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小佛中二病

26、第二十六章：身影

　　转眼就是三年，这一切似乎没有尽头。韩志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见到江清酒的那一刻，他提着大刀，脚边躺着无数的尸体，有他们自己人也有敌人，和他背对背共同抵御外敌的士兵，他甚至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穿了相同的衣服。
　　他们本是奉了王爷的命来此偷袭敌军，却反被敌军包围。所来士兵三千人，而仅剩下的只有几百人，每个人都杀红了眼，还在心底侥幸的以为王爷或许会派兵来救他们。
　　高山就躺在韩志的脚边，身重数刀，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这几年除了开始进入军营的三个月还算清闲，往后的时日里都是跟着王爷奋勇杀敌，一起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韩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谁是谁，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有十余人被敌方的上百人围住，不知道谁大喊了声：“兄弟们，杀啊！”
　　韩志不知道砍倒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下，到最后血已经流到他的眼睛中，他只记得他不能死，他允诺了一个人。
　　三年，他依旧是个普通的士兵，连伍长都没有做过。他有时也会在睡梦中想着，有朝一日是否能做一名将军。在这里呆的久了，死的人多了，他开始惧怕，他不知道何时会轮到自己，或许下一个就是。
　　这万千人当中，能做统领的又有几人？他不过是这许多人中最不出名的一人，他要努力活着，在鲜与血中。
　　他有时会怨恨王爷，这人强行征兵，拆散夫妻家人。当他跟着这位他厌恶的人踏遍尸骸，走过山川，他才能够理解当初这人嘶声力竭的说：“无国何以有家！”这话的含义。
　　他来这场战争之前，王爷曾将他叫去，问他：“你可曾怨恨我将你和江清酒拆散了？”
　　这是他三年来第二次与王爷认真在对话，他曾觉得这位王爷心狠手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王爷问他话，他没有回答，王爷只能摆摆手让他离开。
　　而今想来，韩志才记起，那位王爷竟是沧桑了，满是疲倦之色，几乎熬不住了一般。
　　韩志倒在血泊中，眼前一片血红。他来这里的时候，被秦忆叫住了，他听秦忆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这故事中没有他，这故事的主角是江清酒，是那位王爷。
　　秦忆没有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简单直接的叙述，那两人是如何相见，如何相爱，如何心生间隙，如何彼此折磨，如何背叛，如何心灰意冷，如何离开。
　　这故事惊天泣地，韩志也觉得怎会有这样纠葛的两人，两人讲明了不就好了，为何总是互相伤害。
　　秦忆说：“王爷得了这天下，不仅仅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也是为了江清酒。”
　　韩志久久不说话，盯着秦忆看了很久，很久，才哑着嗓子说：“别说的这么凄凉伟大，弄得好像我错了一样，弄得好像我抢了清酒一样。”
　　他还记得把江清酒救回来的时候，江清酒醒来的时候，哭的那样绝望伤心。他是受了怎样的伤，才会哭成那样。
　　就像如今的他，躺在血泊中，血混着泪。
　　你看那两人，站在人群中，明明就是人中龙凤，那一笑一颦，般配的极了。韩志又觉得自己委屈，于是伸手抹泪，就见到江清酒轻轻对着他笑，笑得温润。然后这人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轻轻道：“阿志，我嫁你可好？”
　　韩志猛然惊醒，才发觉浑身痛的几乎要撕裂，整个人被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他只露出来两只眼睛，就见到边上戚姜挥着手在对他笑。
　　韩志一时没反应过来，头转了一下，就见到秦忆和王爷远远的站在营帐外边，再转动一下脖子，就见到自己躺在一大群伤员之中。
　　“喂！臭小子，你该不会哑巴了吧。”戚姜搂头给了韩志脑袋一巴掌。
　　韩志眨眨眼，他还没确定自己是死了，还是是戚姜死了，还是说所有人都死了。不过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连话都说不出来，想来应该没死。
　　“我以为你死了。”韩志张口说话，又被戚姜搂着脑袋拍了一巴掌。那时戚姜一走，韩志就再也没见过他，还以为这小子人间散发翘了呢。
　　“我命硬着呢，怎么都死不掉的。”戚姜见韩志喊痛，又将人放平，顺了顺韩志的肚子，道：“小毛孩也长大了，就是太瘦了，那个混蛋王爷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敢饿着你，他一定是在公报私怨。”
　　王爷本来就站在营帐门边，听戚姜说这话，皱了皱眉头，便走了。秦忆自然跟出去，出去不消一会儿，又进来对戚姜道：“戚军医，去看下一个士兵的伤情吧。”
　　“催什么，等下就去。”戚姜干脆坐在了韩志的身边，将韩志的手拿起，伸手搭脉。
　　秦忆也不再说什么，乖乖的出去。
　　郭子渊站在营帐外，士兵们过去了也只是对他点个头，道一句王爷就过去了。这几年，他的脾气着实磨平了不少。
　　“王爷，你真的要留戚姜？”
　　郭子渊暂且定都在洛阳，只是洛阳那里还未曾收拾好，他来城外军营出看看韩志的伤情。先前有个起义头子在洛阳自立为王，他的谋臣竟是戚姜。
　　而今那人被杀，还是戚姜杀的，戚姜提了那，只做了几天皇帝的脑袋来见郭子渊，说愿意弃械投诚。
　　当初戚姜的父亲是郭子渊下的命令斩首的，连同戚家三十余口的生命，一个不留。那时若不是他在武当山学武，怕也早是刀下鬼了 。
　　这人一心想着报仇，而且却甘心来这里只做一名小小的军医。
　　郭子渊自然也知道戚姜这人留不得，只是他不能杀。
　　“他是个人才，不能杀。”郭子渊看着西方，而今夕阳西沉，只留了一抹残红。
　　郭子渊看着那夕阳直至没了印记，天也暗了些，才又道：“随我先去洛阳城看看，休整几日，还有仗要打。”
　　韩志在发呆，戚姜给他看了伤势，觉得无碍，正打算走，韩志忙将人叫住，问他：“是谁救的我？”
　　韩志见戚姜不说话，自己想了想，待想到什么，整个人又弹了起来问戚姜：“你别告诉我是王爷。”
　　“你们三千将士去偷袭孙迈长子的军营，其实是郭子渊设的局，他本来就打算让你们这些人去送死，他好来个调虎离山之计。他后来带人过去，不过是顺手救了你，只能说是他良心发现。”
　　戚姜话虽这样说，他也知道，一场胜仗，不都是尸体堆出来的吗，谁又能有十二分的把握，就一定能赢。
　　郭子渊最后带了人来救这些人，也算他是有良心的，不过最想救的也怕就是韩志了。韩志若死了，郭子渊如何向江清酒交代，虽然说也不需要他去交代。
　　“你替我去谢谢他，然后告诉他，他一定要赢，我也一定不会死！”韩志身上是伤，没办法翻身，只有脖子能动，他歪过脖子，依然睁着一对大眼，他人消瘦了不少，却也稳重了许多。
　　戚姜应了，出了营帐，他抬头去望天，天色已经黯淡了许多，西南方的太白星已经亮出些许光芒。
　　他看了许久，才收回眼睛，瞥眼间，见到前方有个身影一闪而过。戚姜先是愣了下，随后就随着那身影追了过去。
　　“高景杨？”戚姜身体有些颤抖，那身影像极了高景杨的身影。
　　难不成他没死？他就是没死！戚姜觉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他当时没有去看高景杨的尸体，他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个人死了，他没有亲眼见到过。
　　这三年多来，他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寻到。他只是觉得是高景杨在躲着他，那时高景杨来给他送喜帖，问他，他要是不见了，会不会去寻他。当然会！戚姜浑身都在发抖，他当然会寻！
　　“高景杨，我见到你了！你出来！”戚姜寻了这人三年，他不信这人死了，即便他去给这人上过坟，烧过钱。

作者有话说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