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追狐狸》橘弋弩

11、第十章 心迹

　　阴山与天上不同。这里每日昼夜交替，日月星辰，东升西落。春花秋月，夏虫冬雪，俱是人间美景。

　　此时的彧寿宫正值盛夏，刚刚沐浴完的绯玉，只着一身白色中衣，悠悠靠在厢房的窗棱上赏月。

　　离了彧寿宫，至今日，刚好四千年光景。绯玉抬眼望月，思及往事，心里头却越发不是滋味。心中苦闷无法排解，他只得取了闲置在这里四千年的墨玉箫，迈出门去。

　　月下莲池，显得如此熟悉。绯玉褪了鞋袜，光脚踩入水中。他故意踩得用力，惊起的水花，让池中的小鱼吓得不轻。看到小鱼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似乎排解了内心烦闷，竟是安下心来。

　　羽彤吐了个泡泡，跳出水面。绯玉拿手接住她，将其放入灵壶。

　　“阴山不比别处，独自一人时，不要离了水面。”绯玉用手指轻轻敲打灵壶的壁，震得羽彤头晕眼花。里头的小鱼，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外头的人儿，浅浅地笑着。

　　玩够了，绯玉捏了个诀将她化作人形：“玩的可开心？”

　　羽彤揉了揉晕晕的头恼道：“神君怎么可以这样玩弄人？”抬头却看见绯玉只着中衣，衣衫半解，锁骨微露的样子，不禁有些怔忪。

　　今夜的绯玉，洗去一身浮华，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招蜂引蝶的魅惑之美，却多了一份动人心魄的素净美。“美人”二字，一向无需过多佐证。天然去雕饰，便是最好的证明。

　　“怎么了，看本君看呆了？本君很美吗？”绯玉莞尔一笑，中衣被晚风轻轻撩起，衣玦翩飞，衣带撩过羽彤的眉间，轻柔的触碰让羽彤一下子晃了神。

　　羽彤只知自己满眼，都被这个月下的美人填了；却不知，美人的眼里，自己这傻傻的样子，可爱得令人着迷。

　　月光美得让人失了心神。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夺去了自己的呼吸，羽彤却被这美好的触感攻陷了，心底最后一片柔软被夺走，这个人的气息从此再也忘不了。

　　这个吻，也许被月光引导着，如月般清冷却温柔。绯玉吮着羽彤唇上的莲花香味，无法遏制地沉迷于其中。他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这个吻，灵巧的舌轻易就攻城略地，撬开了她紧闭的牙关，唇齿交融间，莲花香味溢满胸腔。天狐一脉，本就有蛊惑人心的气味，可今日他却分不清是谁的气味蛊惑了谁。

　　许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严重性，绯玉依依不舍地停下了这个极富魅惑意味的吻。他眯了眯眼睛，看着早已沦陷在自己怀中的人儿，苦笑道：“虽然本君不是那种吃了不认账的人，但是，我若真的放纵自己，恐怕我也赔不起你。”绯玉指尖一点，似是叹了口气，眉间忧愁更深。他看着她轻轻摸了她的头，齿间轻吟道：“是本君做错了，本君不该再放纵下去，只得对不住你。你便忘了吧。”

　　羽彤自然知晓绯玉做了什么，可不知为何，绯玉的忘尘咒从在晬天宫内起就对她再无用处。她记得那个混着酒气的吻，更记得这个似乎更加像吻的触碰，是的，这就是吻吧。她心内欣喜，好像第一次，自己心里的小愿望被人准确无误地捕捉到，然后不经意间实现了。羽彤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的喜欢绯玉神君，喜欢到，得了这个吻，哪怕下一刻便为他死去，她也是乐意的。

　　不过，她并不懂绯玉神君为何要消了她的记忆，难道他不喜欢她吗？不，若是不喜欢，就不会亲近她了。她这样告诉自己。但，他不想自己记住，那自己便装作不记得。

　　她站在原地，看绯玉神君一如从前般静坐在莲池边，赤脚入了莲池，深邃的眼看着池水中倒映着的月影。

　　箫声悠远而绵长，似是浸了离人的泪，飘出来的曲调如此的无奈与悲伤。羽彤看着孤身坐着的绯玉，竟是不经意的落了泪。泪水一开闸，便再也停不下来。她不知为何伤心，却一直哭着，到最后哭声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箫声未停，羽彤也没有停止抽泣。许是哭得累了，她靠坐在莲池边上，悄然睡去。莲池里坐着的人，终于停了箫声。他眼里似乎也含着泪，无奈叹了口气，弯腰将身后的人儿抱起，温柔地放在自己怀里。

　　他苦笑着看了看莲池后藏了许久的素衣男子，为难却更像是绝望般说道：“阿墨，我想，这一次，我是真的错了。”

　　耘墨没有说话，他并不懂绯玉说的错，是错在了哪里。是错在他已动心，还是错在他如斯残忍，一如当年。他只知道，绯玉是她们的死劫，若是劫，那便逃不了。他摇了摇头，取了绯玉手中的墨玉箫笑道：“四千年未动过，墨玉箫早已蒙尘，又何谈人心。你明日出战，今日还是早些休息。”

　　绯玉将墨玉箫交回耘墨手上，看入他的眼睛：“知我心者，莫过于君。你既已知晓我的心思，那便帮我看好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我拿什么去赔第二个。”

　　“是啊，何况，这第二个是这样特殊。”耘墨看着绯玉，皱眉叹道：“你既已动心，就更加知道，若她再······阿玉，你的心碎不了两次。别再让她入战事，我看过她的命格，若入战场，置之死地。”

　　“我种下的因，如今结了果。”绯玉绝望闭眼，“自在夜沼看到她的那刻，我就该猜到，原是一样的结局，又怎么会有不同的造化。只是，阿墨，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只这一个，她绝不可以有事。”

　　卯日神君驾着金乌车从阴山顶驶过时，羽彤顶着肿得如水泡泡一般的眼睛，探出莲池。今日的彧寿宫似乎比平时更加安静，她隐隐嗅出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捏了个诀化作人形，羽彤仔细查看了记忆囊中今日的行程单子，确定今日没有教习课程后，兴奋狂呼。

　　她当然记得昨晚发生了些什么。细细回味那温润触感后的情谊，她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幸福的，好像是满满的被包围在一个粉红的泡泡里。虽然不记得自己为何会顶着这么肿的眼睛，可是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想要看到那个人。

　　一路走过去，羽彤却没有看到如往常一样出来告诫她不许乱跑打扰仙君的残荷。并未想太多，她想着绯玉一定是在与耘墨一起饮茶，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耘墨的房间里空空如也，羽彤找了一圈，就连平时一定会守着彧寿宫的残荷也不知去了哪里。

　　彧寿宫竟然空了。

　　仔细检查一番，她发现并无任何打斗痕迹。而耘墨平日里用的东西统统不在，羽彤觉得，一定是他们觉得多一个人宫里供应不起，便隐遁起来，委婉谢客。

　　再次将彧寿宫搜了个底朝天，发现就连残荷和绯玉的东西也都不在了，她更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思及此，羽彤却是初次有了一种被人抛弃的忧伤。

　　早已忘记昨晚绯玉“独自一人时，不可离开水”的告诫，羽彤什么也不顾了，出了阴山便想要往五重天的晬天宫赶去。

　　可惜羽彤来时，并不认路；这去时，更是找不到北。无奈之下，她只好凭着自己仅存的一点记忆，在阴山里闲逛。

　　阴山的阳面有一片水域，她记得那是她幼年流落的地方。虽早不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羽彤却还是知道，这是她初遇绯玉的地方。

　　平日里总是惦记着神君神君，可此时，她倒喜欢叫他的名字。绯玉，多好听的名字啊，绯，帛赤色也；赤色的玉石，相传那便是远古战神的真身。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女声：“这位妹妹，你且慢走！”

　　羽彤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去。女子的气息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羽彤开了心眼，施法看了女子的真身。

　　竟是一尾文鳐鱼。

　　羽彤赶忙翻了翻记忆囊，却不知女子看见她的记忆囊，先她一步惊呼了起来：“你是那尾被父母弄丢了的小鱼！”

　　此刻羽彤也认出了这个许久不见的文鳐鱼姐姐，她跑上前去，如幼时般蹭了蹭女子的脸：“姐姐，你竟还记得我。”

　　女子莞尔一笑：“自然记得！那时候，你总是跟在我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可惜每每才过一天你便忘了我是谁，让我好不伤心啊！”

　　羽彤看了女子的妇人髻，欣喜道：“姐姐竟已经成婚了吗？”

　　女子抚了抚她的头：“我自与你相识，便已经修行万年，迟迟不得人身，是因着种族的关系。千年以前，我嫁予阴山山神，便也是因着与你结的善缘。此刻夫君在阴面巡山，我便来了此处。对了，既然巧遇，我便告诫于你。今日阴山封山，你万不得乱跑出去。”

　　羽彤不解道：“所为何事啊？”

　　“今日是耘墨仙君千年一次的闭关之日，自今日起，七七之日内不得松懈防备。再加之，今日战神绯玉带着天界将领出击魔族。距此不远的劳山弱水之上，便是战场。耘墨仙君有令，任何人不得擅离阴山。”

　　话音未落，却听见羽彤一声惊呼：“什么？绯玉要出兵魔族？”再听不得什么劝诫了，羽彤召了朵云，破了阴山的结界便走。

　　茫茫夜沼之上，此刻笼着一层浓厚不堪的雾气，不断有术法与刀刃的光影透出。看起来这里着实正在恶战，却不知到底是何方占了优势。羽彤施咒破开云雾，意图钻入战局，却发现开阔的水面上竟是平静的无一丝波澜。羽彤立刻警惕起来，站在云端，闭眼感受着这宁静气氛后的杀机，却是一无所获。

　　许久的静默，她转过头来却蓦地发现弱水瞬间分成了两半。有白衣男子阴戾地看向她，手中的玉骨扇被捏得隐隐作响。

　　迦叶王展开玉骨扇，刀光闪过的同时，冷笑着问道：“大胆神女，你杀我魔族圣兽，还不束手就擒。”

作者有话说

　　小透明更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