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水云行客

64、无常

　　思念到底是什么味道，担心到底是什么味道，有些人即使经历了还是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一种情绪堵在心里，闷得整个人都难受。
　　譬如，易浅寒。
　　她知道胭脂收到的信上说的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就觉得憋得慌了。
　　天影死了，彩粼、九幽带着宛月失踪了。现在关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而且还是熬胡了的一锅粥。
　　明明刚刚还是在一起的人，明明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相互调侃的人，怎么能说失踪就失踪，说死就死了呢。
　　原来她一直觉得生离死别是矫情，人都难逃一死，那么死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在一个你认为绝对不会死的人的死讯到达耳中的时候，才知道，有时候，人是可以面对自己的死的，不管是怕或不怕，但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面对别人的死的。
　　易浅寒蹲在浮云楼后院里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天影，我还指望他当上了王，能让我到关外去混吃混喝免费旅游呢……”
　　现在那边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他们都不清楚。这时候她才觉得，人在历史之前都太过渺小，即使你有盖世的武功又如何，如果命运想看你不爽了，把你扔到时代的大车轮下，你只能被轧得渣都不剩。即使你有倾世之才有怎么样，有时候就是因为你有才，才会被人急着整死。
　　易浅寒拽着院子里的草叶子，感叹着，“无情莫过帝王家啊。小宛月，之后要怎么活啊！”
　　司城剑白和林少虎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啥都不懂的姑娘，对这些倒是还挺上瘾，还替人家凄凉上了。
　　在外面安稳下来之前，胭脂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按照他们所知道的局势来看，是天影他大哥在他老爹病危的时候，把有本事却缺心眼的嫡出弟弟给骗出来了，等天影高高兴兴的带着神医回去的时候，他老爹其实早就死了，而等待他的，就是那个恨不得他也跟着去死的大哥。
　　一边是做了完全准备要宰人的屠夫，一边是没有丝毫准备收起了獠牙的猛兽，一瞬间的交锋，就可以轻易判断出成败来了。
　　司城剑白说，他们遇到胭脂时，胭脂说的是那边现在是大皇子掌权，彩粼他们被当做了毒杀他爹和弟弟的叛贼封锁了全境在捉拿。
　　得，彩粼姐姐多霸气一女人啊，竟然被人算计了去背黑锅，咱们易姑娘都能想象得到彩粼姐姐现在一定被气得跳脚，不过也是真的有危险了，不然以姐姐那脾气，一定会站在他们那个大皇子面前，带着睥睨天下的表情，拿着小刀活寡了他的。
　　想到这儿，咱们姑娘一阵恶寒，抖了一下，脑子里就冒出一句，从某种方面来说，其实姐姐和映烈是有共同之处的……
　　就现在这个情况，胭脂他们去了估计也是和叛贼一样的待遇，即使映烈是带了军队，人家那好歹是一国的兵力等着他们呢！想想历史上学过的蒙古大军横扫大陆的战史，咱们姑娘冷汗又往下淌了，想着，天影啊，你在天有灵，可保佑你的族人别跟成吉思汗手下的蒙古大军一样凶悍啊！
　　思考了许久，咱们姑娘因为脚蹲麻了换了三次脚，最后干脆坐到地上后，终于在月亮升到脑袋正上方，林少虎小朋友都睡了一觉后，做出了决定。
　　姑娘说，“我要去关外。”
　　“啊？”很贱大侠下巴要掉下来了，“合着我讲了半天非但没吓到你让你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别动，倒是给你打了鸡血让你亢奋了，是吧？”
　　“胭脂很危险，我要去找他。”
　　“你去了能有个屁用啊，胭脂不带你就是怕你有危险，你还要去给他添乱啊！再说了，胭脂就是打不赢，跑掉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就别担心了。”司城大侠继续忽悠。
　　“如果是你，没找到深陷危机中的姐姐，没去祭拜过自己死得冤枉的朋友，没见到枉死的朋友留下的未婚妻，去帮忙的兄弟带着大军没成功从那儿撤出来，你会走吗？”
　　“不会。”司城大侠斩钉截铁的回答。
　　打着哈欠的林少虎也含糊不清的说，“不会。”
　　“那胭脂就更不会了啊！”咱们姑娘一拍大腿蹦起来，“就胭脂那破脾气，只要那儿还剩下一个没安排妥当的，他就不会回来，那万一那边一仗打上个十年半载的，我还嫁不嫁啦！等我人老珠黄了，胭脂不要我了怎么办，或者万一我一灰心，走了怎么办，你家傻弟弟上哪儿去再找我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去？”
　　“……”林少虎眨着大眼睛仔细看着咱们姑娘，在找到底是哪儿“知书达理”了？
　　司城大侠要爽快多了，自动忽略了咱们姑娘自吹自擂的屁话后，也一拍大腿站起来了，“好，我没看错你，明天我们就出发，我虽然不如胭脂、映烈，不过把你活着弄进去再活着弄成来的本事还是有的。”
　　咱们姑娘嘴角一挑，表情抽搐，“很贱，合着你是在试验我呢！”
　　大侠笑得憨厚，“哪能啊，胭脂说，不让我去，不过要是你非要去，我又拦不住，就不得不保护你了对吧！”
　　林少虎愣了一下，“我也去！”
　　“你家大哥不是也不让你去吗？”
　　“哼，我决定去哪儿，轮得着他管吗！”林少虎红着脸大声着，带着满腔正义感，掩饰着尴尬，“再说了，易姐姐有危险，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咱们姑娘无语的想，你们是都想去又怕被骂，才来拿我当挡箭牌使的吧，丫你们是怎么判定了胭脂不会冲我发火的！要是胭脂火了，我就说是你们把我绑架来的！
　　协商愉快了，他们发挥了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的至理名言，不到半小时，就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商量好了路线和借口，浮云楼到处是胭脂的人，奉命要看好她的，能放她走了就怪了，那么，这时候司城大侠就该出现了，譬如，“家父家母想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啊，此类瞎掰但听上去合情合理的屁话就可以出现了，那么林少虎小朋友再出来说，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正好想去拜见一下司城绪前辈，那么就和他们一起吧，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了，你们那么忙，就不麻烦浮云楼再派人护送了。
　　路线呢，他们也早有准备的拿出了地图，咱们姑娘鄙视的看着司城剑白，你敢说你是来劝我别去的吗！
　　商量好了，几个人各回各自的被窝，睡饱了，在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出发了。
　　咱们姑娘带着点儿愧疚和一路把他们送到浮云城外的沂文老爷爷保证着一定注意安全，替他向司城绪问好等等，手里还丝毫不愧疚的接过了人家送给她的礼物，当然还有不菲的盘缠，“出门在外，胭脂公子又不在身边，姑娘可别委屈了自己！”
　　咱们姑娘感动的差点没哭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是穿过来的，都要以为自己其实是沂文在外面的私生女了。
　　而海拔最低，满脸不屑，带着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咱们姑娘的沂露小公主……自动忽略。
　　就是咱们姑娘忽略了小朋友的智慧，才没注意到小公主最后给她做的口型是，“你们早露馅了！笨蛋！”
　　然后三个笨蛋，高高兴兴的出发了。
　　那劲头儿，哪是去战场，去救人啊，人家旅游度假的都没他们那么悠闲。
　　等他们拿着司城剑白弄错了的地图，走错了三次，终于靠嘴巴打听到正确路线，走到关外时，已经是快两个月后的事了。
　　而此时，人家仗都打完了。
　　于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站在人家大街上傻乎乎的感叹人家打仗真和平，一路上都没遇到任何危险时，被人家穿着一身素装的国民面色不善鄙视了。
　　而在咱们姑娘还没说出什么要被人家群殴的话时，胭脂天神一般的出现了。
　　咱们姑娘“羞怯”的躲到同样也在找地方躲的司城大侠身后，小虎小朋友憨笑着不着痕迹的往后撤了两步。
　　咱们姑娘讪笑着，看着也是一身素衣的胭脂，“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个月多前就接到浮云楼的信，知道你们来了。”胭脂很给他们面子的没问，这一个多月你们都晃悠到哪去领略大好河山去了。
　　胭脂带着他们往映烈的营帐走，一进门就看到正好从帐篷里出来的九幽，九幽一看到他们，愣了下，说了句让咱们姑娘恨不得抽司城剑白的话，“唉，我等了一个月都没等到，公子才等了三天就遇到了，果然等人要靠缘分啊！”
　　咱们姑娘怨念的瞪司城剑白，你丫找的什么破地图啊！坑死小爷了！
　　胭脂没说什么，倒也没怎么责备咱们姑娘，不过那神情在咱们姑娘看来，不骂她不是不生气，而是没心情。
　　咱们姑娘自觉地跟着胭脂换了素色的衣服，乖乖坐上马车，什么都没敢问。
　　胭脂是很恐怖的，很恐怖的，很恐怖的……咱们姑娘咬着袖子坐在车上愤愤的想，难道就没人赞同一下她吗？
　　他们一路到了都城，胭脂都没怎么说过话。
　　咱们姑娘撩开了帘子才看到都城不像边境那么悠闲，大街上都是戎装的军队，过城门时查的也很严，街上虽然已经清扫过了，但仔细看还是有暗色的血迹，而路边的不少损坏的房屋也还没修补好。
　　都城里，每个人都是一身素缟，就是一身戎装的军队，也都带着白花。
　　等他们到了，等着他们的是一身繁复素花衣的宛月。
　　易浅寒下车看到她的一刹那都没认出来，那个笑容嫣然的人竟然是宛月。
　　胭脂和宛月点了下头，“麻烦了。”
　　“没什么。”宛月柔声说着，向马车这边来了。
　　易浅寒不解的看着胭脂走远了的背影，宛月走过来扶她，“今天是阿哥入殓，胭脂哥哥说要去看看。”
　　易浅寒“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和宛月讨论这个话题，“那个……节哀啊。”
　　宛月笑了笑，“我现在是王后了。”
　　“啊？”咱们姑娘瞪大眼睛，“天影不是……”
　　“是嫁给三哥哥了，阿哥的亲弟弟。”宛月声音很轻。
　　易浅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宛月才笑着说，“我带你到墓那边看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