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二回 许太君爱语赐佳婢 安穆言意外举孝廉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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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送走了生母，安穆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浑身没力地瘫在床上，闭着眼睛嚷道：“安平安敬！死哪去了，还不给你家少爷倒茶来！”
便听屋门一响，脚步声起，其中一个分明还是一瘸一拐地，不是挨了板子的安敬是谁！
安敬呲牙咧嘴弯腰给安穆言行礼，奇道：“少爷，您怎么就知道我在外边？”
安穆言懒得睁眼：“当然知道，少了你，他以后冒坏水的时候拿谁当枪使呢！我这一睁眼他就跟我念叨你，方才我娘在这里念我，也没个人来解围，我就晓得是去给你报信了！你倒爬得起来？我这反正无事，你只管回去躺着，养好了再进来。”
安平听着少爷损他，也不辩解，笑着地去提壶倒茶，却被安敬一把夺了过去：“安平你也让我表表忠心。”
安敬服侍着安穆言喝过水，才笑嘻嘻地道：“打小陪着少爷学武，哪天不挨顿打呢，这又不曾伤了骨头，不过是皮肉疼。倒是我老子差点打断我的腿！所以少爷您就当行好，让我在这待着吧，不然这顿伤好了，我老爹那又是一顿，什么时候能进来伺候呢？”
说得安穆言和安平一起笑了，安穆言才笑道：“也罢了，你梢间去躺着吧。等祖母他们来的时候，出来站站应个景就算。”停了停，又道：“不过我倒真有件事情，你们俩谁去办了？”
等两人凑上前来，安穆言才低声问：“我娘说素桃本来是要嫁给安桂的，这件事情你们谁清楚？”
安平没说话，安敬倒是奇道：“安桂和素桃家里在西巷上住一条街呢，也算青梅竹马，安桂先看中了素桃，听说素桃也是愿意的，只等着国公爷打了胜仗回来就跟老太太提。这事下人里不少人知道，不过主子们应该是不晓得的，少爷您问这个干什么？”
安穆言便笑道：“老太太要让素桃给我做通房呢，刚才你不在这，还不知道，想来没半天就要传开了。”
安敬张大了嘴巴：“少爷您是想……”忍不住拿眼去瞄安平，安平脸上一派稳重，看不出表情。
安穆言笑着扫了他们俩一眼：“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都趁早给我收了，少爷我才十四，没那么多花花心思！还有，以后在少爷面前不许藏话，有什么给我说出来，要是因为胡乱猜测擅自主张坏了事，也不用打板子，直接撵了！”
敲打过两个小厮，安穆言才接着说：“如今有了这么一出，安桂敢不敢跟主子抢女人还两说呢，且看他是真看中素桃这人，还是看中了人家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这话我不好自己去说，你们两个的娘都是管事的媳妇，见得着素桃的，只管把我的意思告诉她，让她去问安桂，明说少爷我不在意，横竖人还没来呢，这种事情没有要女孩子出面的道理，安桂要是想娶她，就去求老太太！”
毕竟不过是十三四的少年人，安敬向来心思少废话多，安平虽然深沉点也极有限，被安穆言两句重话说得满脸通红，停了一会儿才小声说：“让我娘去吧，安敬毕竟刚挨了打，平日里又是那么个性子，他传出的话人家未必就十分地信了。”见安穆言满意点头，两人才放下心，伺候他喝过药，洗漱一番，才又睡了。
没几日，安敬这个大嘴巴便又活蹦乱跳的了，整日里府里倒处窜，便宜有各式各样的闲话传进安穆平耳朵来。
一会儿说太太赏了青芷家里不少东西，老太太直接放人回家叫好好绣件开脸时穿的衣裳；一会说老太太屋里要挑丫头，几家有闺女，素日又有些脸面的世仆差点没争破头；一会儿说素桃回家和老子娘大闹了一场，她爹臊得狠了动手打人，反倒被素桃拎了把菜刀赶出门来，站在巷子里被人好一顿笑话；一会儿说素桃找了安桂两天愣是没见着人，安桂爹娘急三火四地给安桂打外头寻了一门亲，素桃知道后差点没寻了短见，自个关在门里哭了一整天，三天假没了才回到老太太跟前伺候。
安穆言听了忍不住叹息了两日，能到能下地了，本想去给祖母请安时宽慰两句，可是素桃总躲着他。没奈何只得又托安平的娘捎了两句话过去，大意是闹成这样也无退路，叫她索性就真当换了个主子，别的不能许，三餐保暖，清静平安总是可以的，若有机会，会另找良人将她好好嫁了，云云。
也不知素桃是听了劝还是死了心，不过总算不再跟如见蛇蝎似地避着他了。
另一桩事就是选小厮，少爷们分院时，身边小厮会补到四个。当初因为嫡母不上心，安平和安敬都是韦氏另寻门路帮他找的，如今王氏似乎是真承了他的情，送过来的小子倒是一色地齐整。
安穆言看着站了一院子的人，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把两世的人脸对上号，捡着人品周正，沉稳机灵的挑了两个，取了名字一个叫安书，一个叫安砚。
这两个名字还被大哥安穆鸿结结实实地笑话了两顿，道是你有多想做个书生。
两兄弟约了一起去看院子，安穆鸿看中了宜霜院的满院苍松翠柏，安穆言倒爱□□院的绕水青竹，各自欢喜，定了院子。
结果等各处事情俱都停当，两人这院子却是没搬成。
西疆战报，安国公安睿诚大败鞑靼，歼敌三万余，诛杀了亲征的鞑靼汗王，砍了两个皇子的脑袋，只剩了一个小儿子领着残兵逃走，这算是大胜。可惜夏朝的六万大军十不余五，安睿诚自己胸口中了流矢，重伤卧床，无力追击，又只算得惨胜。
消息传来，朝野上安静了两日，奏折便雪片一般飞了起来，有参的，有赞的，安国公府此时只为了安睿诚的伤势焦心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其他！
又苦苦等了月余，安国公低调回京，主帅重伤，自然也没什么迎将的仪式，不过皇上却派了身边的大太监到了城门口迎接，一路把人送回府，口谕令安国公不必挂心朝堂，只管安心养伤。
此时安穆鸿已经能挣扎着走路了，安穆言便扶着他一起去给父亲请安。
其实安穆言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此时见了，才发现自家兄长像肖似父亲，轮廓坚毅，眉目英挺，面无表情的时候，旁边的人便觉得压力迫人。
安国公心情却是不错，虽然病中脸色不佳，却带着三分笑意，看向自己的眼光里是记忆中未有过的慈爱欣慰。
不过，大概严父当得久了，安睿诚不曾抚慰两个儿子几句，便考较起课业来，安穆鸿应付裕如，安穆言却三言两语地就被问得额头见汗了。
安穆鸿眼见父亲的脸色沉下来，就要发作，连忙插言道：“父亲，二弟中秋节时贪凉病过一场，烧了好几天，课业才落下的。也因此后来秋狩时才会体力不支摔下马。父亲伤中，也不宜劳神，我们便先告退了。”
安穆言听得目瞪口呆，他竟不知道自家兄长同父亲讲话是这般直来直去！
安睿诚也被安穆鸿呛了一下，但听到秋狩的事情，却又心软了，瞪了两人一眼，冷哼道：“可见平日里练功上头偷懒，熬个夜也能着凉！”却也没有多说，挥挥手令两人退下。
兄弟两从父亲的正房出来，安穆言把安穆鸿送回屋，扶到软椅上坐好，就有小厮倒了茶来，他喝了几口，犹犹豫豫地开口：“大哥与父亲那样说话……”
“我知道。”安穆鸿却打断了他，“我接过来，父亲就不会记着你的事情了，何况如今他又不会拿我如何，不过瞪两下。不必担心。”
“诶？”安穆言眨眼。
看着自家弟弟的呆样，安穆鸿忍不住又伸手去揉了一把他的头，嘴角也勾起了一点：“不留你久坐了，没多时又要头晕，快回去躺着。”
安穆言闷闷回屋，不由反复反省自己当初那番说辞，实在觉得未必就能瞒得住安穆鸿。若是他怀疑自己是从自家娘亲那里知道了些什么才赶去救场，那便糟了。
提心吊胆了几日，没看出什么端倪。安穆言向来拿得起放得下，知道担心无用。何况自己总是救了他，坏也坏不到哪去，也慢慢撒开手放宽心，不去管了。
安睿诚伤得虽重，幸好不曾当真伤了心肺，回京后又有杏林国手在旁精心调养，没出半个月已能慢慢走动了，此时便有宣诏使上门。
“殿启：天承三十四年十一月初九，中书省下礼奉喻制曰
尝闻国之将兴，将有世德之臣，将有君子用，将有神降以监其德。所以馨香其德者，昭功德，申孝敬，以明教化也。安氏一脉，世代肱骨，……兄友弟恭，危难相扶，可堪传世，朕心欣慰。
制曰：尔安国公安睿诚长子穆鸿，忠直端敬，通明果毅，稚驹在堂，堪承家业，册安国公世子，着三月后往平西军中领命。
制曰：尔安国公安睿诚次子穆言，纯孝敦和，安敏勇义，怀珠韫玉，朕望甚厚，赐孝廉出身，允国子监听习。
此喻。”
宣诏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同来的还有一名太监，待安家众人叩头接了圣旨，又将上赐之物一一地颁了，便都换上了一副笑脸。那宣诏使便向安睿诚拱手道：“兰台省下文英殿六品宣诏，刘瑜，见过安国公。”
虽然上喻已经读完了，毕竟仍是天使的身份，安睿诚也不敢大意，道声“不敢”，拱手还礼。
那太监四十来岁，安睿诚识得是紫宸殿的一名管事太监，叫做宁喜，算得上是天子近侍，这个时候也笑咪咪地上前来道：“咱家跟着万岁爷十几年，难得这样高兴的。那剑是刀兵局的下力气做的，前年才进上的，万岁爷听说世子的那把打虎的时候伤损了，就笑说既然偌大一个安国公府也找不出把好剑与他，说不得他这个为人君父的要操心一下。赏二公子的玉环，是他老人家年轻时上过身的，特特叫余公公给找了出来，又命织染局改了丝络，命二公子只管带着。万岁爷还说二公子他没见过，离上回见世子爷也过去十年了，如今都出息了，万岁爷欢喜，让安国公哪日闲了带进宫去给他老人家瞧瞧呢。”
一番话交待好了，又用了杯茶，二人才满面笑容满面地告辞，临走前宁喜还讲说：“宫里皇后娘娘也说了两位公子出息，都是府上几位夫人的功劳，过两天就有懿旨下来，到时候说不得咱家还得来叨扰一杯茶喝。”
送走宣诏使，家里有但凡有些脸面的下人都一拥而上地道喜讨赏，许太君穿戴着一身的一品诰命服，此时仿佛也不觉得沉重，先自笑得满脸喜气：“赏，赏，鸿哥儿和言哥儿身边的赏一等封，其余家下无论职司，皆是二等赏封。”这才被人扶进后堂更衣。
夏朝向来对武将封赏十分大方，承爵却有些苟刻。凡以武勋封爵者，请封的世子在请奏以之前须投军从什长做起，累积军功至校尉方能得到册立，这样也不过是减等承爵，承爵之前便升至游击将军的方可平继。
此时安穆鸿在西南军中也不过做到了九品的曲尉，安睿诚也未曾上过请封的折子。这样圣裁独断直封世子的，大夏立朝至今这两百余年里，也未必数得出一只手，这份荣耀最是难得，更不必提那一剑一佩的赏赐，便是当朝首辅，也未必能有这份圣眷。
连安睿诚这大半个月来始终微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此次西征功过难明。他一直奉旨养伤，至今不曾述职。秋狩的事情已过两个月有余，论理要赏早就该赏了，这个时候才发下来，显然不是真冲着这两个孩子，而是冲着他安睿诚。
西疆惨胜，主帅虽未必有过，按律却是无功，不过这仗打得辛苦，显然皇帝心里十分清楚，便借前事赏了两个儿子。对于但求无过的安睿诚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这赏得也极有深意，安穆鸿的世子就不必去说了，安穆言的孝廉出身更是大有讲究。
夏朝初立时，承继的是前朝孝廉举官的制度，不过从太宗皇帝开科取士，科举渐成文官正统出身，孝廉的位置便有些尴尬了，常闻有自认有才的士子不肯受举孝廉，不过由于是太祖立下的规矩，便一直不曾废止。亏得如此，文武之间有孝廉出身的官员稍加缓冲，才不曾为此葬送了江山。
更何况还准了国子监听讲，其实按律没有有说过孝廉不可科举的话，或真有心弃武从文，这算是天子给的堂堂正正的阶梯。只可惜，夏朝自立国起便文武对立，投笔从戎的或许有之，武勋子弟转文的做却向来指望不得高位。
‘殿启，尚书省下礼奉喻制……’
安睿诚心中思量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很快地在自家妻子和两个儿子身上转了一圈，很快地下了决定：“今儿个开始你们两个都随我在书房理事，各自用心，学得多少便是多少，半个月后随我进宫面圣。”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二回 许太君爱语赐佳婢 安穆言意外举孝廉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