足一公分的位置,眼眸里是于果惊恐无助,还有地上的娃娃,歪倒在那,睁着大眼睛看他。
“滕子昂你起开!”于果被他硬实的身躯压得喘不上气,在这种身心被他侵犯后方寸大乱的境地下,她开始服软:“你不是就想知道韩茵梦怎样了吗?我告诉你就是!茵梦她……”
于果嘴里没说完的话,是给滕子昂吻进去的。
于果的大脑严重罢工了。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初吻的场景,然而现实太残酷了:他只是想着另一个人女人,在酒后向她寻求慰藉,没有任何爱怜,吻里尽是不满和忿然。
于果吓傻了,却又被他压得死死动不得,恍惚间她想起自己还有手,费力抽出双臂开始挥舞顽抗,巴掌带着她全身的力气打向滕子昂的脑袋,莫名无助,于果认识滕子昂这么久,经历过的无助早已将她脸皮打磨麻木,此刻一层层揭得生疼,她忍不住带着哭腔哀嚎:“茵梦她过得并不好……她老公有外遇……整日不着家……她心里一直想着你……从她和袁峥分手后一直想着你……因为那时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她才没来找你……滕子昂你饶过我吧……你们……”
终于,封存多年的绝密武器见效了。
滕子昂停下了一切动作,直起身呆呆骑坐在她身上,看上去只有恍惚和迷离。于果心灰意冷地看着他喘着粗气几乎从沙发上跌坐在地,又挣扎着站起来,重又一摇三摆地走着,走到大门边,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一整瓶威士忌,此刻在滕子昂胃里发酵地恰到好处,让他放肆地对于果犯罪,但又不至于最不可赦,让他一字不拉地听见了于果的话,还能用理智夹带酒意把这段信息量巨大的话再加工,得出于果希冀他领会的意思:韩茵梦多年来阴差阳错从未向他表达过的好感,韩茵梦因婚姻不幸加深了对他的这份好感,以上于果之前一直知道却没有说,而现在又残忍地希望他可以成全韩茵梦对他的好感而放过她。
放过她,好让她去另一个男人那里。
于果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蓬乱的头发,热水带着灼刺的触感流过,直接把她淋成熟透的死虾——弓着身,抱膝蜷曲在地上,用决堤的泪水祭奠自己的哀,莫大过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