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阴浓夏日长》深墨浅年

2、承

　　Part 2 承

　　夏绿衣有些头痛地看着小琪。这孩子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偏要休学一年，还跑来自己所在的城市乱晃，美其名曰享受生活，实际上就是给他夏绿衣惹麻烦。夏绿衣总也不明白，姨夫怎么偏就能同意由着他的宝贝女儿任性胡闹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但想到自己长久来多靠姨夫一家收养，小琪是自己的表妹，更为恰当的说法是恩人之女，而且本心也不坏，夏绿衣也就只好委屈地替她善后了。

　　“绿衣哥，真的，那个人好凶的啦，你去招呼他吧。”软声哀求着。

　　此时夏绿衣正在厨房这边洗桌布。之前有个客人不小心把冰可乐打翻了，桌布被污了一大片。夏绿衣卷起桌布的时候向柜台里闲着的小琪交代了一句要她再铺新桌布，结果很显然，小琪没有这么做，所以刚才老板娘见到他的时候又抱怨了一通。夏绿衣觉得自己真是失策，怎么就寄希望于这个迷糊表妹呢？虽然这孩子是以帮忙的名义进店来，但毕竟她不是正式员工，老板娘自然不能怨她，所以只好怨他了。好吧，也不是怨，老板娘的原话是：“绿衣啊，外面有客人呢，先把桌布搁一边吧，之后我再叫人洗。”老板娘心里顾客至上嘛，柜台那边墙上还明晃晃地挂着“顾客就是上帝”标语呢。毕竟，生意人靠的就是客源，否则哪有活路。

　　夏绿衣洗搓桌布的手顿了许久，终是放下了洗涤工作，净手，擦干，然后转身走出厨房。他一句话也没有应答小琪，就这样走了。小琪看着他的背影几步就消失在厨房门后，内心微涩。这个那么骄傲的人，为什么自己偏只是他的累赘。

　　第二次见到夏绿衣，依然是先从听到他声音开始。陆照阴坚决不允许俩死党吃他觉得不好吃的东西，理由是为二人的身体健康着想。刚好其余两人都觉得前面吃了那么多冷饮已经很撑了，这水果沙拉倒不急在一时，所以也就没有吵闹。不过等待的过程是相当让人焦心的，那俩人的心里都有点不舒服。反观陆照阴，不知为什么，他笃信所等之人必是那个清逸少年无疑，所以他不但不心躁，反而有点期待。

　　人出现的时候，很突兀的，陆照阴蓦地就觉得有点委屈。他想告诉他，他等了他那么那么久，他想把等待中的期盼和不安都说给眼前的这个人听，可是，他却不能够。

　　让陆照阴放下所有忐忑的，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话：“三位，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淡然的语气，尾音微有上扬，圆滑出一个弧度的质感。这个声音听在陆照阴耳朵里，是任何声音都比不了的天籁。

　　“呃，这个菠萝块不好吃。”陆照阴瞄了俩死党一眼，发现他们一个单手撑额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个搅着自己圣代杯里的冰水，没有丝毫开口打算。本来嘛，他们又不嫌东嫌西，说食品不好的只有他陆照阴一个，所以投诉什么的当然也只是他的责任而已。夏绿衣看一眼那盘水果沙拉。之前是冰淋在水果上铺在果层里，现在可好，冰融成水，水果块都泡在水里，也不知泡了多久。果肉泡水本就去味，而况从果品上桌到现在过了那么久，还会甜美爽口的话那大概只能用这果肉注了什么东西来解释了。

　　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菠萝变不好吃了，夏绿衣也不管他们接不接受这个理由，直接丢下一句，没问题我就先走了。

　　“诶诶。”陆照阴急了，一把抓住夏绿衣的手，而后又忙不迭地放开了。但到底是委屈气憋在心里，陆照阴对夏绿衣不管不顾的无谓态度有些不满。这么一个美人，怎么偏是一座冰山。

　　陆照阴怨气一起，抬手就指向柜台里张贴的“顾客就是上帝”标语，语气就有了呵责的味道：“你看，不是说顾客就是上帝吗，可你现在怎么这个态度？”

　　夏绿衣有点莫名其妙。果肉泡水去味这也算是常识吧，沙拉上来后就该快点吃。现在陆照阴投诉的问题属于由食客品尝程序失误造成的，不是店里产品质量的问题，和他夏绿衣更没有什么关联。至于自己的待客态度问题嘛……夏绿衣眉头一皱，随即凉凉地斜了陆照阴一眼，好看的薄唇轻轻开合，舌尖拐出几个音来，将陆照阴气得差点吐血而亡。

　　咱家骄傲自恋的冰山美人夏绿衣语气淡漠地说：“抱歉，我不信基督。”

　　陆照阴前所未有地虚弱着。

　　平常也不是没有和身边人插科打诨过，摆出冷酷的样子扮无耻这类小游戏在玩笑中经常用到。但夏绿衣无耻得那么一本正经，陆照阴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就差了一大截。

　　俩损友忍笑忍得辛苦。陆照阴如来时一样被两人架着，眼里是常人无法想见的迷茫加愤恨再混上气噎以及莫名欢喜的复杂感情。

　　此时已是午后两三点，三人在冷饮店占了近三个小时的座位。陆照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静立在店门前目送着他们远去的夏绿衣，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情愫。日光漫漫地铺在店门口，将那个人的白色工作服熏得微黄，发上则是成片的暖黄，温柔而和顺。陆照阴心想，这是一幅好图景，该把它画下来才是。他忍不住想看得更久一些，记得更清晰一些，他觉得这会是他一生所遇的最美画面。白衣飘飘的清逸少年长身玉立在午后微醺的日光下，张杨而又沉寂，美好不可方物。

　　及至他看到那个苹果脸小琪出来，日光公平地也为她的面容涂上暖黄的色调。他看见她巧笑倩兮地跟那个清逸少年说了句什么，少年微侧头算是应了一下，然后两人并肩而立，一同看向三人远去的方向。陆照阴转过头去，走了几步，挣扎了一下，从一损友怀里挣出右手来，一覆手遮住双眼，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怎么午后的阳光都那么刺眼啊真是变态！”

　　余两只依然贼笑着，其中一人应道：“噗哈哈，是刺耳吧，大少爷！”

　　陆照阴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手底下的两双眼眸却殊无笑意。他努力去记住苹果脸出来之前的那幕美好图景，却觉得眼睛涩得难受。他在心里无声地说了一句：不是刺耳，确实，是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