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山河》瑞者

64、第 64 章

　　以一座城池，与宋军同归于尽。若先行中策，引宋军入城，而后水淹城池，虽可建功，却无法毕功于一役，只要宋军主将没有蠢到家，就绝不会让所有的军队都进入淹城，水淹城池，不过只能使宋军折损部分人马而已。但若先行下策，游击攻杀，固然己方会付出代价，但宋军也必然会被激怒，一路追击，将有极大的可能全军入城，此时毁坝放水，便可全淹宋军。

　　这位老人的决断与狠辣，令她背心发凉，她以为火攻才是上策，可在这位城主的眼中，恐怕中、下之策合而为一，才为上策。等待援军绝不在老人的考量之中，淹城之劫，淹城解，宋军再强，只要敢踏足淹城地界半步，那就是同归于尽。

　　“君上……欲以府笫为凭强抗宋军，是否……早已存了水淹城池之心？”她口中微涩，终于想通了定陶君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府笫之内，明知必死，却还要做无用之功，这位老人的与淹城共存亡，并不是独指自身，而是要来犯宋军与淹城共亡。

　　真狠，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这位定陶君若不是老迈若斯，恐怕也是位不出世的人杰。

　　“狼君是明眼之人，所说不错。”定陶君再次咧嘴而笑，如一头老狐，“淹城多年遭劫掠，老夫府中资财渐尽，供养不起那些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如今事到昨头，竟连为老夫分忧之人也寻不着，故而老夫唯有据这府笫中的高墙箭楼死守，引诱宋军悉数入城，不想天降狼君，有勇有谋，御宋三策，强过老夫这死守的笨法子许多，而今老夫手下八百军丁，皆忠勇之士，绝无惜命之人，只可惜其中并无将才，这游战之策，尚欠一将，狼君以为，谁人可担此任？”

　　狼玄机抽了抽嘴角，道：“若君上不弃，玄机愿当此任。”她刚到淹城，能认得谁啊，同行的也就一个丽姬而已，定陶君这么问，分明就是让她主动出来，这老头倒也能放心她，毫不怀疑她的能力吗？明明一进门时，他是质疑她举鼎之事的。

　　“哦？狼君不知徐君之勇么？”定陶君故作惊讶，分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还拿徐仆来调侃她。

　　“徐君，虎将也，有不世之勇，岂可行此鬼祟之举。”狼玄机几乎想翻白眼，徐仆是率性豪勇之人，让他正面冲阵，勇猛无双，但让他带领军丁打打逃逃，躲躲藏藏，时不时还要杀个回马枪，这不是为难他么。

　　“言之有理。”

　　定陶君颤颤点头，自腰间解下一方玉符。

　　“狼君，此乃淹城兵节符，持此符者，可统率淹城所有军丁，共计八百零七人，老夫府中，另有私军二百一十二人，都一并交于你，事关重大，狼君，若无把握，勿接此符。”

　　“玄机，绝不辱命。”

　　陈国境内多山，淹城虽属边境之地，却也是群山环绕，数流交汇，这样的地形，十分适宜埋伏偷袭，故而宋军行军也是分外小心，前哨斥候，前后足有七波，凡遇地形险峻之地，必然停军不前，直至斥候反复探查，确认没有埋伏之后，才会大军通行。

　　“这支宋军的主将是谁？”

　　站在一处名为插天峰的山顶上，狼玄机的神情很凝重。她接下了定陶君的兵节符，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把那八百军丁和二百私军都带出来，定陶君信任她，但别人没有这位老人的决断与魄力，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少女能当他们的主将，带着他们去和宋军游斗。

　　没有人信任她，只有不到一百人跟着她出了城，而这些人，也不是信任她，而是被徐仆逼出来的。这些人，都见识过徐仆的勇猛，打从心底里佩服这位虎将的勇猛，徐仆说狼玄机之猛在他之上，他们不信，但徐仆让他们出城杀敌，他们心甘情愿，哪怕明知必敌。

　　剩下的人，在观望，在犹豫，他们握紧手中的刀，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定陶君在这个时候保持了沉默。狼玄机有些小小的失望，这位老人在军丁们的心中威望深重，只要他说一句话，哪怕对她满怀疑虑，也一定会跟她出城。

　　但很快她就甩开了负面情绪，定陶君的沉默可以理解，这位老人把兵节符交给她，就是对她最大的信任，而能不能让军丁们听命从事，要看她自己的本事，如果连这点本事也没有，那御宋三策也不过是筒上谈兵罢了。

　　当此之时，先要立威。

　　拿谁来立威？总不能跟徐仆在校场上当众比试一场吧。虽然这是个不错的方法，但却不可取。一则，她不愿，拿自己人立威，算什么本事；二则，她敬重徐仆，这位虎将忠勇双全，怎么能成为她的踏脚石呢。

　　于是，她把立威的对象，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宋军身上。只要战上一场，只要她带着人斩下敌首，不用多，有那么一个稍有分量的敌将，就足以立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