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书》月亮糕

26、今生

　　“真正想要儿子这个伤不能白白的受了，母妃就该去皇祖母那儿尽孝！”因为是对着母亲，刘锦屏忍住心中不断上涌的闷气说道.

　　前世就算没有经历过，他的所作所为也能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孙子.

　　为的是，太后经历两朝，虽然无子，但是脾气却是温和，有时候被自己儿媳们或者是被孙子们的不懂事气着了，她却从来不曾说过半句不是.

　　况且他如今又是深知内情的人，自然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在关键时候尽一尽儿媳妇的孝道，省得临了被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是吴贵妃在宫中二十年，见风使舵的现实本领是一等一，从儿子的话中敏感地隐隐觉出事儿有些儿不同.所以想问个究竟.

　　如果听出来的话有用，她自然照做.

　　但是刘锦屏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孝敬长辈，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皇祖母凤体这会子才起色，母妃该操起心来才是.”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宫中情势未能明朗的时候，儿媳妇对婆婆好，婆婆心里能不感激吗？

　　“知道了，你父皇叫的时候，母妃照做就是了.”语调不自觉带着了一丝不以为然，妻以夫为天.

　　吴贵妃说到一半，却看见儿子闭上了眼睛.

　　什么事情都带上功利色彩，那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真心？

　　吴贵妃想了想，后面话到了嘴边又转成了和稀泥.“你好好养伤.有些事情，母妃知道该怎么做？！”

　　等到母妃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黄花菜都得歇了.

　　“皇祖母是长辈，如今病了，正该好好去看探望.母妃今天不也去了.”

　　“你这孩子.”吴贵妃斜了儿子一眼后嗔怪道：“该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去！”如果德妃去，她肯定也得要去.

　　刘锦屏闭目.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吴贵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和儿子说什么才合适.

　　最后有些儿妥协，瞄着窗外的“行行，我多去些就是了！”

　　刘锦屏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母妃当时那幅敷衍的模样，如同前世一般不顾他的意愿，硬要他娶了表妹.

　　今生她也是要如此的固执.

　　站他旁边的贞娘微微低着头没有再开口，因为知道他心里面不高兴.

　　刘锦屏神情那时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贞娘退出去了外间，把搁在炉火边上的药拿了过来。

　　吴贵妃本来已经踏出门槛，见状又转了回来抬了抬手，贞娘答应一声，垂手退了出去。

　　留下来的吴贵妃亲自喂自己的儿子喝药.

　　这便是母亲，即使不懂儿子的心，却依旧爱护自己的儿子.

　　吴贵妃见儿子神色好转，小心地道.“你表妹知道你受了伤，哭得不得了.肯定要亲自进宫看看才会放心.”

　　刘锦屏这时皱起了眉，“不告诉她不就得了.”

　　吴贵妃一脸难堪恼怒，盯着他有些不满地道：“她可是你的表妹！”

　　刘锦屏好容易软下来的心又硬了起来，朝自己母亲投去了冷漠的一瞥。

　　委实再好的爱护也掩盖不了对他的伤害.

　　门外有人禀道，“慈宁宫的寿姑姑来了.”

　　不等刘锦屏说话，吴贵妃已经放下药碗道.“又不能让屏儿的伤好些，来了又有什么用？”

　　算了，再做个孝顺的儿子只会让事情火上浇油了。

　　“那表妹来了也不能让我的伤好些，她来了又能如何？！”

　　太后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母妃最大的转机，但是母妃虽然看似通透了一些，却还是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她的丈夫身上.

　　明明丈夫已经移情别恋了，却还是那么死心眼的跟从.

　　所以别人是教子不成，他是教母不成.

　　这次没有刘锦屏没有兜圈，直接把表面的那层皮给揭了.

　　吴贵妃放下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后，猛然呼出口气后，眼泪儿浮在了脸上.

　　又来了，又来了！

　　这便是女子的生存之道，一哭二闹三上吊.

　　刘锦屏的面色阴沉难堪.突然打断母妃的哭泣问道：“母妃最疼的是谁？”

　　“当然是你这个不孝子！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她一边哭一边指责着自己的儿子.“你怎么就那么不顺我的心.”

　　“不是，”刘锦屏想了想答道：“母妃为的只是自己，为了让自己顺心，就让儿子娶表妹，妄顾儿子的心思，哪怕儿子现在受了伤，却还在逼着儿子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儿.”最后一句话声色俱厉，“我为母妃费尽心机，母妃不帮便罢了，又何苦拖儿子的后腿.”

　　屋子里四角俱放着冰盆，清风带着初夏盛开的花香拂了进来，成就了一阵冰冷的花香.

　　吴贵妃突然机灵灵打了个寒噤.“那不是别人，是你的表妹，对你又好！”

　　“母妃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娶了母亲的外甥女，不过是让母亲更加巩固了对自己的控制.

　　吴贵妃看着儿子两眼直直地看着自己，心里竟生出几分恐惧来.

　　等回过神来，外头已经传来了贞娘的声音.“我们主子正打算今个去看太后娘娘，却不防跌伤了手，反倒要寿姑姑过来探望......”

　　在殿内呆坐着沉默了好半晌的吴贵妃叹了口气后也迎了出去.“真是有劳寿姑姑了！”

　　她到底是妥协了，看到儿子如此费尽心机在太后跟前的人立一个友爱兄弟的模样.

　　寿姑垂着眼帘曲膝道：“不敢当.倒是烦劳贵妃娘娘大驾相迎.”

　　看到太后身边的老人如此有礼，吴贵妃心里才和顺了些，命她坐.

　　寿姑谨慎的斜坐了半边的小椅子.

　　刘锦屏命贞娘拿来一张锦凳.“寿姑姑在皇祖母身边服侍多年，这阵子又尽心照看皇祖母，实在没有必要多礼！”

　　话音刚落，领会意思的贞娘已亲自扶起寿姑落坐在锦凳上.

　　吴贵妃只勉强挤出一脸笑容，寿姑也是恭敬有礼的回应，可这里头却透着说不出的疏离.

　　刘锦屏只能看着母亲应付了几句后，有些不耐地走人，他不由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怪不得前世无论母妃如何讨好太后，太后那边儿只是面上情，原来有些儿福份是母妃在最初自个犯浑抖落没的.

　　那头吴贵妃回到永宁宫，为免让烦躁的心情继续延续下去，便去了后花园赏鱼.

　　花园里的水榭阁里四面有窗，坐在窗前，池中的锦鲤翻动，搅得满湖锦绣.

　　吴贵妃托了鱼食，手向下方一撒，锦绣鱼儿跳跃争食，在阳光下越发的灿烂光辉.

　　喂了一会鱼后，她的心情好转，这才舒适的歪在榻上，看着屋外的宫人们煽风炉煮茶.

　　煮好茶后，如月亲自端了茶放在今早刚下来的泉水里镇了一会儿，端起来递给她.“这茶是表姑娘送进来的.原本比不上宫里的精贵，但难得她一番心意，奴婢也就自作主张给主子沏了来喝.”

　　自从那番桃花事件后，吴贵妃不曾再招外甥女进宫.

　　她‘嗯’了一声后，抿了口茶，又道：“还是有血缘的好，连口茶都记着我.”

　　说完后将茶杯递给如月，示意她再沏一杯.

　　如月见入了主子娘娘的心意后摸了摸袖子里的硬块，一边沏茶一边笑道，“要不然人们怎么都喜欢亲上加亲呢！”

　　吴贵妃一下子想着贞娘，那贞娘自幼与儿子交好，儿子的一举一动莫不附合，这样虽然如了儿子的意，却不能称自己的心，不由鄙夷的撇着嘴道：“那是当然.”

　　“如果表姑娘听说皇四子被人打伤了.”如月沏了茶递给她笑道：“这会子不知急成什么样子.”

　　吴贵妃沉默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是个好的，但是在别人的眼里，她就未必是好的.”

　　她迟疑了下，到底没敢把儿子所有的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