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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影浮沙,指尖一梦(上) ...


  •   我是个忍者。
      为什么会是忍者呢?因为我父亲是个忍者,为什么我父亲是个忍者呢?好像是因为我爷爷是忍者吧。七岁的时候,一天父亲跟我说我已经不小了,到了应该开始接受训练的年纪。
      于是,我的人生就这么被决定了,等到了懂得提出异议的年纪,前面已经没了供我选择的路。
      作为躲在暗处的劣等生物,又能怎么样呢?该注意的,除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小心保命不要让武士发现丢了脑袋,还有安全地把情报送到该去的地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思考什么诸如未来出路之类的问题。
      生在忍者之家,就已经决定了一切。所谓忍者,是虚幻之影,虽然有着人的形态,却也不是人。耳朵察觉细微之声,眼睛洞察敌人的行动就可以。五感中的一切,都是追踪敌人而存在。那样,才开始可以保住自己的命。只要有一丝杂念,就会丢掉性命。我就是这样被带大的,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生路。
      我在十岁的时候被送到岛原一家妓馆学习三味线和各种“特殊”的技巧——说白了,也就是把男人们迷得晕乎乎的技巧吧。
      上了我的床的第一个男人嘛,至今倒是还有印象的,当时那人满身酒气地趴在我身上,一开始是尖锐的撕裂疼痛,不过身为忍者,这一点点小痛又算什么呢?那一次的任务很成功,那个男人后来被弃尸在岛原附近的一条河里,绑上大石头,“扑通”一声就没了影。这是我的第一次——任务。
      我很美丽,客人们都这么说。那是自然——作为一个女忍者,美丽总能带来不少便利,男人们总习惯在女人的两腿之间松懈下来,暴露许多原本不该暴露的东西。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岛原。我殷勤地为他斟酒,他接过来喝下,却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客人难道觉得我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吗?”我轻轻地问。
      “啊,不是,”他略带歉意地笑笑,“只是我不喜欢酒而已。”
      “是么?”我笑笑,斟酒的动作放缓了,只是浅浅倒上一点,盈盈地覆过杯底,他温柔而略带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也用温柔的眼光回应着,伴着抿嘴的笑——那种花街女子惯用的勾引客人的媚人神情。
      他脸红了,依然是笑着的,目光柔和而明亮,让人无端想起平家物语中那位连敌军也不忍下手斩杀的平敦盛公子,以及那首耳熟能详的挽歌。

      人間五十年
      下天の中をくらぶれば
      夢幻のごとくなり
      一度生を受け
      滅せぬ者のあるべきか *

      冲田总司,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副长助勤,剑术示范。随便哪一个名号拿出来,都足以让路人惊惶,让我的主人们欲除之而后快。
      我的主人们,便是新撰组的死对头,倒幕派的志士。不过在我看来,随便哪个政权,都不过是那些掌权者的游戏罢了,打的什么名头,称的什么口号,都是一样——一部分疯狂的人,搭上无数愿望热忱的愚蠢贫民,染开一条血路,那些老谋深算的人冲上去,继续地鱼肉百姓,偶尔从牙缝里分出一点残渣。不过管它呢,忍者不是武士,不用讲求什么武士道,就算主人死了,换一个主人,也照样生活。我们,始终是月华下阴影掩盖的,一群模糊不清的影子。
      主人们的目标并不是新撰组,而是新撰组背后更大的靠山。不过似乎有另一些人认为跟新撰组打交道或许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吧——据说,岛原最美的明里姑娘就在做这样的事——不过我向来更喜欢那些脑满肠肥的愚蠢高官,从这些人手里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许多有用的东西。
      我是花街第二美的一个——与明里相比名头小一些,麻烦却少掉很多。新撰组的人,不是女人的美色就能够摆布的,坐在冲田总司的旁边,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凡事只尽八分力,剩下二分用于摆脱困境,正是凭着这一点,我能存活至今。
      新撰组这个大麻烦,不惹也罢。我这么想着,再往冲田总司的杯里浅浅地斟上一杯。“谢谢啦初音姑娘。”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话语卷起的气流如同春天和暖的风,轻触着我的耳垂。我娇笑着欠欠身,他的眼睛如同天边那一弯胧明的淡月,温和而孤寂的照亮这黯淡的夜晚。
      我是喜欢月光的,尽管它常常暴露月光下忍者的踪影。
      或者,月之清辉,是这个肮脏的京都唯一干净的东西吧。

      *出自日本传统能剧中的《敦盛》一章,译文为:人生五十年,天下间,一切恍如梦幻;但凡一度生存,岂有永恒不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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