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对眸的刹那》溪水流沙

3、泪水遇见欢笑

　　三

　　晚自习时，李御正在写作业，听到细小的呜咽声，前后左右匆匆一扫，便锁定声音源泉来自身后，恰是宋宝琦。李御回头往后看，见宝琦两眼红肿，泪珠在眼眶打转，满脸沮丧。
　　“啊！宝琦，你怎么哭啦？”李御惊讶地问。
　　周围几个人听到，被吸引过来瞧。湘涵也惊讶，歪头问：“怎么啦？大男人哭啥子哦！”，湘涵说完，忍不住笑了，魏明也跟着大笑，更多蝈蝈被吸引来瞧。
　　宝琦将头低下，眼中的泪珠“啪”地滴落下来，砸在桌子上，溅起一簇水花。宝琦“呜呜”地轻声哭，泪珠又滚落了几滴，宝琦用手擦拭掉，不顾周围人的笑话。
　　湘涵停住了笑，以为宝琦真遇到伤心事，悔恨不该取笑。连忙问：“宝琦，宝琦，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宝琦“呜呜”地不作答。周围一堆人都转头来瞧。李御又喊聪明，聪明从前排跑过来。聪明也慌张地问：“宋宝琦，你到底怎么啦？”
　　宝琦仍“呜呜”地不作答，只用手轻轻擦去流淌在脸上的泪水。顿了一下，宝琦抬起头，见周围一堆人都瞪眼看着自己。宝琦话不成句的说：“我…我…想俺奶啦！”
　　宝琦此话一出，众人“哄”地一声爆笑，全班掀起一阵骚动。周围几个人，先是取笑一番，又都来安慰宝琦。
　　晚自习放学后，宝琦回到租房，洗漱一下，躺床上了。最近几晚的月光都好，屋子外地面倾洒一地的月光，柔和且宁静。月光也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宝琦躺在床上，心绪像随风摇曳的柳絮，漂浮不定。
　　“奶奶……”，宝琦喃喃自语。
　　二楼住着两个学艺术的女生，是两姐妹。姐姐约十五六岁，留着一头秀发，披在肩上。白净的脸，笑起来有几分甜。妹妹约十三四岁，梳着一个大辫子，说起话来嫩生嫩气。姐姐自幼学小提琴，能拉出一手好琴。妹妹学美术，偶尔找乐趣，摆弄姐姐的小提琴。妹妹一摆弄，呀！遭殃可是周围的人。不久，宝琦便发现，小提琴一响，那个拉得醉人心田的人是姐姐，那个拉得噪杂刺耳的人是妹妹。
　　夜已深了，小提琴是断不能响的，而且更断不能交与妹妹拉，这似乎成了整栋楼层人最关切的事。整栋楼住着形色迥异的人，有上学的，有卖饭的，有做工的，还有房东一家。统共有二十几人，住在这片天地里。
　　站在楼下院子里朝上看，是四角的天空。姐姐搬了个小凳子，顺着楼梯，走向天台，身后背着小提琴。月光的清辉照在姐姐身上，也照亮她的眼眸。她抬头望了一会月亮，坐下来轻拉小提琴。她将声音压到最小，楼下有睡熟的人。她的琴声，像在诉说一段故事，那故事有几分惆怅。宝琦躺在床上，全听到了。宝琦把曲子听成奶奶的呼唤，泪水又接茬的涌出。
　　第二日，宝琦醒了，想起昨晚的事，愧疚得发笑。自己居然哭了，还当着众人的面，这还不被人笑话死。进班后，湘涵哼哼唧唧地对宝琦说：“我…我…想俺奶啦！”，众人跟着起哄，宝琦羞愧地干笑。
　　“喂！宋宝琦，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知道？”李御也取笑说。
　　宝琦没应答，一磨脸坐下来。
　　第一日的上课，在众蝈蝈翘首期待中迎来。各科老师没直接讲新课，先自我介绍一番，叙述该科目的发展历史，在生活中的应用及前景。原来班头教历史，课讲得富有趣味，整堂课，蝈蝈们几乎都在笑声中度过。班头练过书法，能写一手好字，向他求字的人也多。班头对人也宽厚，在临川县一带富有名气。
　　在众人夸赞班头时，魏明显得不屑，说他从小便认识班头，他父亲跟班头是熟人。原来魏明是官宦富家子弟，他父亲是县水利局局长，母亲是一家企业经理。魏明自小被宠，养成一身傲慢的习气。
　　“你们知道班头为何来临川教书么？”魏明满脸喜气，故意将语气拉长，仿佛问话时，他便知道无人能答，除了他自己。
　　“他原本有更好的选择……”魏明继续说
　　按魏明所说，原来班头来临川教书，可真乃天意。班头跟师母在大学认识，班头是北方人，师母是南方人，两家相隔几千里。毕业后，面临去何地谋生，两人为公平，商议在中国大地的空间位置上，不近谁家，也不远谁家。班头拿出中国地图，一只红笔圈出自家位置，也圈出师母家，用直尺作直线，连接自家与师母家，两家在地图连线中点是天意所归，恰是临川县。
　　众人听到后，一阵唏嘘。
　　语文老师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黑白交错。他讲了一堆话，说是“现在是一个力求实用和快节奏发展的社会，中国传承的文化被冲击。现在的国人越来越追求实用，无形中品味都顾不得讲究，可悲啊！可悲……作为精神层次上的高雅文化欣赏就慢慢淡化，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它第一害处就使国人品味低劣化，文化熏陶，气质修养都是空谈……”
　　李御听了，小声嘀咕说：“甭废话啦！不追求实用，你保我们上大学啊？”。
　　坐在宝琦左边的秦湘涵，常抱着一个篮球进出教室。常说：“球在人在，球不在，人肯定在球场”。晚自习快上课了，湘涵抱着篮球回来，还没坐下，就大声嚷笑着：
　　“波霸，波霸，我被波霸尾随”。
　　李御听了，转头笑问：“不会吧？”。
　　魏明还没来及问，湘涵努嘴示意朝教室前门看。只见一个女生走进教室里，宝琦也好奇看过去。那女生个不高，瘦俏的身材，蓝色上衣，红色裤子的打扮。衣着和相貌倒平淡，倒是胸前一对玉女峰，拔地而起，上衣被撑的圆鼓鼓的外胀。那对玉女峰，仿佛是她的招牌一样，光芒四射。
　　“好…好挺！”李御惊呼。
　　“好凶！”湘涵大笑说。
　　魏明见了，跟着大笑。坐在李御左边的蝈蝈叫于耀，也附和发笑。
　　宝琦没看明白，不清楚为何发笑。
　　“我早就发现啦！”湘涵边说边笑。
　　“你敢跟我比早嘛？开学第二天就瞄到”魏明扭过头来看湘涵，那气势势必要压倒湘涵。
　　“日，您厉害，您眼厉害！”湘涵对魏明竖起大拇指。
　　“知道么？我不仅被她凶器吓到，我还撞见她的好事！”
　　“好事！？”李御两眼瞬间冒出火花，笑着追问：“真的假的？快说！”
　　众人一时被魏明的话吸引，都转脸望着他，仿佛魏明口中要说出惊天大事。
　　“那次早上跑操回来，路过一号楼，我撞见一男一女，他娘的在偷情，搁那松树后搂抱一团，黏糊的没有缝隙，嘴有没有亲上，我不知道，反正把爷恶心坏了！”魏明又笑又夹杂愤怒。
　　“哦买嘎的，光天化日唉！松树后，你怎么知道是她，你看见了？”李御又问
　　“我倒不希望是她，污了我的眼睛，我当时一恶心，就“呸”地吐了一大口唾沫，他俩听见，慌忙丢开。我走了十几步，回头一瞧，见那女的在看我。我刚回到教室没多久，又被恶心一次，那个偷情女生扭着屁股，在我后面进教室，真吊恶心，跟她个骚货是一个班，大爷的！”
　　众人爆笑成一团。
　　“我敢肯定，她的凶器这么超群，这么霸道，百分之百与那男人有关…罪恶的双手！”魏明坏笑着说。
　　宝琦这才听出“凶器”“波霸”之意，被压抑的笑意爆发出，却也怕人瞧见，低头对着地面。
　　初秋的夜晚越来越凉爽，穿着单褂，单裤，时时刮来凉风，宝琦觉着有一丝冷意。蟋蟀出奇得多，尤其是到了夜晚，蟋蟀成群飞到教室里，惊扰蝈蝈们一片沸腾，有的停下手中的笔，逮起蟋蟀玩。
　　晚自习刚上课，班头突然进班说：“走，大家都去，到前面的科学楼看动物去。”
　　新人们嗡的一声站起来，跟着班头走。班头所说的看动物，实际是看动物标本。科学楼一楼有一大间房子，里面有二十几种动物标本。当中有只蛇，全身赤红，一米多长，几个女生见了，“啊！”地尖叫。
　　聪明用手摸着老虎尖牙笑说：“谁吊说老虎牙齿碰不得，我给它统统拔光，不见它哽半句话”。
　　看到聪明嚣张气焰，他的同桌李胜和房平来泼冷水。
　　李胜指着一条狼。大声说：“都说狼很聪明，我咋不相信呢！”
　　“瞧你说的，狼当然聪明，还不是一般地聪明”房平接过话说
　　“哎呦喂！不是一班的聪明，肯定是十六班的啦！”李胜故意大声笑说
　　聪明听出内情，跑过来打二人，被二人联手制服。
　　李胜又说：“来者可是狼？”
　　“两混蛋，别让我单独逮住，要你俩好看”聪明愤愤地说
　　“报告大帅，来者是狼，但此狼非彼狼也！”房平不急不躁地回答。
　　“是何狼？”
　　“经权威鉴定，色狼耶！”
　　在标本室呆了近一个小时，新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班头又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本子。他走到讲台，将凳子搬到讲台偏北一米处坐下说：“趁这个时间，让大家相互认识一下，我依次点名，被点到的同学上台，作自我介绍”
　　班头的话音刚落，宝琦浑身已木麻了一半。
　　“大家好，我叫刘帆，男，汉族，希望大家不要有种族歧视……”一个蝈蝈站在讲台，楞着头讲。
　　“这老几真可恨，想笑死我嘛？”李御用手捂住肚子。
　　“大家好，我就是传说中的帅哥，唉，郁闷的是，我帅得不明显……”一个腰圆肥胖男生说。
　　“不要轻易问我是谁，否则，你会很受打击；如果你有胆量问，我，还是会告诉你的…”一个女生说，表情略带微笑，镇定自若的说。
　　湘涵听了，一面笑，一面摇头说：“够骚！”
　　轮到李蕊上台，后排拼命起哄，魏明还吹出口哨。
　　李蕊站在讲台，像只猫一样咪嘴笑说：“我叫李蕊，我喜欢读书，喜欢运动……”
　　“骚货，骚货，别装纯！”湘涵小声轻蔑地说
　　“你咋不说你还喜欢偷人啊！你咋不说你还是处女啊！”魏明昂着头，也轻蔑地说。
　　宝琦听了，将头伸到桌子下面，又一通狂笑。
　　宝琦得意一段时间，终于轮到自己。
　　“下一个，宋宝琦”班头在前面喊道。
　　站起来的瞬间，宝琦觉察身子僵硬了，硬托着走过去。路过聪明旁边时，遭聪明偷袭，聪明伸出手，猛拧了宝琦大腿，并露出奸邪的笑，恨得宝琦想静止时间，恶狠狠踢聪明几脚，方能解气。到了讲台前，宝琦俩手放在讲台上，低下头，停顿了一下，依然觉得大腿隐隐发痛。又顿了一下，一个细小的声音冒了出来。
　　“大家……晚上好，我叫宋宝琦，老家在宋家庄，我今年十六岁……”说到此处，宝琦抬起头，目光立刻遭遇几十双眼睛的扑捉，尤其是前几排女生，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宝琦小小的心脏，瞬间“砰啊砰”地加速。宝琦慌得低下了头，继续说：
　　“我…个人平时…喜欢画画，看书，我尤其…喜欢文学书”宝琦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你也喜欢画画，有机会交流交流”班头突然插了一句话。
　　“好”宝琦笑着扭头，望了一眼班头。
　　宝琦又说了几句，快速地走下讲台，自己忘了自己讲过什么。
　　宝琦对班头说的一声‘好’，竟惹了祸事。班头说：“有机会交流交流”，果真来找宝琦“交流”了。班头找到宝琦问：“你画得怎么样？”
　　“还……行！”宝琦愣了一下说。
　　“那好，我正有一个事情交给你，快到中秋节，学校要求每班办黑板报，你来负责怎么样？”
　　班头背影飘然远去，宝琦瞪着眼。怪不得祸由口出，看来是真的，自己确能画一些东西，但沾不上“好”字的边。领到黑板报的重任，宝琦犯难了，幸好周围坐着一帮能人，搭救了自己。晚自习时，李御跟湘涵留下，陪宝琦作画。第三日的清晨，新人们陆续来了教室，看到了后面黑板上的画。画的是嫦娥奔月的场景。嫦娥穿着七色彩衣，在半空中迎风而上，她头上是皎洁的月亮，周围飘着淡淡的云。
　　右边写着：祝高一十六班各科老师，各位同学，中秋节快乐！
　　左边写有一首诗，名为《奔月》，内容为：

　　轻风飘带入云霄，
　　芳华炎炎惊万眺。
　　仙药入口即毒药，
　　人间不似月宫寒。

　　前几排一些女蝈蝈看见了画，瞪着眼睛往后瞧，又问是谁画的，聪明热情地回答：“后排的宋宝琦”，聪明说完，又用手指了指，宝琦听到，不敢抬头，只低头偷笑。
　　几个男蝈蝈看了，说：“不错不错”，宝琦听了，也偷笑。令宝琦不安的是那首诗，被人关注了。一些蝈蝈研究起诗来，口中念道：“……仙药入口即毒药，人间不似月宫寒。”，宝琦听着别人将诗念出来，颤抖，亢奋，慌乱交织在一起，在自己身上一并爆发。宝琦所以如此，因为这诗并非摘抄他人，而是出于自己的手。
　　宝琦原打算用刘禹锡的《奔月》，被李御阻拦，“既然能写，干么用别人的？”李御接着说：“人不轻狂枉少年，咱就轻狂一回，甭管好坏。轻狂吧，少年！”。
　　宝琦被李御说得浑身发热，宋宝琦版本《奔月》应运而生。
　　然而《奔月》像不像诗，符不符合规则，宝琦便不知。一直都是背诗，却没人教过写诗。虽不会写诗，却无法阻止有诗性的情怀。待到灵感袭来，宝琦也学作诗。谚语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诌。宝琦自幼读唐诗，若说诌，宝琦必能胜任。宝琦却怕诌，自己一心想作规矩的唐诗。没人给予指点，宝琦也顾不得，不论作诗像与不像，坏不不坏，自己要作，而且要轰轰烈烈地作。

作者有话说

　　泪水遇见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