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情人》植树

9、九

　　九、

　　六月的东京，赶在梅雨到来之前肆无忌惮的艳阳高照着，每天都是好天气。碰到周日，大家都从忙碌中释放出来，将东京的街头填满。明明在这样忙碌的时候，彦一还是不得已向泽口店长请假。因为是晃一哥的“百日祭”，作为西园寺家的一员，这是必须参与的家族活动。

　　坐着计程车直接来到西园寺家的墓园，彦一到的早了一点。不过很快西园寺家的车就出现在视线里，慢慢地朝这边开过来。在墓园的停车场停车，彦一上前拉开车门，只看到里面坐着礼子夫人，并没有父亲，轻轻打了个寒噤。

　　“夫人您好。”彦一鞠了个躬。

　　礼子夫人视而不见的任由阿桔挽扶下车。中川先生的车子在礼子夫人的车后边紧跟着来到，下了车带着歉意看着礼子夫人和彦一，“会长刚刚打来电话，因为有点重要的公事，他不能来了。”

　　“知道了。”礼子夫人一副早就猜到了的表情，昂着头朝晃一的墓走去，阿桔一步不落的跟在她身后。

　　只有自己跟礼子夫人……，彦一浑身都不自在。中川先生看着彦一笑着寒喧，“彦一少爷到了很久吗？”

　　“也没有，刚到一会儿。”

　　经过墓园里西园寺家几代长者们的墓碑，他们在晃一的墓前停下。虽然才刚一百天，墓碑底下已经长出了青苔。礼子夫人从阿桔的手里接过菊花放在晃一的墓碑前，礼子夫人舀了一勺水轻轻洒在晃一的墓碑上。双手合十，双眼直直的看着墓碑上晃一的照片。

　　可怕的沉寂，彦一舔着嘴唇，看着礼子夫人。从她的表情里很难读出她的情绪，也许她正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悲伤情绪。在里面，化为尘土的，是她的儿子。虽然看她把晃一的东西全都烧尽的时候觉得她十分不尽人情，但又觉得，恐怕是一种由巨大的哀痛而衍生出来的愤怒。想到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也很愤怒，明明说好要看着自己长大的人一声不吭的走了……

　　“到你了。”彦一正兀自想着，被阿桔狠拽了一把。他连忙抬起头，看到礼子夫人已经站到一边。彦一立即把准备好的菊花放到彦一的墓碑前，像礼子夫人那样舀了一勺水自墓碑上方淋下。水流划过墓碑上晃一的照片，让晃一的表情好像活起来了一样。一百天，三个多月的时间。对于正在忙碌的自己来说，其实过得极其匆忙。不知道孤零零躺在这里的晃一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许会很寂寞吧。明明在生的时候，每天都不肯一个人过的人。

　　彦一抿着嘴唇双手合十，看着照片的时候突然发现，晃一的右耳上也带了只耳圈。黑白照片看不出耳圈的颜色，不过看上去是一只哑光的金属质感的耳圈。这样的耳圈，莫非跟野岛的是一对么？彦一仔细的看着，礼子夫人不耐烦的转过身去。阿桔也昂着头跟在她身后，对彦一摆出不屑的神色。

　　“我送您回去吧。”中川先生看着彦一，“恐怕这样的时候正忙，耽误您的工作会长让我跟您说声抱歉。”

　　“没有关系，为晃一哥做这点事是应该的。”彦一客套地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晃一的照片。

　　“其实会长是刻意不来的，他说，作为一家人，希望你可以和礼子夫人关系更好一点。”中川说。

　　“哎？”彦一想着礼子夫人冷冰冰的脸，打了个哆嗦，总觉得那几乎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务。

　　“夫人虽然说……脾气是强硬了一点……，不过，人都会有柔软的一面的。这是会长的话。”

　　“哦，是。”

　　只让中川先生送自己到了离书店不远的位置，彦一就跑下车，一路小跑回到书店，“对不起，我来晚了。”

　　“莫非……是有重要的约会？”本间站在收银的位置笑看着彦一，“彦一君，什么时候我们也约会好不好，偶尔我也想跟着你去多认识点年青的朋友，这样感觉自己也会变得年青呢。”

　　“年青人才不会看上老女人呢，有也只是花你钱的小白脸。”大谷从仓库里抱了一摞书出来，鄙夷地看着本间。

　　本间瞪了大谷一眼，又笑看着彦一，“那天你那个长得很帅的朋友，名字是叫熏吗？熏，好可爱的名字啊。像个女孩子，但是长得又超帅气，简直像模特儿一样。彦一君，让他以后都来我们这里买书嘛。”

　　突然被人提起野岛熏，彦一怔了怔，立即想起晃一哥的照片里那只耳圈。不知怎么的，好像很在意。在意的连做事的速度都慢了下来。那样的耳圈，应该是一对吧……，明明否认跟晃一哥的关系，却跟他戴原本是一对的耳圈。

　　彦一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大谷看着发呆的彦一。

　　“哦，对不起。”彦一系上围裙开始忙碌。

　　“一起去喝一杯！”忙到下班，刚关上店门，本间就挽住彦一的手说。

　　“呃，对不起……”

　　“我说，拒绝淑女的邀请可是很失礼的哦。”本间板起脸。

　　“那个……”彦一搔着头皮。

　　“开玩笑的啦，阿诚会陪我去的，是吧。”本间又挽起大谷的手，大谷想拒绝，被本间强硬拖走。

　　彦一拉扯着背包的带子，扁了扁嘴唇，走向车站。

　　一下了电车，就不知不觉的走到黑翼酒吧门前。酒吧才刚开始营业没多久，穿着性感低胸衣服的女招待站在门前甜美地喊道，“欢迎光临！”

　　彦一看了一眼放在酒吧门前的灯箱上两只黑色的翅膀，暗忖这样的东西跟野岛还真是意外的适合。那个人就是那样，带着黑色的诱惑气息。正如健太所说，晃一哥已经去世了。彦一深吸了一口气，踏进黑翼的大门。吧台后边竟然没有看到野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蓄了点小胡子的酒保，正在笑嘻嘻的跟坐在吧台前的女人聊天。看到彦一进来，酒保直起身体，“欢迎光临！”

　　彦一摸摸头，迟疑着在吧台坐下，“那个……野岛先生……”

　　“你说熏啊，他今天不上班哦。”

　　“不上班……”

　　“是的，您找他有事吗？或者您只是想喝一杯呢？”

　　“唔……”彦一摇了摇头，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为野岛而来的。要了杯啤酒喝完然后结帐离开。

　　竟然不在，在晃一哥百日祭的日子，好像有点太巧了。彦一踢踏着，百无聊赖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夜里的清凉的风幽幽的吹着送，无所顾忌地穿过彦一空荡的胸腔，留下寂寞的回音。

　　眼前蓦然晃过一个人影，彦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粗暴地捂住嘴拖进了漆黑的巷子。

　　这是……什么样的情况？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死命挣扎，在混乱中看清面前是两个体型壮硕的男人。想张嘴呼救，嘴被人捂得死死的。所有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功，就这样被拖进越来越黑的深处。想起一个月之前在车站的月台发生过的事，彦一毛骨悚然，手臂胡乱挥舞，喉咙里竭尽全力发出“唔唔”的声音。一拳打在小腹上，彦一颤栗着，疼出一身泠汗。又一拳打在跟刚才相同位置。好像肠子被打破了一样，酸的涩的东西从胃里倒灌出来，被捂着嘴吐不出去，被逼着又咽掉……

　　救命……

　　彦一惊惶失措，像只被关进玻璃罐里垂死的虫子，明知道无论怎么动都会吃苦，却也忍不住弹跳。

　　“老实点……”一个人哑着嗓子说着，话音未落又冒出一声呻吟，抓着彦一的手倏然松开。

　　彦一软软地趴在地上，胃里的脏东西“哗”得全吐了出来，一直吐到整个胃部抽摞痉挛才停下来。四周死个壮一样的寂静，像是被人带到了远离东京的异世界。他小心地回过头，那两汉已经不知去向，只有野岛坐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嘴里叼着根烟冷冷的看着他，含混地问，“吐完了没有？”

　　“是！”看到野岛，彦一有种想扑到他怀里哭的冲动。

　　“可以走吗？”

　　“嗯。”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