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如莲》itisso

26、心墙

　　孙等逄久等不来，却意外邂逅了蕊。蕊要去汀菲读研了，哲学专业。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为什么，孙心中毫无亲热之感。

　　7月初孙接到硕士入学通知书立刻就不想上班了。大通间里有高功率空调，男子们将温度调得低低的，四位女子只好都穿上夹衣，没有人敢去调高温度，因为她们本来就是讨饭吃。那一年非典肆虐硕士面试取消，润禾师大要求每人根据《收获》上的一篇小说写评论。姐姐看了孙的论文很不以为然。闵在办公室也说：“如果今年实行面试，孙江考不上。”

　　两位都看得很准。

　　有天札说：“孙江，如果你想把预算学会，我可以教你。”

　　她想了想，笑着说道：“我以后是不会做预算的，现在学会了也没用。”

　　焆讽刺道：“哟，你学会了也没用！什么是没用？这是一门技术，你学不会！”

　　孙江不属于这里。尽管也知道这是一个对于年轻人来说很好的空间，可是她既然不喜欢学生时代自然也不会喜欢这里。尤其是她所坐的那个位置，靠近大通间中央，总觉得如芒在背，众矢之的。当然关键还是不会预算。

　　永远也学不会。

　　孙见过以前全站人去大连旅游的照片，看到了桃，其实长得很好，难怪闵当初没拒绝，就是气质是粗糙了点，出去玩居然把头发盘得那么正式，象是出席隆重宴会一样。捷州近年大兴土木，一副中等城市后起之秀的样子。近年推出“鸳尾鱼”品牌，据说源出于古代某着名诗人品尝该品种鱼后写下的诗句。在长江边鱼多种多样，孙所住的夏葵小区并不临长江，但照样经常有鱼贩子拖着满满一个三轮车的鱼来菜市场卖。“鸳尾鱼”承诗人之力已走向全国，但错位的是当孙向外省人提及家乡就是该鱼基地时，常常遇到的回答是“鸳尾鱼是你们那的？你们那是哪？”也许是吃惯了鸳尾鱼的缘故，孙不觉得这鱼有什么好吃，相反那种小小的喜头鱼味道更鲜。在家乡时也不觉得能吃上鱼有什么了不得的。秋天到润禾市读书，临行前姐夫说：“那里没什么鱼吃。”她没在意。润禾水果便宜得令人难以相信，2003年前后一毛钱可以买两个猕猴桃，而且那么多种水果！荔枝、李子、胡桃、米蕉……特别是芒果，椭圆形，用水果刀顺着纹路一片片削，松润可口。

　　孙以前读中学时从看到的各种书上知道南方吃食丰富，心里就恨捷州在中部，物产贫乏。后来有次和槐的老公提及这种感受，他一言中的：“郁锦是山区，当然宝贝多，你那枫哲是平原，怎么能够相比！”沁州满街的坡坡坎坎让孙知道家乡的一马平川多么宝贵，以前在家乡的时候站在街上放眼望去一目到底，毫无悬念，总觉乏味，现在想起来这种想法多么愚蠢！特别是在沁州膝盖巨痛的那段时间最恨。沁州所在的郁锦省经济实力位于全国后列，但这个地方的人大概是看到满山的宝贝，有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倾向，而且不是一般地嗜好打麻将，以至于子衿师院粕院长在学校大力引进人才时，警告全院教职工特别是各层领导，严禁与硕博生打牌。在这里开餐馆不易赔本，因为很多郁锦人口袋里只剩最后的十块钱也是要花在吃上。在捷州市下属的镇上都挂着条幅“种毒必究贩毒必惩吸毒必抓”暗示了此地邪风。

　　孙在加入的沁州单身□□群上结识了一位在本市市政府工作的男士Z，比她小六岁。Z第一次给她□□邮箱写信：“给个认识的机会，好不？”她没理。半年后又收到他同样的几个字，她回道：“怎么又是你？”Z从不在群里发言，自此两人鱼雁往返好几次，最后Z提出见面。在一家咖啡厅见的，Z奇瘦，两腿就象钢筋一样。沁州产各种酒，无论男女都爱酒，所以很多人都有将军肚。看够了沁州男人大腹便便的样子，再看Z这种她倒觉得很有好感。孰料第二次见面，毕业于枫哲大学的Z爆料自己曾有贩毒经历，由于团伙在一次严打中溃散，他去了枫哲大学旁开了一家咖啡店，亏了，后来到沁州市政府工作。她瞪眼盯着坐在对面的男子，毛骨悚然。Z显然过高估计了自己的魅力，而且把她当成文艺青年，以炫耀自己光辉履历的口气来讲这一切，等到读懂她的神情为时已晚。学校开始狠抓科研，她读研三年都没认真看书，所以很吃力，没功夫陪他娱乐。他工作也忙常加班，但希望两人在一起时能有看看电视之类的放松一刻，走不进她的世界。两人最后是好说好散的。她还是佩服他。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且现在的他多么明智！

　　有次在小吃店里吃豆兜面，对面坐着一位老太太，脸色白得不正常，形容枯槁，象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女巫，发现孙说普通话，主动搭讪：“你是哪里人？”一听到说是枫哲省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态：“枫哲在哪儿？”再听说是中部立刻下判断：“跟我们这差不多。”孙其实也不觉得枫哲有什么好，全国有特色的省份多了去了，但外省人这样说意义就不一样了，而且还是以好吃懒做闻名的郁锦人这样大言不惭，孙忍不住讽刺地哈哈大笑。郁锦人嗜咸，口味重，孙母亲做菜也喜欢多放盐，所以并不是她不能适应，但问题是郁锦人对盐的酷爱远远超过了人能接受的限度，在全国各省里平均寿命排在后列，倒与经济水平的地位保持一致，是黑色的幽默？孙有段时间特别想效仿姐姐学习和家务俱佳，想学着做饭，但母亲不让，说她做得不好吃，其实她知道更主要的原因是母亲退休后整天闲得没事干。在润禾师范大学读书时吃食堂，润禾人很会吃，重养生，讲究菜的搭配。比如番茄炒牛肉，菜谱书上说是保肝的。炸茄盒，酥软的外皮里面是糯滑的茄子，突然能理解曹雪芹的《红楼梦》中王熙凤细述茄子的繁琐做法了。毕业时同学们聚餐，不知是哪位同学点了一道豆腐，外形也没特别，每块不大不小的豆腐直立在盘子上，四周都是硬硬的皮，里面却是入口即化，爽滑鲜嫩。孙承认自己不会做菜，但有次母亲身体不舒服，她做了以后再也做不出那么美味的豆腐，母亲吃了后什么也没说，不过几天后向前来探望自己的姐姐说：“江儿做的豆腐蛮有味。”孙在一旁心少跳了两下。母亲不是良母那一路，不喜欢厨艺，所以菜食一直单调。鼎瑞最后挣扎生存的岁月里，王主任最爱聊吃食，都是孙没听过的，什么香槿，又是什么先这样后那样的繁复制菜法，直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王主任一长二大，年轻时很多人给他介绍女朋友，都没有成功。现在的老婆娘家家境富有，开几家旅社，和他家彼此都熟悉。他这一辈子都沾这份光，可是若不是有这个强大的后盾，他的人生是不是不会如此黯淡？他是鼎瑞最初的元老级人物，自担任办公室主任以来历经一把手走马灯似的换，但重臣在公司第一次人事改革时被拉下马。他得意忘了形，对新调来的瓿不敬，每次瓿布置任务他就推三阻四。瓿个子很小，形象比较猥琐。王应该是觉得工会主席这个职位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从建委下来的瓿熟捻官场，知道怎么整人。王没有后台，与新来的洪经理、劳经理、乐经理都不熟，虽然对三位经理下达的指令无不兢兢业业，但瓿根据建委改革文件找到了条文，据此一定要让王去分公司担任经理，实际就是收底层门面的房租，美其名曰锻炼才干，开拓壮大公司业务。三位经理没有一位出来为王说话。王在家里是家庭妇男，家务事全包，老婆乐得天天晚上跑舞场锻炼身体，霸气十足。

　　瓿在家打老婆成瘾，在老乡中找了个情人。日常跟三位经理去娱乐场所时特别喜欢逗里面的小姐。大女儿技校毕业后去了某家旅社在服务台上班，向父亲解释道：“我只管在前台，其他的事有小姐去做。”

　　“你不是小姐是什么？”瓿反问，但自己的工作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调动，而且这两个女儿，小女儿跟自己更贴心。

　　大女儿和一群人出去玩时落入水中，被□□小将阑救了，从此两人好上了。但王主任说：“什么落入水中，是那些人事先做好的圈套，推进水的。”

　　王主任的字写得团团转，自成一体，曾自修中文本科，被英语卡住，毕不了业。未下岗之前一直有着文人的雅趣，对办公室里坐他对面的女子心里总升腾起爱意、保护和据为己有的复杂情感。本来一直都是一位很憨的嫂子徐师傅是他的手下，倒也相安无事。但中途曾新增过一位小年轻芥，明星脸，幼稚得把王主任深情错位表示出来的对自己在工作上的奇怪要求理解成刁难，拒不合作，王主任觉得自己的爱意严重受挫，多次向领导提出办公室只要两个人就够了。芥的未婚夫来了，把王主任打了。

　　芥去了经理室打扫卫生，对死党馥恨恨地说：“不管办公室怎么搬，他们俩个的桌子总是要对着摆在一起。”

　　芥太低估自己了。呵呵。芥个人装扮上最有特色的是纹眼线。捷州市民有这个传统，结了婚的女子但凡有点钱的都要去美容院秀一项。紫的眉毛、眼线都纹过了，不过近看整张脸，总觉得有种恐怖感，仿佛是铁烙般，特别是眉线，眉毛都看不见了，就剩一道粗线永远横在那里。这算是好的，孙还看见别的有些低质的眼线都浮出眼眶，一根黑丝在眼球下，够吓人的。芥纹的是上眼线，有着不露痕迹的味道，而且眼睛显得更熠熠生辉。孙到后来才知道芥看上去那么天然丽质的脸原来还有人工因素。

　　芥最忌恨的永远坐王主任对面的徐师傅对工作非常勤恳，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和王主任之间没什么；穿得很邋遢，曾被蔡当面恶痞：“你看你穿得象个叫花子，你算个屁，还坐办公室！”此后徐师傅一提蔡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