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般暖阳》易翊

29、Chapter -03 告别（修）

　　大学的生活，是宋知暖曾经幻想过的，那时候，她以为她能和安宁在同一个学校，和霍栩在同一个城市。
　　可生活往往用背离理想的方式来体现它的现实。
　　她独自来到了一个没有安宁，没有霍栩，没有任何认识人的城市。
　　因为是第一个学期，顾美龄原本坚持要宋庄亲自开车，送女儿去H市，却在宋知暖的坚持下还是放她一人上路。
　　充满着生机的校园，满目的彩旗，写着欢迎新生的标语，满耳的喧闹，全是对学校的好奇。
　　好不容易报完到，拿了寝室钥匙，宋知暖在和家乡不相伯仲的高温里，拉着特意买来的大箱子，气喘吁吁。

　　“同学，需要帮忙吗？”一阵低缓的嗓音询问，宋知暖抬头。眼前的人穿着有些松垮的牛仔裤，白色T恤。精致的五官，蓄着利落短发的……呃？男的女的？
　　宋知暖傻愣愣的眨眼，因为一时无法定位此人的性别。“他”很帅气，但脸部线条里分明透着阴柔，打扮和举止偏中性，气质很随性不羁。但要说这是男生，那身材是不是又太小巧了些？
　　“热傻了？”勾起一边唇角，好笑道。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宋知暖迅速闭嘴，转而改口，“新生吗？”宋知暖没头没脑的差点把心里的问题脱口而出。
　　“怎么，不接受新生的帮助？”一脸戏谑。
　　“不，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宋知暖尴尬推辞，迷糊着差点失礼，还被人反将一军。
　　“同学，刚看你领了和我一个寝室的钥匙，又这么一副杨白劳的辛苦样，我才想发挥同学爱的，不要这么毫不犹豫的拒绝我行不行啊？”她只背了一个双肩包，看起来浑身轻松，双手抱胸，直直看着宋知暖。
　　“一个寝室？！”宋知暖准确捕捉到关键点，原来是“她”。
　　“可她是女的！”两人的对话中突兀的穿插进一句响亮的惊呼。转头一看，啊，一个粉红色的可爱女生。
　　这可真是喊出了我的心里话，宋知暖暗忖，但看到当事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没敢再附和。
　　“怎么，我就不能是女的？”低沉嗓音的虚心询问。
　　“你能啊，”理所当然的回答，“就是不像。”
　　宋知暖满头黑线，她觉得如果世界上有谁比自己还迷糊得不会看人脸色，那绝对是这个“粉红小妹”。

　　“你们不走的话，可以麻烦让一让吗？”宋知暖想咬自己舌头，怎么又乱说话，都答应了爸妈和安宁，大学里要学着成熟些。
　　收了两记白眼，宋知暖讪讪的缩肩，踏上两人让出来的“无障碍通道”。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谁会知道，这一幕那只是前奏。
　　当宋知暖觉察到身后的两人跟着自己停在了同一间寝室门口时，她觉得自己必须搞好寝室关系，所以，抛开刚才尴尬的心情，转身对着另外两个也十分惊诧的女生扬起标志性笑容，虽然免不了还有点僵。
　　“你们都是312寝的？”寝室内的陌生女声带着好奇的兴奋。“你们好，我叫陆蔓。”她主动自我介绍。
　　“多多指教，我叫宋知暖。”
　　“你好啊，我是田乐乐。”跟着她回答的是那位浑身粉嫩嫩的小女生。
　　“方靖琪。”那把酷酷的声音。
　　三人自我介绍后，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自顾自的收拾起来。田乐乐的父母亲在几人进房之后也抱着一堆看上去是刚买的东西，走进了寝室。
　　田爸田妈给一人桌上都放了一个苹果，笑说：“孩子们，我家乐乐是本地人，有事就要她帮忙解决，别客气！”
　　“谢谢叔叔、阿姨。”宋知暖甜笑道谢。
　　“这孩子，笑起来真好看。”田妈和田乐乐长得很像，小巧可爱。
　　“难道我笑起来不好看么？”田乐乐嘟着嘴撒娇，貌似不满实则玩笑的样子。
　　“你笑不笑都好看。”田爸摆出“那还用说”的表情，“我可是很护短的。”
　　他的样子把几人都逗笑了，她们的大学生活，伴着这笑声，正式拉开帷幕。

　　军训过后，随之而来的生活，不能说是想象之中，也不能称是预料之外。怎么说呢？宋知暖是没想到会如此的平静自然，她没有感受到高中和大学之间明显的过渡痕迹，好像只是换了一所学校，睡醒之后，接着又开始上课。
　　方靖琪和宋知暖同是摄影班的，田乐乐和陆蔓同是英汉双播班的。
　　她们寝室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不像很多明里暗里各自勾心斗角的女生寝室，一个学期就这么平顺过去了。
　　放假回家，又是一年冬来到。

　　“暖暖，因为我和你有一样的心情，所以，这是我擅自主张问同学要来的，愿意要你就拿去，不要的话，当场丢了我也不会不开心。”安宁拿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号码。“当然，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只是希望你能开心。”
　　“这是……电话号码？”宋知暖接过，不明所以。
　　“霍栩的。”大大方方说出来。
　　宋知暖一怔，已经在刚才就接过来拿在手上的纸条，突然变得有些沉重。一个学期来，因为距离和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人际关系网，让她逼迫自己减少想霍栩的次数，她以为她快要成功，快要忘记这个人了的。可为什么现在拿着纸条的手，有些止不住颤抖？
　　“暖暖，我认为你该勇敢些，给自己一个机会，然后再做决定，是放下还是继续。”
　　“是啊，”宋知暖弯起嘴角，“谢谢你。”她还是把它收进了包里。
　　那段记忆，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定义为悲哀、伤感的。虽然在最后，因为她的一个决定，让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但，她归咎于是自己太过贪心。

　　她做了一件只有她和霍栩两个人知道的事情。
　　那天收起那本札记之后，她挣扎很久，最后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亲自放在了霍栩家门外的信箱里。上面没有其他，只有几句话：“霍栩，我是小葵，如果你愿意见我，我明天下午3点在学校的孔子庙里等你。”
　　宋知暖给了霍栩选择的机会。她知道，自己想告诉他的事情，可能霍栩并不想知道。她不愿意强加给霍栩任何困扰，所以信上没有其他说明。
　　她想，若是霍栩愿意知道，等他来了，再亲口告诉他。

　　暑假的校园本是没有人的，可这两天还有一些三本、专科批次的学生来学校询问情况。所以宋知暖也顺利进入了学校。
　　从下午两点等到黄昏，直到孔庙的门卫大爷过来锁门，宋知暖才离开。
　　其实整个过程，只有前一个小时，宋知暖是惴惴不安的。直到过了三点，她心里实际已经明了，霍栩不会来了，他是那么严谨的人，不会迟到的。
　　她还在等，只不过是心中隐约还保持着一丝侥幸，她希望，也许霍栩是有事耽误了。
　　可那日，霍栩没有出现。
　　回程的宋知暖，呼吸着有些窒闷的空气，再也没法强忍不断涌上的酸意。
　　是她太过苛求。她不过是霍栩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霍栩没有必要为她停留。既然他不需要知道，那么，就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她为这份心意努力过，没有让这段记忆留有任何该做却没做的遗憾。她无悔。
　　霍栩，她会把他当成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偶像。像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明星一样，她只要能够默默关注他，看他心想事成、平安快乐，就是她最大的满足。
　　这样对吧？她一定能做到的。

　　霍栩的电话号码，宋知暖只在年三十那天晚上用了一次，还是用和去年一样的号码，她发了一条四字短信，依然没有称呼，没有署名。
　　新年快乐。
　　不需要伪装成群发了，霍栩不会知道的。宋知暖想。
　　以后的几年，也都是如此。

　　“老师，新年好。”宋知暖看到站在门口，提着一些年货来拜年的那个年轻男人，觉得他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景然，你来啦，快进来。”宋庄笑嘻嘻的招呼。
　　“怎么，不记得我了吗？小师妹？”文景然佯装失落，“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可是我这种帅哥，应该能过目不忘吧？”
　　“我……脑子笨。”宋知暖想了想才回答，不忘配上无辜的笑容。
　　她的回答引来文景然的笑声。
　　“帅哥师兄不会介意的。”见对方笑了，宋知暖乘势讨好的弯起眸子。
　　“师妹人美嘴甜，师兄我就不计较了。”从善如流。
　　“景然，听说你被保研，是B大的医学院？”宋庄打断两人的互相吹捧。
　　宋知暖心头一紧，这才正视眼前这位爽朗的大男生。他，即将要和霍栩上同一所学校了。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霍栩的距离又近了些。跟着，也对这位师兄，多了份亲近感。
　　“对啊，以后就不能再修您的课了，我遗憾着呢。”
　　“就你最会说话。”宋庄拆台。
　　“哄老师开心，是学生该做的嘛。”谄媚的瞧着宋知暖，“师妹，你说对不对？”
　　宋知暖听过刚刚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憨憨的发愣出神，被他突然凑过来的一问吓到，反射性的回答：“对。”
　　“师父，你看吧！”文景然哈哈大笑。
　　宋庄无奈的摇头，看着他们也只是笑。

　　世事很多无常，也很多伏笔。
　　这次过年的相遇，实则是宋知暖和文景然之后相遇的起点。
　　庸庸碌碌的又过了一年，大二的生活也一如往昔。忙忙社团，拍拍照片，那些必要的交际她也兴趣缺缺。
　　事情，发生在宋知暖大三那年。
　　在暑假里，宋知暖早早就和安宁商量好，在十一长假期间，去B市探望安宁，在B市游玩。
　　整个旅程定为5天。白天，安宁带着她游历B市的名胜古迹，晚上玩累了，就住在安宁的寝室里。
　　几天下来，宋知暖虽然玩得畅快，但还是被安宁看出，她安静下来时，偶尔的心不在焉。
　　怎么不会如此，她和霍栩站在同一个城市的土地上。隔得那么近，总觉得她吐纳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些，让心跳不由加快。
　　“要不要去看看他？”在宋知暖即将离开的前一晚，安宁问她。
　　“安宁，你看到叶城西了吗？”
　　安宁来这所学校，学这个专业，当然不是凭空窜出的想法，一切都是为了叶城西。叶城西大她们三岁，安宁来他的学校，学习他的专业，做他的直系学妹。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就算他看不到你，你也希望他能一直在你的视线中。
　　“看到了。”安宁回答，她有些意外，可能是没想到一直不提此事的宋知暖，会突然提出。
　　“那，你还喜欢他吗？”宋知暖继续问。
　　“喜欢。”
　　“再看到他，是不是更喜欢他了？”
　　安宁愣了愣，她终于知道宋知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了。“暖暖，我们的心意只有自己知道，你还会更喜欢他吗？”
　　宋知暖没有回答。

　　宋知暖在第二天看到霍栩的那一刻，知道了答案。
　　不会的。
　　因为她已经足够喜欢霍栩了，多到已经不能“更加”了。
　　第二天，宋知暖婉拒了安宁的相送，她坚持若安宁送她去车站她会哭。安宁妥协了，只把宋知暖送到了学校门口。
　　宋知暖的火车是晚上7点的，她终究没有按耐住内心渴望见霍栩一面的骚动，坐上了早就查好的，前往霍栩学校的地铁。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见霍栩，也许，还是那句话，她不想有遗憾。

　　到达人文气息浓厚的学校，心跳越来越快。当她正在苦恼要如何寻到霍栩的时候，就那么刚巧的，在图书馆的楼下看到了他。
　　宋知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顺利的达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命运终究不是真的对她慈悲，反而也许老天爷是想让她的痴念在今天画上句号，这次的“顺利”，只是为了让她直面现实。

　　原来霍栩能够笑得这么温柔。
　　宋知暖看着前方并肩同行的男女，男的清俊温雅，女的清丽秀妍。霍栩手挽着女生，举止亲密，虽不若情侣那般黏密，但是默默关注了霍栩那么多年的宋知暖，又怎么可能体味不到，他对着女生展开的温润笑意中，那份欣赏疼惜。
　　霍栩喜欢的，是这样的女生啊！
　　霍栩，他也有喜欢的人了呢。
　　宋知暖只是在心中反反复复的消化着这两个句子，目送渐行渐远的一双佳偶，让两人的背影在她眼中慢慢变得模糊，消失在水雾中。除此之外，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她说的那些“只要看他幸福就好”之类的话，不过是空谈。若非如此，现在心里的痛感怎么会这么强烈？
　　她应该笑的。宋知暖有意识牵起唇角，弯起眼尾，是的，她应该像这样笑的。

　　“笑得真难看，擦擦眼泪吧。”一只手递来张纸巾。
　　眼泪？宋知暖抹了抹眼角，真的是湿的。
　　在这场漫长的暗恋中，这是她的第一次哭出眼泪。流得这么不知不觉，还等到让人提醒了，才发现自己已泪湿了满颊。
　　“你喜欢他？”这句话是递她纸巾的人问的。
　　其实，又有谁没在无疾而终的爱恋中流过眼泪？
　　宋知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轻轻将眼泪擦干，片刻，才转头看向那位路过的好心人。定睛看清了才发现，这可不只是一位陌生的、萍水相逢的“好心人”。
　　宋知暖对着文景然挑眉好奇的脸，不可避免的露出一脸窘迫。她真的没想过，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会被一个半生不熟的人撞见。
　　“你好，师兄。”宋知暖有礼的向他打了招呼，想要避开他的问话。
　　“你喜欢他？”真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人啊，宋知暖在心里叹气。
　　“是……”这是事实，她不否认。
　　“别这么伤心，以后我当你的探子，替你好好看着他。”这么正气凛然的说话，让宋知暖一惊。
　　“不，不。你不要乱来，他不知道的！”连忙慌张的阻止他。
　　“原来是暗恋。”他撑着下巴，“纯情小师妹，你没想过表白？”
　　“没有！”斩钉截铁。其实不是没有，而是连想要表白的机会也被拒绝了。
　　“好吧。”他无所谓的耸肩，“那你来B市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偷窥欲？”
　　“是旅游！”宋知暖否认，“我是来这里找朋友玩的！今天要回学校了……”
　　“所以来偷看心上人。”毫不留情，一语戳破。
　　“我要走了。”宋知暖耳廓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两颊，方才心中的痛意，被文景然两句话给堵得只剩下一肚子欲发不发的脾气。
　　“那可不行，我送你啊，小师妹。”文景然跟着宋知暖跑开。

　　宋知暖终是在文景然的压迫下，被他“护送”到了火车站。
　　“小师妹，好好睡一觉，明天看到太阳的时候，天就晴了，你也到学校了。”文景然塞给她一袋子刚在火车站外便利店买来的零食。对她再次笑了笑。
　　“谢谢你，师兄。”她知道，文景然是在看到那样一幕之后，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自己，才会死缠烂打跟着送她来的。想通了，她自然满心感激。
　　“跟我师父美言几句就行。”对她眨眨眼，一脸谄媚。
　　“没问题！”知道文景然在开玩笑，她也一脸郑重的承接下来。
　　“进去吧！”两手插进牛仔裤口袋，向入站口勾勾下巴。
　　“再见。”宋知暖朝他微笑，摆摆手。
　　也向这座城市再见。

　　汽笛声划破车站的喧闹，隆隆的驶离B市的车站。
　　宋知暖看着不断后退的掠影，心中一片纷乱。
　　她想，她有些懂当年的安宁坐在叶城西病床前的心情了，那种知道你的梦永远不能成真的绝望。这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告别她的青春年华，告别她的晦涩情愫。
　　人要成长，就要学会说再见。
　　要再长大一点，就要学会笑着说再见。
　　宋知暖，恭喜你，你要长大了。
　　可心中的苦涩呢？
　　它还需要时间稀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