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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大石和菊丸回到洛阳城区,城区不比秋鹿县的颓败,即便是已经入夜了,依旧一派歌舞升平。画屏楼是洛阳城里极小的一家客栈,菊丸和大石来洛阳玩过几次,因缘际会认识了画屏楼老板忍足侑士,莫名便成了至交,之后他俩每次来洛阳便都住到他家客栈。

      忍足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看他俩忽然粗布麻衣也没有一丝异常表现,只是抬了抬下巴,在帐台前说了一句:“人字七号房,上楼左拐最里面一间。”

      大石和菊丸均回他一个感激的眼神便上了楼,上楼不一会就有人敲门,大石开门就见忍足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口。往上提一提食盒,忍足轻笑着说:“给你们送吃的来了,放行吗?”
      大石笑着将他让进去:“我说不放行你会走吗?”
      “那怎么成,我还担心饿着你俩呢。”
      “这不就得了,快拿过来,我都快饿扁了。”菊丸坐在桌前说,“怎么过了这么久才送上来,我还以为我们一上来你就会端着吃的送进来呢。”
      “唉唉,我说菊丸公子,我这现做也得费时间啊,你当我这儿是饭馆啊,我这儿可是客栈,还是个小客栈。”忍足边说边笑,橘黄色烛火照在他蓝色的发上,显出些微的绿,衬着他一张风流潇洒的脸,再加上他低沉沉一个好音色,好一个风度翩翩美少年,若是有心,不知能骗到多少姑娘,可惜他一直对姑娘不感兴趣,年少时候曾经喜欢了个优秀又骄傲的男子,后来男子走了,他便一直守着这家不大的客栈。

      大石一直记得去年来时问他为什么要等,最后如果到他死了都等不到怎么办,他则依旧面带三分笑说:“不知道,那得到我死的时候再说。”
      大石便不再多说,只是心内感叹有谁知道忍足公子这玩世不恭的面皮下竟然是如此一颗剔透的心,说好听了叫痴情,说难听了也可以叫认死理,大石认识忍足也满三年了,忍足也已经等了三年了,每次大石来都会问他是否等到了,他总是笑而不答,大石便都不会再追问。

      此刻忍足看着面前的大石和菊丸,作为友人,皇宫的事和菊丸的事他一直都很关心,自然也全知道,所以看着面前一个似乎依旧温和一个似乎依旧调皮的男子,忽然心生感慨,上次他们来也不过几月之前,只是几月之后竟然已经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有时候不过瞬间。

      菊丸不理忍足,径自拿过食盒打开,里面的菜很精致,没有大鱼大肉但是看得出做的很用心,栗子鸡丁、蟹粉豆腐、祈福喜虾、茄汁鳕鱼、素菜汤、水晶蛋饺,菊丸也等不及把碟子拿出来伸了筷子就去夹蛋饺,只是才刚放到嘴里,忍足还来不及说烫,哪里菊丸就已经伸着舌头将蛋饺吐了出来,而后还一脸你陷害我的样子指着忍足说:“忍足你怎么也不提醒我这是刚做的。”

      忍足摇头,他实在是不太会应付菊丸的这份活泼和调皮,大部分时候他都庆幸有大石在菊丸身边,否则单独和菊丸在一起忍足实在是有几分头疼的。

      “唉,怎么着还怨上我了啊,是你自己着急着吃才被烫到。”忍足也坐到桌边,笑意满满,似乎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大石不动声色地将一杯水递到菊丸面前,而后又不紧不慢地将几分菜摆上桌子,然后往后稍稍按一下菊丸的头:“伸舌头。”
      “啊。”
      “没事,接着吃吧,慢点。”

      忍足看着大石和菊丸的动作,心内顿觉舒畅,果然菊丸有时候也是顺从的,只是他顺从的这个人必须是对面那个人而已。

      “你们这次来怎么穿成这样?”
      “忍足,这件事我们不方便和你说,事情过后你自然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大石说的诚恳,不是他不信任忍足,而是这件事本就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且调查这事也确实有危险,他不愿忍足受到牵连。
      “恩,我知道了,不过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忍足认真说。
      “好,谢谢。”

      “那你们吃吧,我先出去了。”
      “忍足,记得给我们再送壶茶过来。”菊丸叼着大石剥好的虾仁说,忍足无语地转头去看大石,大石看他一眼赶紧又低了头继续剥虾,那意思是菊丸说的你就做去吧,忍足无语的都快笑出来了,最终也只能摇摇头出去给他俩准备茶水去了。

      他一出去大石就伸手揉菊丸脑袋,“别整天把忍足当小二使唤。”
      “是,是。”菊丸笑着说,嘴里吃东西的动作也没有停,只是吃着吃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便再也吃不下,大石问他,他却只说出一句:“大石,我还以为我忘得掉呢。”

      大石将素菜汤盛出一碗递给菊丸,“我知道。喝点汤吧。”
      菊丸捧着大石递过来的汤碗,低头喝汤,刚才还是笑语晏晏,转眼就再也没了笑意,有些事情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也不是想不去记起就记不起的,往往最不经意的时候忽然就涌出来,刹那便将人淹没。

      …………………………

      春日的和风里,柳絮落入南子河,片刻转成浮萍一汪,河畔黑发的男子牵起了红发人的手,谁红了一张脸想将手抽回,谁一改儒雅形象固执的不松手。

      事情便这样发生了,没有言语,不用挑明,一切便只在一个心意相连里互通了有无确认了感情。

      只是谁知道呢,转眼便柳叶翻飞寒蝉凄切,每日蜜里一样的日子忽然不见了踪影,皇帝猝然驾崩,二皇子莫名死于紫云殿,太子第二日便即位,絮贵妃伤心过度一并故去,这所有不过发生于几日间,而后便是白石藏之介夜访安宁候府,菊丸甚至来不及去跟大石道别,只能托人给大石捎了封短笺,连字都来不及写多少只写了个“等我回来”就被大哥硬是拉着走了。

      十几天快马加鞭的逃跑,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帝王真不想留你,你如何也逃不出的,于是菊丸一家被灭门,连个尸首都找不到,朝中只知道菊丸一家全部死了,消息一出满朝寂然,是谁做的,再明显不过了,曾经的安宁候一直支持二皇子,只是太子年幼时便衰弱,甚至无法在外站立一个时辰以上,所以满朝上下有大多数都是支持二皇子的,为何独独当今圣上非要灭了他家就无人知晓了,且新皇并不是个弑杀的人,二皇子那一帮势力只要顺从,他都继续留用,不顺从的也只是革职还乡,对菊丸家如此,确实是有些让人不解。

      此刻已经跑出很远的菊丸笑也笑够了,躺也躺够了,坐起来,静了一会便一步步往回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那辆被鲜血喷溅的马车,那辆车旁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以及这些鲜血的主人,他们是菊丸英二的至亲!

      已经没有力气,却还是下意识地挪着沉重的腿脚,着了魔一般,脑子里空空如也,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又回到那个地方,发现除了一地的血迹,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即使是尸体也没有。
      坐在地上,左右都是血,菊丸说:“爹,你总说我不懂事,嘿嘿,我真的很不懂事呢。母亲,你让我跑,我跑了,现在我回来了却找不到你们了,母亲,你让我活着,我乖乖听话,嘿嘿,你记得要给我奖励啊,就要你亲手做的银耳莲子羹好了。大哥,我以后再也不到你的铺子里随便拿东西了,我以后都付钱行了吧?二哥,我会好好读书的,你不许再叫我懒虫了。三姐,嘿嘿,我最喜欢你了,咱家就你和我玩,其他人都想着管我。四姐,我以后买个房子,要有很大的后花园的那种,然后我种满满一花园的月季送你好不好。还有优太,你都一岁多了,还只会叫娘和爹爹,都还不会叫我叔叔呢,真是笨。王伯,你照顾我们一家也挺辛苦的,嘿嘿,还总偷偷给我带各种好玩的东西,因为这样还被我爹爹骂,以后我不问你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齐叔,亏你以前还是当过兵打过仗的呢,结果还不是双拳难敌四手啊,嘿嘿,你以前还被我偷袭过呢,从那以后整个府上都知道你打不过我,虽然他们都知道是我偷袭的你,但是反正我赢了。小蓝小紫,你们俩姐妹真是调皮,整天就知道跟着三姐跑,柱子,你个大笨蛋,我每次犯错都把错推你身上,你还傻乎乎跟我母亲说是你做的,你以为我母亲不知道啊。永福,你个马屁精,就知道整天跟着我大哥转,不过偶尔我问你要铺子里的啥,你都给我弄来,这点还是很不错的,嘿嘿,怪不得大哥老说咱俩狼狈为奸……”

      就这么一直絮絮叨叨了将近两个时辰,嘴边一直含着笑,真的只如和旧人谈天一般,等该说的都说了,菊丸英二才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从地上捡起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石子,说:“母亲,爹爹,我走了,嘿嘿,我要好好活着,我懂事了,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嘿嘿。”剑眉入鬓,唇红齿白,长发如瀑,只是笑容再怎么灿烂都遮挡不住那墨里带蓝的眼中浓烈的悲伤。

      一夜变天,猝不及防地让唯独一个活下来的人无从应对,哭也哭过了,笑也笑过了,哭过笑过之后呢?菊丸英二也这么问自己。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做一个富贵闲人,他有这个悠然过活的资本,可是现在呢,当天忽然塌下来才猛然发现即便不是富贵之人即便只是粗茶淡饭他也希望身边有父母兄姐的陪伴,只是此刻明白过来却已经什么都晚了,他记得父亲的嘴硬心软,记得母亲的银耳莲子羹,记得大哥的恨铁不成钢,记得二哥的谆谆教导,记得三姐泼辣的性子,记得四姐对月季的痴迷,想跟父亲说句软话,想再在母亲怀里撒个娇,想跟大哥好好做工,想认真听二哥说诗词文章,想跟三姐一起嬉闹玩耍,想看四姐培育的满院子月季,不忍回首,一回首就痛不欲生,不忍前瞻,一远望就迷惘的没有方向,于是痛彻心骨之余只想当下,只想着不能这么就算了,他不能原谅!

      很久不去辰安阁的三皇子将新皇堵在他的寝室,眼里是冰雪寒霜:“为何这么做!”
      新皇着明黄龙袍,头顶上是十二琉的帝冕,眉目疏淡,“不为何。”
      听着他这么平淡的口气不以为意的回答,忍不住拔出一边搁着的长剑,大石怒吼:“我杀了你。”
      新皇笑的满脸悲哀,“你不会。”

      大石最终也没有将长剑刺到新皇喉间,一双手颤抖地再也握不住那柄剑,那是和菊丸一起习武时用的,他俩最喜欢练的双剑合璧,自此再没机会联手论剑了吗?

      再过半月,菊丸英二回朝,龙椅之上的新皇不顾礼仪步下大殿,朝堂之上大石紧紧咬着下唇快要站立不住,看着那个着了绛紫色衣衫的瘦弱身影,心内一遍遍重复的是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朝堂上菊丸恭谨卑微地想把自己放低到泥土里一般,大石看着,五味杂陈,是喜悦是心疼是无奈是酸楚,那人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下朝之后也径自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得而复失的失落里,大石直到看他走出自己视线才发现自己竟然迈不开追去的脚步。

      终于稳定了心神,大石给自己个轻笑,而后喃喃说:“能活着就好,能在他身边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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