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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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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看,高干独子,高中以后在美国留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某常春藤法学院,随后在华尔街的一家投行从事企业兼并的法务工作。3年前离开华尔街返回国内创业,现在是拂晓基金会的首席法律顾问。
刘正道,另一高干子弟,方应看在美国期间的同学。毕业后回国参与风险投资6年,两年前离开投资界,成立拂晓基金,投身慈善事业。拂晓基金会成立两年间,善款膨胀了100倍,捐赠者多为投资家、矿主、能源企业家等。
近年来,随着社会财富的膨胀,越来越多的富人投身慈善事业。各色基金会先后涌现。基金会经常以拍卖的名义来筹款,拍卖和捐赠的款项,会委托专业的资产管理公司管理。以拂晓为例,它们95%的资产委托给一家注册在美国的资产管理公司。基金会的日常运作支出、筹款记录、资产管理的成效,都没有公开披露。
乔雨阳不难想象,方应看在拂晓基金和美国的资产管理公司之间牵线。刘正道、捐赠者、方应看和华尔街,都是道貌岸然的商人,但在乔雨阳看来,他们未必比毒贩们来得干净。贪婪是他们的共性。他们贪婪,并有恃无恐,因为他们比谁都明白金钱的力量。他们通过金钱和权力占据着社会资源,通过这些进一步扩张已得到的金钱和权力。
他隐隐感到了这些人在做什么,那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内里乾坤。而且在他们的外面,有一把叫法律的保护伞。在司法的面前,金钱和权力依然是张狂的。
但乔雨阳不能容忍。他知道自己所处的并不是一个法治的社会,但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一直在努力寻找公义。这种信念强烈的流淌在他的血液里面,似乎生来如此,生生世世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惜的是,他这次碰上了铜墙铁壁。他入侵拂晓基金系统的邮件系统,截取了基金内部的通信电邮。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钻研着拂晓基金的内部运营,寻找着其中的漏洞。但一切似乎那么完美,无懈可击。
根据汪明的心理医生的证词,汪明“一直备受秘密的折磨”。他一直试图引导汪明说出这个秘密以释放情绪,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唯一的线索是,汪明提到自己“受到巨大的良心谴责”,“如履薄冰,很可能某天就会万劫不复”,但又觉得“这样也许就能解放了”。被问及汪明生前有没有留下遗物,医生回答是没有。
乔雨阳又调查了几个和基金有电邮往来的公司和个人。有的公司把盈利的九成以上捐助给拂晓基金,有个别人更是把个人财富的95%以上捐献了。乔雨阳无法相信这些企业家是受到了神的感召而把自己辛苦建立的财富无条件的拱手让给他人。
这些捐款通过拂晓基金,转移到了美国的资产管理公司手上。之后的去向就再也无法查证。因为资产管理公司没有上市,各种信息披露都没有公开,而目前的情况,无法要求国际协助。
在铜墙铁壁的另一头,是那个叫方应看的可怕男子。从第一眼开始,乔雨阳就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甚至是恐惧。他所不安的,不是这个人的权力、智慧、心计、手腕,反而似乎是这个人站在他的对立面的这个事实。他越是挖掘,就越是认定这个事实,越是认定,就越是恐惧。他恼怒这种恐惧,让他变得懦弱。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在于,光是他的存在就让乔雨阳产生了一丝逃避之心,偏离了他一直所追求的公义。即使是一闪而过的逃避的念头,都让乔雨阳无法接受。
“方应看……方应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乔雨阳呢喃着,倦意袭来。
他竟在梦中,梦见了方应看。看似方应看,却又似乎不是他。在皎洁的月光下,那方应看穿着紫色长衫,卸下了束发,举起玉箫,独自一人矗立在桥的另一边。凌晨的河面升腾起白色的水雾,随着微风飘散。桥上的人衣抉飘飘,长发飞逸,宛如翟仙。笛声低沉婉转,和他所见的方应看律师完全不同。
方应看发现了桥边的乔雨阳,笑道:“你终究是来了,成崖余。”仍然是无懈可击的自信。
乔雨阳正待解释,方应看便抢道:“但你只是来告诉我,你是站在朝廷那边的。即便知道这个朝廷有多腐败,多不可救药,你还是无法违背你所谓的公义。但你告诉我,这公义是什么?你所拼命追寻的公义,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信念,不过是梦幻泡影,镜花水月。”
成崖余直视方应看:“侯爷所追求的,何尝又不是镜花水月。我不能让大部分人为你的野心陪葬。这只会加重你的罪孽。”
方应看冷笑道:“你不愿看到战火蔓延,生灵涂炭,可是在腐败中无声消亡的人又有多少?这样的消亡还不如被我放一把火烧死!你不相信我可以扭转这一切?凭你成崖余可以阻止我吗?”
“也许是不行的,但我会倾尽所有去阻止,包括这条命,”成崖余轻声道:“这样也许就能偿还我欠你的那份情。”
方应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情?捕快无情和我方应看,各为其主,还有情谊可言?如果它曾经存在过,那么我赠无情兄一曲,送它上路。此后我俩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说罢方应看便抬起玉箫吹奏起来,箫声从轻快,到沉郁,转而凄厉,在最激昂出戛然而止。两人在桥的两边,四目相对,时间和水汽都为之凝结。
良久,方应看一拱手:“方某告辞了。下次战场上相见,必以死相搏。”方应看的背影,在浓雾中慢慢远去,变得模糊,慢慢又和那天撑着绿伞的方应看律师的背影重合起来。乔雨阳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那是成崖余发出的叹息。
乔雨阳醒来的时候,老李他们已经上班了。
“小乔,汪明那案子就算是结了。多方面的证据看来,死因是自杀这一点应该毫无悬念了。”
乔雨阳没有说话。
老李劝慰道:“小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到如今案子有点查不下去了。但我坚信,狐狸终有一天要露出尾巴的。我们现在可以做的,是耐心等待。”
乔雨阳问老李:“我想要根烟。”
老李给他点了火,道:“这烟你不是戒了好多年了。”
乔雨阳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出来,似乎这样才能从刚才的悲梦中缓过来:“这次的狐狸和以往的不一样。”
老李笑道:“轻易认输的话,就不是我们的小乔了。这不,狐狸就找上门来了。”说着指了指窗户外面。
乔雨阳撑起身子往外看,果然是方应看。
老李道:“我说这狐狸还挺招摇,三天两回往我们这儿跑,好像生怕我们不认识他似的。以他的地位,要办事根本不需要亲自来。小乔,既然他亲自来了,你就会一会这只狐狸吧。”
“乔警官,您好。我是方应看律师。”方应看面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居高临下地跟乔雨阳握手。
乔雨阳冷冷的看着他,应了一声,却没伸出手。
方应看讪讪一笑,弯下腰,在乔雨阳的耳边轻笑道:“还是那么高不可攀的样子啊。”
乔雨阳猛然把方应看推开了好几个踉跄,差点摔了个跤,怒道:“干什么呢你。”
方应看也不生气:“太容易被激怒啦。今天真不冷静。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乔雨阳心中一抽,想起昨天梦里的方应看,和眼前嬉皮笑脸的方应看,截然不同但都那么熟悉。他从来不信转世轮回这种迷信的事情,但除了他就是那位成崖余,又名无情的捕快这种荒唐的解释,似乎就没有说法可以解释这种荒谬的熟悉感。这一刻乔雨阳觉得,世界是荒诞的。
他盯着方应看:“方律师今天过来有何贵干?如果是闲聊的话就请回吧。”
方应看看他没有否认,似乎很高兴:“哦,那个,我来取回汪明案子里面涉及拂晓基金会的相关材料。你们案子既然已经结了,基金会相关的资料我们需要收回。”
“好,稍等。”乔雨阳应了一句,麻利的去资料室把材料拿了出来。他心里觉得奇怪,究竟这只狐狸想要来试探些什么。
方应看拿了资料,说道:“谢谢。乔警官,在你搜集到证据之前,别用看罪犯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这样我会很受伤的。”
乔雨阳咬牙沉默。这种急躁的心态,真的不像自己。他可以潜伏守候四年,只为等待机会把毒枭一举歼灭。为什么他就急于把方应看绳之于法?他似乎是急于摆脱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出现,让他觉得生命如此荒诞,让他感到恐惧、软弱和动摇,让他变得不像自己。什么前世今生,什么命中对头,他都不相信。他从心底相信的是,只要能把这个人捉住,战胜他,就能找回自己坚定的信念,就能摆脱眼前的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