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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tory 4. 春 ...

  •   Story 4.春

      春來到了這個鎮上。

      “櫻井春,真是個好名字啊。”日向大叔說。

      春是個漂亮的孩子,我從沒見過這麼烏亮的眼眸,清澈如同鎮西邊的小湖,一眼見底。

      春是個單純的孩子,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不過他的臉上永遠都帶著笑容。春是個開朗的孩子,所有人都喜歡他。

      春雖然剛剛搬來,所有人都親切地叫著他的名字。

      “小春今年多大啦?”

      “春今年已經十六歲了。”春笑著說。

      “小春這是去哪裡呀?”

      “春要去打工的地方唱歌呀。”春笑著說。

      “好厲害哦~小春才剛剛上高中就已經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春說謝謝你哦。”春笑著說。

      我認識小春嗎?

      我只是和所有人一樣,笑著和小春打著招呼。聽到春歡快的回應,一天都會有不錯的心情。

      小春認識我嗎?

      我不知道,和所有人一樣,小春在微笑的回答別人問題的時候,從來都只會報上自己的名字。小春真的認識別人嗎?還是,只是在微笑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非常在意這件事情。一個月前,小春搬到了鎮上,一周前我坐在酒吧的櫃檯前,陪著一個不算要好但是非常熟識的同事黑澤喝著苦啤酒,靜靜聽著剛剛失戀的他一股腦倒出肚子裡的苦水——什麼女朋友多麼挑剔,女朋友的父母多麼勢力,什麼自己是如何忍辱負重。

      我根本不會安慰人,可是所有人都會在酒醉吐我一身之後一邊痛哭著在我的新襯衫上蹭著鼻涕,一邊拍著我的肩膀說阿賢你真是我的鐵哥們。我通常什麼都不會說,只是把別人送回家裡。

      喝醉的人總要有人送回家,而我恰好是辦公室裡為數不多的單身。住的離公司也不遠。通常聯誼結束之後也由我擔任這個角色。

      “阿賢酒量很好啊!”別人讚歎道。

      我並不怎麼能喝酒,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少喝酒罷了。

      “沒有女朋友真好啊!阿賢你這樣一副自由自在的樣子真讓人羡慕。”黑澤盯著我小指上的戒指,一邊砸著嘴說道。

      “……”我果然還是無話可說。一邊喝著冰鎮的苦啤,一邊注意看著同事的酒杯,在差不多喝完的時候揚手叫來侍應生添上一杯。這時,突然想到了春的事。

      怎麼會突然想到這種事情呢?我拍了拍腦袋,看到黑澤手中的杯子也差不多見底,我把杯中剩下的苦啤一飲而盡,站起身來拍了拍爛醉如泥的黑澤的後背。

      “別再喝啦。”我沒什麼表情地說。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黑澤淚流滿面地胡亂點頭,我說了什麼嗎?聳聳肩,我把手伸進他襯衫上衣的口袋,掏出錢包埋單。

      如我所計算,黑澤錢包裡的錢剛好夠付出酒錢,再多喝一杯就要我墊錢,這種事情我自然不會去做。

      我把酒水單塞回黑澤錢包,剩下的零錢揣進兜裡,把錢包放回他的襯衫口袋,架起他一條胳膊,向酒吧外走去。

      我在酒吧門口看到了小春。

      “唷,是小春啊。”我興奮得像個初墮愛河的少年,連說話都有點打結。

      “喝的真不少呢。”小春揚起一隻胳膊,朝這邊揮揮手。我覺得今天的小春有哪裡不太對,但是眼看著黑澤的身體不斷往下墜,我慌忙把左手穿過黑澤的腋下,用身體架住他的體重,舉起右手來叫計程車。沒料到黑澤不知又怎的發起了酒瘋,力氣大的驚人,他突然伸出手來拽住我的領口。

      “是你吧!”他憤怒地大叫著,嘴裡噴出難聞的酒氣。

      “……”和酒鬼辯論大概就和女人講道理一樣吧,我在心裡默默地比出扶額的手勢,收回右手努力把黑澤的手剝離我的領口。

      “噗嗤。”我身邊的空氣蕩出令人心曠神怡的波瀾,小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身旁。他個子很小,從我的角度來看他的身體幾乎已經完全被黑澤擋住了。我突然有點喪氣。

      他並沒有在我身邊停留,而是逕自往前走去,在人行道邊停了下來,緩緩舉起右手。

      他的手腕很細,松松地掛著一根有葉片墜子的銀質手鏈。由於手臂抬起,內搭襯衫的袖子滑到了肘部,可以清楚地看到腕骨的形狀,平日蒼白的膚色在暖黃燈光下也變得瑩潤起來。

      有像羽毛一樣的輕柔觸感落在我手背上,我低頭看看,正對上春黑亮的眼眸。他沖我笑著,露出稚氣未脫的虎牙。

      “把這傢夥弄走吧!”他指了指我懷裡的黑澤,又指了指不遠處的路邊——一輛計程車正停在那裡。

      我對他點點頭,拖著黑澤向計程車走去。

      直到我安頓了黑澤折返回來,小春還在原地。天氣很冷,他一邊跺腳一邊來回搓手,但是看起來就是完全沒有什麼用處的樣子,總覺得他的衣衫太薄,旁人看來也能覺出涼意。黑澤喝完酒剩下的零錢並不夠他乘坐計程車到他的公寓裡,看著司機為難的神情,我只好抽出錢包裡僅剩的一張福澤諭吉。真是麻煩啊,我想著。一邊歎著氣把一把零錢塞回自己的錢包,心裡盤算著等明天黑澤清醒了怎麼跟他講這件事。

      “這麼冷的話不如進去喝一杯。”我做出自然的樣子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但是因為身高差的緣故這個姿勢也非常彆扭,甚至讓我全身僵硬,手心發汗。

      春低下頭,好像是在笑。然後他直起身,一把抓過按在他肩膀上的我的手。

      “都出汗了,”他挑著眉毛,“怎麼會冷呢?”

      “風一刮就冷了。”幾乎沒有思考,我對答如流,卻又惹得他笑出聲來。他的鼻尖紅紅的,臉上卻呈現出毫無血色的蒼白。

      我突然覺得有點心疼,等我意識過來的時候,他的臉頰已經完全被我的手掌覆住。

      我連忙抽回手,卻不想被他按得死死的。明明是個小孩子,力氣卻不小。

      “不是你啦,是我很冷。”他沖我微笑著說道。

      名為理智的防線已然決堤,我覺得自己要被什麼東西吞噬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這麼喜歡面前的男孩子了嗎?我問自己——這究竟有幾分可信呢?

      我的第一次戀愛在國中時代,那個男孩我都忘記了他的名字,卻記得那種刻骨銘心的戀愛的感覺。

      我們的戀愛僅僅持續了九個月,到了第二年春天到來時,他便不辭而別。我在入學式上沒有見到他,我很擔心卻怎麼都聯繫不到他。我不相信一個人竟然可以消失的這麼徹底,他的電話永遠都是無法接通,握著冰涼聽筒,我竟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再次見到他。

      我甚至忘了那個孩子的長相,只是當我第一眼看到春的時候,我的心中有著強烈的動搖。

      沒有原因,我並不覺得是哪裡相似,因為我對那個男孩子幾乎完全沒有印象,可是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幾乎要扼住我的內心。我覺得痛苦卻無法分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把春當成是十幾年前那段失敗戀愛的影子。

      可是感情就像潮水一樣,我幾乎要被溺死其中。人沒法對自己的每種感情都追根溯源冠以姓名。但是這種突如其來的衝動讓我感到更深的恐慌。

      “阿賢。”我被陌生的聲音呼喚,終於回過神來,小春正一臉擔心地望著我。小春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覺得臉頰微微發燙。左手沒有覆在小春臉上而是被他緊緊攥在手裡,他的手心其實很暖。

      “走吧,到暖和的地方。”他扭頭沒有看向我,而是拉著我向酒館走去。

      “我,我身上沒帶夠錢。”

      他的肩頭微微聳動著。“我請你”,他說,話音裡帶著笑意。

      “搬來多久了?”受不了沉默的氣氛,我開口問道。春一直坐在我對面,微笑地看著我,牙齒銜著酒杯的邊沿,因為是未成年所以不能飲酒,酒杯裡只是檸檬水,春幫我要了啤酒。

      “差不多有九個月了吧。”他回答的很快,“我來的時候是夏天。”

      我忍不住又想起十幾年前那個被我忘掉的男孩來。

      “好熱啊。”我像條狗一樣吐著舌頭,可是絲毫不能感到涼爽。黏濕的空氣舔著皮膚,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只消暴露在空氣裡一會兒,身上的T恤就濕透了。正值漫長而無聊的夏休,我手上提著竹唬蛩阕綆纂b麻煩的蟬。

      “唷!”正當我在樹下屏息凝神準備動手的時候,突然從樹旁鑽出一個人來,他猛地向我撲來,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向後倒在了柔軟的草坪上。

      “嚇一跳吧!”他倒在我身上,臉恰好在我肩窩,他得意地輕笑著,我們胸口貼在一起,隨著他的輕笑我的胸口也微微震顫。

      說實話我被摔得不輕,眼冒金星,聽他說話也是甕聲甕氣。

      “疼死了。”我咕噥著。

      他的身子明顯地僵硬了一下,飛快地撐起身子。他盯著我的臉看了好半天,我的頭還是暈暈乎乎,只能眯起一隻眼打量著他。

      “你是誰啊?”好久之後,他才兀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所以我就搬來了。”小春似乎說完了,停下來打量著我。

      “哦。”不知道對話進行到了什麼程度,我只好掩飾地應和了兩聲。

      又安靜了下來,小春只是看著我,一點都不覺得尷尬,他抿了一口水,似乎在等著我問下一個問題。

      “那……”我吞了吞口水,緊張地問,“小春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我的?”

      “…………夏天吧。”他過了很久,才輕飄飄地回答道。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怎麼了?”小春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我向後靠上椅背,大腦也不受控地咿D起來。這種事怎麼可能,小春才十六歲啊。

      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看到我似乎漸漸平靜下來了,他才咬了咬嘴唇說道,“我剛來到鎮上的時候,就——就已經認識了所有人了。”

      “記憶力真好啊!”我忍不住感歎道。

      “因為我年輕嗎!”小春不以為意地笑著,“賢叔今年多老了。”

      驚異於他沒大沒小的說話方式,小春一直都是個聽話講禮儀到的孩子,不過我還是回答道,“三十歲。”

      “真老。”他笑著,我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的臉,沒辦法挪開。

      可是我什麼都看不出來。我完全記不清楚十幾年前那個男孩的模樣,更重要地是,我不想把小春當做另一個人的影子。

      想要親吻的是,面前的小春,可是目光碰到玻璃杯裡透明的檸檬水我又停下,自己的面前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啊。我緊緊握起拳頭,真想一拳把自己打醒。可是下一秒鐘春的臉就放大在眼前。

      我茫然地望著他,他的瞳仁裡映著我茫然的臉。

      我戰慄地伸出手,捧起他的臉,宛如罌粟開放出的誘人顏色。小春緩緩地閉上眼睛。我親吻他的額頭,他的睫毛掃著我的下巴;我親吻他的眼瞼,鹹澀的淚水滑進口腔;我親吻他的面頰,吐息不經意顫動著。我親吻著他的唇角,既欣喜又悲哀。

      “阿賢。”春含糊地叫著我的名字,我吻遍了他的唇線卻始終不敢嗜嘗。他終於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攀著我脖子的雙手。

      可是接下來,他整個人都撲了過來。

      他的手指纏過我指縫,繼而緊緊扣住,我這才發現他小指上一模一樣的指環和我的緊緊貼在一起,耀眼的光鑽心刺痛。胸膛緊緊貼在一起,他的肋骨硌著我的,難以呼吸。擁抱明明是最近的距離,卻看不到彼此的臉。這樣想著我竟然笑了起來——或許這樣我就會忘記他還是個孩子的事實吧。

      頸窩被他的淚水濕透了,即使在有暖氣的酒吧,依舊會覺得有點冷。

      “你騙人……”小春在我耳邊呢喃著。

      “阿賢……明明只有十七歲……”

      我突然很想哭。

      “我們約定不管過去多久都一定不會改變……”

      我緊緊抱著他,希望永遠都不要鬆開了。

      “我好冷……”

      我拖著宿醉之後的殘破軀體走進辦公室,頭痛欲裂,突然福澤諭吉的臉咧著嘴在我眼前笑著。

      “!”我嚇得往後一跳,目光才勉強聚焦,看清了黑澤的臉。

      “搞什麼啊阿賢,昨天喝酒的明明是我,怎麼好像是你失戀了一樣。”黑澤大大咧咧拍著我的肩膀,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昨天真是謝謝你了,這是還你的錢。”他沖我感激的笑著。、

      “你小子,恢復的很好嘛。”我勉強做出像黑澤一樣大大咧咧的笑容來。

      “是啊,一年之計在於春,要有個新的開始嘛。”他說著。

      “今天是立春?”我驚詫地問道。

      “對啊,阿賢你醉糊塗啦?早知道就不還錢給你啦!”

      “咦?”正待回身的黑澤突然叫了一聲,我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你小指上的戒指呢?放棄獨身主義了嗎?”

      我心口一窒,幾乎不敢低頭去看光禿禿的小指,心是難以抑制的疼,淚水幾乎忍不住要滑下來。

      “因為春天來了吧。”我躲避著黑澤的目光,轉過身子,低頭小聲說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Story 4.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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