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谣》叶夕青兮

11、囚禁

　　当晚韩少生返回家中之后，一夜未眠，脑中反反复复都是萧林的身影。他和萧林在欲流离两年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以及他对他每一次的毒打和折磨。
　　韩少生深悔。但他没有什么可以补偿给他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永远不再打扰他的生活。
　　韩少生决定过几日便离开清幽。
　　但第二日清晨的时候，韩少生收到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午时三刻，我在城南古庙内等你。”
　　没有署名，但韩少生认得出这是萧林的笔迹。
　　“林儿竟然知道我在这里！”韩少生心里满腹的疑惑，他已无暇去理会。只要能见到萧林，他便会感到很开心。
　　“林儿若是要报仇，我是不会还手的！”韩少生这样想到。
　　午时三刻，他准时来到了古庙。
　　古庙中空无一人。韩少生等了许久，萧林也没有出现。
　　正当韩少生怀疑萧林究竟会不会来的时候，古庙石像后，一个白色的身影推着轮椅缓缓地行了出来，停在了韩少生身前。
　　“久等了，韩师兄！”萧林如是说道。
　　韩少生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打量着眼前的他。两年未见，萧林的相貌成熟英俊了许多，行为举止间，透露着一股温文之气，已非当年不懂事的少年了。他面色红润，目光深邃精湛，竟似是修炼了上等内功，想必武功也定是增进不少……假如，他的双腿没有摊在轮椅上的话。
　　“林儿长大了！”
　　韩少生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道：“林儿，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仍是掩盖不住他内心的喜悦。
　　萧林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目光锐利，韩少生心中有愧与他，竟是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你一定以为，我在沙漠中死掉了，是不是？”萧林慢慢地说道。
　　声音冷淡，每个字都像一柄尖刀，刺在韩少生的心上。
　　韩少生甚至不敢提起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没有……你还活着，我很开心……我很开心……”韩少生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却听萧林淡淡地道：“云师兄救了我！”
　　“哦！”韩少生闻言，心中一阵落寞。
　　云沐轩一直保护着他，他却只能伤害他。
　　韩少生正在酝酿着要怎样赔罪，萧林的身体却突然跃起，手中一柄碧色短剑，向着韩少生胸口迅疾刺来。
　　多年的杀手生涯让韩少生从萧林尚未起身时便已意识到，连退数步避了过去。萧林大概是因为双腿已残，追不上他，一剑刺空跌了回去，心有不甘地瞪着韩少生。
　　“林儿！”
　　韩少生上前走了两步，萧林持剑再次跃起，韩少生身体立刻偏向侧边，手指方碰到萧林剑身的时候，忽然想到：“林儿这般恨我，若他定要杀了我才会开心，我便让他杀好了，又何必抵抗！”
　　想到这里，韩少生立刻收手。但他低估了自己功力，许是撤掌时用力过猛，萧林手中短剑跌落，身体向着另一侧跌去。
　　“林儿，小心！”韩少生忙欺身上前，总算是赶在萧林落地之前接住了他的身体。
　　韩少生方放下心来，忽然觉得腰间一麻，全身无力，跌落在地。然后，他吃惊地看见，萧林平稳地站在他的身前，缓缓地走向他，俯下身子，连点他天突、五枢两穴。韩少生立刻周身麻痒难当，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林儿，你的腿……”
　　“我的腿已经好了，不用韩师兄你担心！”萧林冷冷地说道。
　　“是吗？那……那就好……”韩少生被萧林点了麻穴，每说一句话，几乎都用了十足的力气。但仍掩盖不住他言语中的欣慰之情。
　　萧林见他这番情形下，仍旧是在关心自己。绝然的心，有了一丝动摇。
　　但最终，他还是站起身来，向着古庙外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六大门派的人俱在外面，你就等着给欲流离赎罪吧！”
　　“林儿，你不要走！你不要走……”韩少生跌撞着爬起身来，走了两步，又扑倒在地上。
　　他全身麻痛，根本走不出去。
　　“你连亲手杀我都不愿吗……”韩少生这样想着，既悲痛，又懊悔。门外的脚步喧哗声越来越近，若果真如萧林所说，六大门派的人都在外面，必然也已知晓他便是欲流离曾经的领主。想起他与欲流离这些年来所犯罪孽，顿时生意全无，闭目待死。
　　便在这时，屋檐上忽然跃下一个人来，背起韩少生顺着窗户逃了出去。韩少生朦朦胧胧间，望了一眼这个人，吃惊道：“云师弟！”
　　云沐轩看了他一眼，解开了他身上的麻穴。
　　“谢谢……”韩少生感激道。
　　谁知云沐轩手中忽然捏起两枚长钉，猛地拍进韩少生左肩骨中。
　　“唔……”韩少生猝不及防，剧痛间，竟是叫出了声音。
　　云沐轩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打在他脸上，然后又将另一枚附骨钉拍进他右肩骨中，之后拖着他继续逃跑。一直逃进一个山庄里，韩少生忽然觉得这个山庄看着很是眼熟，尚未开口询问，云沐轩已出手猛击在他后颈间，将他打晕。再醒来时，韩少生发现自己是倒在一个地牢中，手和脚都被铁链牢牢地锁住了。
　　一阵剧痛，让韩少生彻底清醒过来。
　　云沐轩正半蹲在他身前，将另一枚附骨钉钉在他右腿膝盖上。
　　韩少生还未来得及呻吟，云沐轩已握紧拳头，一拳一拳地狠砸在他脸上。每一拳都用上了十足的力气，似乎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他身上。打得韩少生满口都是鲜血，头晕目眩，双目也无法睁开。云沐轩愤怒的声音却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
　　“我把林儿交给你，不是让你折磨他的！”
　　“我偷偷跑回沙漠，跑回欲流离，只是想看看林儿过得好不好，可是你……”云沐轩一拳狠击在韩少生胸口上，“你这个畜生，你竟然打断了林儿的腿！”
　　云沐轩愤怒至极，揪起韩少生身前衣襟，将他狠狠地摔到地上。又抬起腿，在他身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林……林儿呢……”韩少生呛出了两口血，低低地问道。
　　云沐轩立刻又挥拳打在他脸上。
　　“他就在上面，我让他修习天义山的无上心法，他现在总算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云沐轩声音又落寞了下来，“但他只怕永远也跑不了，也施展不了轻功了。”
　　韩少生闻言，更是悔恨心痛。
　　“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掉的！”云沐轩寒声道，拿起剑，将韩少生的手筋脚筋依次挑断，又用剑柄将他十个手指头全部敲碎。韩少生忍着痛，一声不吭。
　　云沐轩最后又拉过几条顶端带钩的铁链，将钩子穿进他背后琵琶骨中，牢牢锁死，又将剩下几条全部穿进他臂肘与膝盖骨间，另一端缚在石柱上。
　　韩少生的面容扭曲着，每一动都会前都牵动全身的剧烈疼痛。云沐轩却又向着他已经丝毫动弹不得的身体挥了几拳，这才抛下他，离开地牢。
　　回到山庄后，萧林正斜倚在亭子间坐着，见到云沐轩，立刻焦急地问道：“怎么这么久，云师兄？他……他走掉了吧？”
　　“嗯！”云沐轩不悦地闷哼一声。
　　萧林低声道：“你生气了，云师兄？”
　　云沐轩叹了口气，走上前，搂住萧林道：“林儿，你心地也忒好了些！他那样对你，你居然还想着要我救他？”
　　“他……他很多时候对我也蛮好的……”萧林轻轻说着，见云沐轩脸色很难看，不敢再提。
　　“好了，云师兄！反正他已经走了，我们就别再管他了！你上次教我弹的曲子我还没有学会，你再来教教我！”
　　萧林撒娇着说着，将云沐轩拉到了亭心的古琴前。
　　云沐轩笑了一笑，将手指按在琴弦上，流水般的乐声于琴弦间跃出。萧林跪在毯子上，上身伏在他的双腿上，静静地听着悠扬的琴声，慢慢睡去。
　　二人地下的牢房里，韩少生趴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也隐约听见了琴声。
　　云沐轩走后，他再也忍耐不住，低低地呻吟起来。周身的痛楚，已将他折磨地生不如死，本欲自闭经脉以做了断。他四肢虽已被废，内功尚在，若要求死，却也不难。他转念一想：“林儿恨我如此，我若这般死了，林儿定会不悦。我若活着，他说不定还会下来看我一眼……”
　　他只道一切都是萧林意愿，却不知萧林对此丝毫不知。
　　云沐轩每隔几日都会到地牢中来，拿各种酷刑来折磨他一番，然后又将还神丹强行塞到他嘴中，以防他被饿死。好在他内功深厚，只要他尚有求生之念，便不会轻易死去。
　　一日，云沐轩将钉在他肩骨的附骨钉硬生生地拽了出来，转了几转后，又塞了回去。韩少生疼得死去活来，几欲昏厥，口中却忽然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想见……见林儿……”
　　一句话说了许久才说完，已是满头大汗。
　　云沐轩丝毫不理会他，待将他身上全部附骨钉取出又扣入一遍后，残忍地按住他被铁钩钩得鲜血淋漓的身体道：“林儿不会来见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他站起身来，又回头望了一眼韩少生残破不堪的身体，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你好好待林儿，我也不会这般对你！”
　　说罢，绝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