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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过黑暗的花与水 ...
苏君平原本还待说句什么,房里一只拖鞋已经凌空飞来。
快手关了门,门里发出拖鞋撞到门上的声音。提起脚边行李,知道房里那人死也不会出来送行,叹口气,想交代的话最终憋死在喉咙里。
快而立之年的人了,性子却还是这般任性顽固。
不过当初他爱上的,恰是这份不合时宜的天真和暴烈。
苏君平进了电梯下楼,上路边出租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在一边小店里订了餐:“送去B栋1402。”
今天闹腾一天,想必又不会下楼吃饭——不过就算生气,送上门来的到底不会被他扔进垃圾桶去。
交代的士司机去机场,苏君平在嘈杂电台声里微微合了眼睛。
——调任书一下来,他就预见了今日情景。
方鉴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让步和妥协这种词——说不定,方鉴压根连字典这种东西都没有。
他们好了三年,最后连句“一路顺风”都没有,饶是苏君平商场精英,此刻也忍不住觉得有点凄凉。
方鉴房里像是刚刮了巨型台风,乱的可以媲美伊拉克战场。
手机落在沙发下,方鉴懒得去拾,用座机打给薄鸦:“薄鸦,我方鉴。给我随便找个男孩子,快点,让他到我家来。”
薄鸦是寒潮的老板,寒潮是H城最出名的GAY吧。
薄鸦看看时间——三点一刻,这时候苏君平应该刚上出租。
虽然老情人前脚刚走方鉴后脚就找MB有点不厚道,不过薄鸦在“今天就被方鉴拆店”和“明天接受苏君平的电话问候”这两者里毫不犹豫的选择顺从方鉴的意愿。
笑话,方鉴出了名的顽劣任性外加杀伤力巨大,除了苏君平还没见过谁搞的定。不得已的时候薄鸦绝不会闲着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方鉴那边啪的挂了电话,薄鸦揉揉太阳穴,最后叫了一个清秀明媚的男孩子:“洛镜,今天你出台,这是地址。”
叫洛镜的男孩子很温顺,收了写着地址的纸条放在兜里。
“打车去吧,车费回来报。”薄鸦挥挥手叫他去了。
——方鉴现在心情不佳,洛镜是性子最温驯的一个,想来不会捋了老虎须。
“小影,这个、这个和这个,是B座的餐,这边是A座的餐,别送混了啊。”
叫小影的男孩子“嗯嗯” 应承着,提着一大篮子的盒饭跨上自行车。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店里的人不多,但是电话却响个没完,来舅舅家兼职帮忙的林影边蹬着自行车边胡思乱想:白领都是日夜颠倒不按时吃饭的吗?怎么一整个白天都有人订餐呢。
这个假期林影一直在舅舅的小吃店打工,因此临近小区的保安都认识了这个送餐的小伙子,林影把自行车交给保安麻烦他们帮忙照看着,自己提着一篮子盒饭向电梯冲去。
先送A栋再送B栋,林影上上下下的跑,终于送到最后一份。
“B栋1402……1402……1402……”嘴里念叨着,林影眼前一亮,终于见到了写着1402门牌号的房间。
一手拿盒饭一手敲门,才敲了一声,门粗野的开了,一只手横出来拽住他的衣领就往里拖。
林影反射弧长了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摁到床上去。
”盒饭!盒、盒饭!”
林影眼见手里的鸡腿饭要阵亡,挣扎着喊出声来。
“盒饭?”方鉴喝得烂醉,此刻神志不清:“这什么破名字……薄鸦品味什么时候变这么差……”
盒饭到底没保住,光荣阵亡在地板上。
方鉴心情不好就喝酒,偏偏酒量也不好,最糟糕的是酒品太差。
林影心疼盒饭里那只肉厚皮嫩的鸡腿,忽然感觉身上一凉,衣裳已经被扒开了。
方鉴喝醉没轻重,一口啃下去,把林影疼的嗷就是一嗓子。
今天林影送了一天的餐,整个人闻上去就像一份大号鸡腿饭,方鉴嫌弃林影的叫声一点也不好听,却本能的被那股香喷喷的鸡腿味吸引,一路往下啃。
林影像泥鳅一样开始在方鉴身下挪腾。
作为一个正直的善良的无邪的最重要的是性取向正常的在校男大学生,林影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恋这种生物,但是一直觉得那跟自己压根不在一个经纬度上,所以今天虽然感觉不对劲但是没有往同性恋那个方向想。
林影挪了半天还是叫方鉴给逮住了,方鉴喝醉了虽然神志不清,脱人裤子这技艺娴熟的基本没人敢和他抢第一,大约也是当初苏君平教导得好。
眼见方鉴磨刀霍霍,林影迟钝的危机感终于爆发——不好意思的承认,他活了二十出头,贞操还捏在手里,除了贡献给自己的右手过,迄今为止还是纯情小处男一个,因此这种危难时候爆发力十分惊人——笑话,他还是相当传统的,第一次亲热,那必须是深情款款笑意朦胧蜡烛昏暗两厢情悦,哪想得到会是在战争废墟上和人裸体搏斗啊。
保护贞操!
林影的贞操保卫战彻底打响。
方鉴平常性子就暴烈,和苏君平时常因为某种位置问题进行决斗,现在对手是没有半点经验的林影,上风占尽。
但是不幸的是,林影不仅仅是个学生,他还是个送餐的学生。
送餐,作为一种职业,基本要求为体力好,耐力好,臂力好,腿有劲儿。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方鉴和林影旗鼓相当。
方鉴一边大打出手一边破口大骂,林影专心保卫贞操没心思听他喷着酒气说胡话,两个人都忙的不亦乐乎,没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洛镜敲了几分钟没人来应,只好打电话给薄鸦报告情况。
薄鸦打手机给方鉴,手机在沙发底下寂寞的响了很久,无人理会。
大概方鉴改主意了。薄鸦如此想着,叫洛镜回去。
那厢,方鉴和林影正打得火热。
像是滚雪球一样,两个人不断厮杀、挣扎、踢腿、抡胳膊……终于让方鉴成功占领至高地。
方鉴打得酣畅淋漓,制服林影让他相当愉快。
林影躺着,喘粗气。
衣服早就揉成团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两个人“赤诚相对”,那真是严丝合缝,半点不透风。
方鉴熟门熟路往下摸。
林影一个激灵,浑身抖了一下子。
他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在技术方面和方鉴的距离基本属于“山路十八弯”和“高速公路”,压根不在一个层次。
方鉴性格暴烈,年近而立仍旧任性顽固,但是唯独一点好,那就是在床上,他一定会让下面的那个舒服。
林影磨蹭着磨蹭着,慢慢的也就有了点感觉。
然后,世界就乱了。
等林影迷迷糊糊清醒过来,被满地狼藉吓了一跳。
浆糊一样的脑袋才迟钝的回想刚才的事情。
床上陌生的男人看起来是年轻的样貌,身上有一点一点的红色痕迹,空气里还有意味鲜明的气味。
自己浑身舒爽,带着一点惬意的慵懒。
林影有些吓呆了。
好像他反抗的有点过头……对男人霸王硬上弓,算不算犯法啊?
方鉴精疲力尽,睡得人事不知。方才林影做的太激烈,差点折断他的老腰。
林影火烧屁股一样跳下床捡衣服穿上,没头没脸的跑路了。
方鉴昏睡到半夜才被浑身黏腻腻的感觉弄醒,开了灯,只见一床狼藉,当场发飙。
林影手下没分寸,来来回回折腾好几遍,方鉴纵然经验丰富,但是苏君平向来克制,从没有弄到这样不可控制。方鉴在浴室清理自己,越想越火大,围了浴巾出来一个电话打给薄鸦兴师问罪。
薄鸦无辜被骂,听了半天才把原委听得差不多,脸色顿时就暗了:“方鉴,我这边的人连你的门都没进去,你到底给谁开了门?”
方鉴跳脚:“老子哪知道!除了给你打过电话老子就没再叫过谁!”
薄鸦脸色更差了。
方鉴跳脚,最多拆了他的店。
但是苏君平前脚刚走,后脚方鉴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给上了——这件事闹到苏君平耳朵里,就不只是拆店这么简单了。
方鉴头脑稍微清醒了点,这才看见地上躺着一盒盒饭,一只圆润鸡腿悠闲的躺在他家地板上。
对了,好像那个人身上也有股鸡腿的味道……
方鉴不由分说扔了电话,把牙咬得咯吱咯吱的: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的只有苏君平,肯定是苏君平多余帮他叫餐,结果他把送餐小哥当做薄鸦送来的MB了。
怪不得反应那么激烈……叫的跟杀猪似的难听。
薄鸦又被挂电话,不过好歹松了口气:方鉴估计是知道怎么回事了,那他的小小店铺应该也逃过一劫。
方鉴在屋里看着满地乱七八糟就心情不好,索性换了衣服出门泡吧去,走之前叫了保洁。
方鉴泡吧泡到清晨回家,家里已经打扫干净,他倒到床上就睡死过去。一觉睡到下午,手机在沙发下孤独寂寞的唱歌,方鉴懒得搭理,但是禁不住连续半个小时的铃声骚扰,只好爬起来,将手机从沙发下面摸出来接听。
“我到了。”
那头是苏君平平和稳定的声音——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方鉴半个小时都不接电话的事情。
方鉴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被苏君平的声音一下震的清醒了,嘴巴也利索起来:“你是哪根葱,管你死到哪里去,跟老子说什么。”
苏君平轻笑,隔着电话不怕方鉴摔杯子扔拖鞋:“不和你说和谁说。”
方鉴最听不得苏君平这种语气:“你TM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最好死在地球那边别回来碍我的眼!”
“我不回来,哪里还敢有人要你?”苏君平笑。
方鉴砰地一声把手机砸了。
林影昏头昏脑回到店里,随便找了个借口回了学校——他是真怕,把男人给上了,这种事情实在惊世骇俗,把他单纯的脑袋给搅和成豆腐脑。
可是逃也逃不过几天。
估计那人喝醉了,就算再见到也认不出自己,况且就算认出了,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死不承认就是。
于是过了几天,林影照常去店里兼职。
方鉴砸了手机,连订餐电话也一起丢了,饿得快死只好下楼吃饭。
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位,方鉴好死不死决定去吃鸡腿饭。
鸡腿味蔓延进鼻腔的时候,林影也看见了不耐烦坐着的方鉴。
镇定镇定……林影这样告诉自己,却没控制住往盘子里堆了小山一样高的花菜。
方鉴不耐烦的等着,神色阴郁,像是怒气已经接近临界值,一戳绝对会爆发。
林影提着篮子出去送外卖,经过方鉴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心虚的抖了一下。
方鉴的鸡腿饭吃了大半,伸手掏钱付账。
回去的时候在电梯口被保安叫住:“方先生,有你的快递。”
方鉴当场拆开——一只手机躺在里面。
仿佛苏君平开了天眼,方鉴刚把手机开机,他的电话就追过来。
“方鉴,上个手机不喜欢直说就是。这个看看,合不合心意。”苏君平语气平静,偏偏方鉴能听出那话里的一点揶揄一点洞然和全然的控制欲。
苏君平就是这样,从来都是这样,拿捏他方鉴比谁都精准。
方鉴眼看着又要砸手机。
“别砸了,”苏君平声音再一次追过来:“再砸一次,我就让薄鸦把你铐起来。”
方鉴冷笑,却放下了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苏君平的言出必行,就像没有人能像苏君平一样将他方鉴拿捏在手心里。
“苏君平,你在地球那边好好呆着,爱祸害谁祸害谁去,我方鉴的事,跟你无关。”方鉴难得压着火说话。
苏君平在电话那边轻笑:“方鉴,嘴硬没用。承认吧,除了我,这世界上还有谁受得了你?”
方鉴断了通话。
苏君平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忙音,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笑了:方鉴脾气差,任性却偏执,顽固又暴烈,从不妥协从不让步,铁板一样又倔又硬,放在哪里都是一枚炸弹,谁不是想着法子绕道走?
偏偏,方鉴最怕孤独。
苏君平不过是将方鉴看的太透彻,所以胜券在握。
方鉴脸色铁青,手机被他捏在手里,像是要生生捏碎。
电梯不识相的停到了一楼。
电梯打开,林影站在电梯里,一见方鉴顿时石化。
这算是,怕什么来什么吧?
方鉴等了半天,见电梯里头那人像是木桩子一样动也不动,自己就自顾自进去按了楼层。
小小空间里弥漫着鸡腿的香味。
方鉴脑子里忽然像是过电一样,伸手揪住林影的衣领:“那天是你吧?”
“哪、哪哪、哪天?”
林影吓的口吃。
方鉴眯起眼睛:“别装了,难不成你想去看看楼道监控?”
“别别别!”林影一介学生,禁不住方鉴这么三诈两诈立刻招了:“那天……是我……”
方鉴捏着手里的电话,微笑:“好,承认了就好,我们大约有笔帐需要算清楚。”
林影脸色发青的被方鉴拽出电梯再一次拖进1402。
“叫什么?”
“……林影。”
“多大了?”
“……21。”
“才21?”方鉴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着林影,后者在方鉴的阴影里逐渐缩水成一个球状。“你还是个学生?”
林影惨淡点头。
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世报啊,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
方鉴下指令:“头抬起来我看看。”
林影纠结半天,抬头起来,表情活像英勇就义。
苏君平的话像是一根刺直指要害,方鉴心头火起:“林影,你有没有女朋友?”
林影小小疑惑一下,但是仍旧老实回答:“没有。”
“那好,”方鉴满意的点头,没有女朋友就省事多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林影,从现在开始,麻烦你对我负责。”
林影疑惑:负责?怎么负责?难不成要让方鉴把便宜占回来?
联想一展开,身体立刻配合,林影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那啥,他要不要先吃个安眠药止疼药之类的?免得到时候疼死自己。
方鉴哪知道林影想什么,拿出手机拨号。
苏君平在第三声里从容接起电话——苏君平对精确有种可怕的偏执,就像他对方鉴一样的精准控制。
“方鉴,怎么了。”
“苏君平,”方鉴的语气带笑:“不好意思,你被踢出局了。”
苏君平不做声,等方鉴继续说。
“林影,跟你的前辈问候一下。”方鉴把手机放在林影嘴边示意他说话。
“说、说什么?”林影搞不清楚状况。
“方鉴,不必苦心做戏给我看。”苏君平胸有成竹,声音里都满是嘲讽。
方鉴眼神顿时冷下来了。
林影脖子一缩,直觉自己此时处境有点糟糕。
“好,苏君平,既然你不信,不如,我做给你看?”
方鉴将电话开到公放,将自己的衣服脱了。
林影哆哆嗦嗦往后爬。
苏君平显然也听见了衣服摩擦之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对方鉴知之甚深,知道这不再是玩笑:“方鉴,你最好考虑清楚。”
方鉴赤裸着上身对林影示意:“怎么还不脱,还要我帮你?”
林影冷汗如雨下:这这,和男人做这种事,上次是实在意乱情迷没有意识,现在他可是十二分清醒,不说旁边搁着一部电话全程监听,就算半个苍蝇都没有他也不敢啊。
“方鉴,看来你是真的想被铐起来几天了。”苏君平不咸不淡的说着威胁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被关在黑暗的寂静的无人的房间里——连苍蝇都没有一只。”
方鉴的眼睛猛地睁大。
对……他知道,就算苏君平人不在这里,照样有办法拿捏他的要害。
苏君平不再说话,手机传出刺耳的忙音。
方鉴就那么站着,站着。
他知道自己玩不过苏君平,他知道自己逃不脱。
何况,世界上的人,说不定压根就不希望他可以从苏君平手里逃脱,再出来祸害别人。
林影哆嗦了一会,觉得好像气压稍微上升了点。
“你走吧。”方鉴仿佛倦了,挥挥手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林影松了口气,往门口小心翼翼挪,到了门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那什么,你、你叫什么?”
“方鉴。”方鉴倒在床上,声音闷闷的。
“那,方鉴,我会对你负责的,虽然不知道要怎么负……不过我不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声音愈来愈低下去,明显是自己也心虚了。
方鉴好笑。
林影关了门走了,边走边想应该怎么“负责”。
方鉴瘫在床上,觉得自己可笑,林影可笑,甚至连苏君平也可笑。
或许苏君平真的没错——他明明最怕寂寞,偏偏像个裹了炸弹的刺猬,除了苏君平能一拳打在他唯一柔软的心脏部位,还有谁愿意接近?
可是……明知道,明知道他最怕寂寞孤单,苏君平不还是义无返顾的接下调任书去了地球那一边?
明明人都走了,又何必不断提醒自己他的存在呢?
其实自己不是不想好合好散的。
苏君平对他,也温柔过,也疼惜过,也宠爱过。
他也曾经是真的想和苏君平好好的,再不招惹他人。
可是能怎么办?苏君平,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却偏偏选择了遥远的地球背面,他又能怎么做?
只不过,苏君平连好合好散都不肯。
怎么就这么难呢?不过是找一个愿意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林影回去潜心研究外加请教别人了几天,终于学有所成。
一言以蔽之,对人负责就是他要什么给什么,打左脸的时候右脸也要伸过去。
至于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就不得而知了。
林影在这个时候开学了。
小店里的兼职终于没时间做了,但是林影压干海绵愣是有时间往方鉴面前凑。
方鉴家的地板,两天扫一次三天拖一次;方鉴的衣服,他每周两次洗,还是亲力亲为的手洗;方鉴的饭,林影从一开始的送爱心餐到后来直接在厨房里现做;方鉴洗澡,他递睡衣;方鉴睡觉,他掖被角……
总之,基本可以说是朝着万能保姆的方向去了。
方鉴冷眼看他做这许多,只觉好笑。
苏君平从来不会这样。
苏君平的温柔是电话里温柔叮嘱好好吃饭睡觉,安排楼下一日三遍送餐,安排保洁三日一次打扫,安排薄鸦看管他。
对。苏君平一直在安排他。
但是林影,是在照顾他。
能假装多久?方鉴存心看林影失败看林影放弃看林影败退。
——他其实,对自己已经有点死心。
认了吧,认了又如何。
——他确实没有人敢要,没有人想要,没有人愿意要。连现在这份照顾,也是当初偶然的亏欠。他方鉴就是这么可怜可笑,就是这么穷困潦倒。
大约世界上也就只有苏君平,能够用一句不咸不淡的威胁就震慑他,虽然是安排却也总是肯带着他回家。
林影不知道方鉴心里这许多胡思乱想,他是正直的善良的诚实的林影,所以不能说话不算话。
虽然方鉴的冷言冷语也让他很难堪,虽然方鉴时不时爆发的暴力因子也让他很为难,虽然方鉴的脾气是真的差到极点,虽然方鉴不识好人心经常反过来咬他两口。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林影是信守承诺的好孩子。
方鉴被一个小男生缠着的这件事,薄鸦前一天听说第二天就接到苏君平的问候电话。
如今生意不好做啊,一个两个都是惹不起的主。
薄鸦苦着脸接电话,苏君平的声音很平稳,却让他想起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方鉴身边的那个小男生是怎么回事?”苏君平开门见山。
薄鸦努力绕圈子:“大约是看上方鉴了,毕竟方鉴长的那么漂亮……”
“怎么回事?”苏君平索性直接省略到四个字。
“……”薄鸦噤声。
苏君平不好糊弄,不吃绕圈子这种低级招数。
“君平,”换了严肃语气,薄鸦努力拯救自己的家业:“你和方鉴这三年我都知道,但是方鉴那脾气,难道不也是你惯出来的?”
苏君平轻笑,落落大方承认:“是,我是惯得他变本加厉。”
“那你想过没有,你能惯出来,别人也能惯下去?”
“不可能。”苏君平语气里的笑顿时肃杀起来:“就他那性子,你也知道,从没有人受得了。”
“我说这话你大约不爱听,”薄鸦点起一支烟,“君平,你对自己未免太有自信。”
苏君平那边没有声音。
薄鸦再一次接受了被挂电话的命运。
唉,方鉴和苏君平,还真是爱折腾。
薄鸦闭起眼睛,慢慢将尼古丁吞下去再吐出来。
——那两个人,真的,相爱过吗?
林影这时候刚下课。
买什么菜好?好像花菜昨天才吃过,那不如买空心菜回去清炒,至少也降火气——方鉴最近不知道又怎么了,脾气大的几乎能掀房顶。
方鉴确实心情欠佳。
“那小男孩到底怎么回事?”苏君平万年好语气终于出现裂缝。
“不知道。”方鉴三字真言奉送。
“方鉴,我向来说到做到。”已然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方鉴冷笑:“不准我招惹别人,别人来招惹我你也要拦着?”
“——那不如把我直接关起来锁在你身边不是更好。”一句话堵死苏君平,方鉴随手扔了手机。
苏君平不是第一次和方鉴发生这种小小的不愉快,但是薄鸦的话居然让他破天荒的有点不安感。
他一直淡定从容的将方鉴捏在自己手心,是因为笃定这世界上再无第二个人肯花费这么多心思对待一个年近而立却任性偏执的方鉴。
但是,难道真的有一个天下再无的傻子?
或者说,万一真的有这么一个天下再无第二个的傻子,怎么办?
林影站在风暴中心,却尚不自知。
他只是提了新鲜空心菜敲门,当然,是敲方鉴家的门。
“没关。”方鉴懒得给他开门,每次到他快来的时候门都不会锁。
“这样不行,”林影认真的提出抗议:“你不能随便就把门开着,这样不安全。”
方鉴正缩在床上:“没什么不安全。”
“真的不行。”林影严肃认真:“你看,你就自己一个人住,又这么瘦,嗯……虽说打人挺厉害的,但是万一对方更厉害,你就会吃亏的。”
方鉴对于林影的这种脾气已经熟知,知道如果不按着他说得来,林影虽说不会发脾气或者怎样,只是那种很担忧的表情每每让他火大。
“钥匙在柜子里吧……嗯,这样我就可以锁门了,也不用专门去给你开。”
“这样啊……好像也不太好。”林影抓抓头发。
方鉴耐心告罄:“你烦不烦人!”
下一步明显是要骂人了。
“不是啊,”林影好像很为难:“如果你把钥匙给了我,万一我图谋不轨呢?”
方鉴几乎要仰天大笑三声:“就你?”
林影却好像是真的在苦恼:“我怕自己拿着钥匙就见缝插针总是过来了。”
“过来做什么?找骂还是找打?”方鉴冷笑。
“不是……说好我会对你负责的。”林影声音坚定,听在方鉴耳朵里却只惹来一阵大笑。
负责?负什么责,谁要对谁负责?他再怎么任性偏执,也不代表还是个心智不健全的孩子。
“我不能拿你的钥匙……”林影想了半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方鉴已经懒得和他争论这种话题。
可是林影却还在为方鉴那连影子都不见的安全问题担忧。
“想住过来就直说!”方鉴被林影烦的快死,终于爆发。
“……啊?”
“给你钥匙你又不要,不给你钥匙你又不愿意我不锁门,那我也不愿意每次都给你开门,你说你是要怎样?!”
林影吓一跳。
“没得挑!要么拿钥匙,要么住过来!”方鉴语气恶狠狠。
哎?
林影最后揣着钥匙还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方鉴在床上打滚。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这个林影哪里来的那么多事!管头管脚唠唠叨叨,简直堪比管家婆。
方鉴家的钥匙,在林影之前,方鉴从没有给过任何人。
是的。任何人。自然也包括苏君平。
——虽然他和苏君平在一起的那三年,基本没有在自己家里住过。
但是谁知道方鉴脑子也会进水,将钥匙扔给林影的时候自然之极,完全不肯多费力气思考。
林影拿了方鉴钥匙,来去就更方便了。
方鉴那时不时需要保洁拯救的房间,也居然慢慢整齐干净起来。
方鉴没发觉什么,林影也没发觉什么,于是只剩薄鸦被苏君平持续电话问候。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苏君平耐心告罄,再打来电话就没那么有风度。
“把方鉴带到我的房子去,锁在地下室。”
薄鸦保持平静:“君平,别这么做。”
苏君平居然也有破口大骂的一天:“不然我他妈还能怎么样?!我忍了三个月,方鉴还不知收敛!”
“你想要他怎么收敛?”薄鸦努力开导暴跳如雷的苏君平:“君平,你自己也知道,是林影缠着他,不是他招惹人家。”
苏君平很想说我不管,但是到底没说出来。
——他一直逼着方鉴承认的一件事是,如果没有他,方鉴就只能独自面对孤独。
没有人会陪他,没有人会想他,没有人会喜欢他,没有人会接受他。
方鉴那么怕孤独,怕到即使被他一根根剜下身上的刺也只是发脾气骂人拳打脚踢,从没有主动对他说过“分开”这种词汇,一次都没有。
方鉴的那点脆弱,苏君平比谁都看得清,所以,下手比谁都精准干脆。
可是,怎么会凭空蹦出来个林影?
“君平,”薄鸦犹豫再犹豫,最终觉得这种话现在不说以后只怕也躲不过,索性早死早超生:“如果林影能够坚持下去,依着方鉴的性子,估计……”
话终究是没机会完整说出口。薄鸦握着电话,有点心疼苏君平那只最新款手机。
苏君平摔了手机也不解气。
方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现在居然连薄鸦都临阵倒戈。
他还是第一次在方鉴身上遭遇挫败。
专用于工作的手机嘀嘀嘀响起来,苏君平压抑着火气接起来,史无前例的第一次没有在第三声里接通通话。
——这个世界,仿佛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
什么时候,在哪一个瞬间,世界开始错位?
相比起苏君平难得一见的暴躁,方鉴最近过的倒真的不错。
林影做饭的手艺愈来愈好,挑剔如方鉴也顿顿吃到饱,外加上生活环境有了显著改善,空气质量和伙食水准大幅度提升,如果方鉴再不长胖就实在对不起死在林影锅里的各种生灵了。
这一天,方鉴照例吃饱饭就歪在沙发上,却被林影拽起来:“我们出去散散步。”
“嗯?”吃饱饭,方鉴心情不错,顺从的站起来:“怎么忽然想要散步?”
“最近总是吃完就坐下,这样太懒了。”林影义正言辞。
方鉴懒洋洋跟着他往外走:“吃完饭不可以剧烈运动。”
“散步不算剧烈。”林影坚定地驳回方鉴的狡辩。
方鉴无所谓的闭嘴,走进电梯下楼。
原本以为林影所谓的散步不过是下楼去小区花园里随便逛一逛就完事了,可是林影拉着他一路出了小区,径直上了出租。
“林影,不是说散步,你拉我上车干什么?”
方鉴有点不满。
林影眉毛都不带皱一下:“去别的地方散步。”
搞不清林影脑子里想什么,方鉴往靠背上歪倒,随他去了。
这种随意,对于方鉴来说其实是相当罕见和不正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林影让他懒得发脾气懒得较真更懒得吵架打人——或许是因为笃定林影这样没心眼少根筋的笨蛋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的缘故。
“到了到了。”林影叫醒方鉴,下车。
方鉴虽然睡得有点迷糊,但是还是不小心听到了林影故作平静的话音里那点雀跃和期待。
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方鉴打量着眼前这显得有点破旧和沧桑的建筑。
“这是我的高中。”林影简短介绍,被头发遮掩住的脸颊侧边有可疑的绯红。
方鉴点点头表示了解。
林影和方鉴在微微的风里晒着最后的夕阳慢悠悠散步。
走过校门,路过教学楼,路过宿舍楼,穿过操场,最后停在操场角落的位置。
“我曾经在这里许过一个愿望。”林影蹲下,仰着头对方鉴说。
方鉴体贴的也蹲下来。
林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角一吻,清淡的就像是路过的花瓣或者树叶。
但是——花瓣和树叶哪里有这样强烈的绿箭味道。
“好了,谢谢你方鉴。”林影有些仓促和慌张的站起来,背对着方鉴说:“散完步了,回去吧。”
方鉴还蹲着,半晌,低低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林影忍不住催促:“你、你在干嘛啊?回去了!”
“原来你高中的时候也很可爱嘛。”方鉴笑不可支。
“哎?”林影有点茫然。
被方鉴抹干净的一小块墙面上,居然画着拙劣而且线条生硬的自画像,虽然画的很小,但是眉眼之间还模糊的能看出形状来。
林影大囧,赶紧摁住方鉴的手指:“你、你不要这么幼稚啦!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方鉴奸笑,另一只手飞快的擦干净旁边的墙面。
油性马克笔的字迹清楚而刺目的显露出来。
方鉴稍微愣住了。
自从林影像是背后灵一样缠住他之后,方鉴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夜店了。
所以晚上薄鸦在二楼看见方鉴的身影时,眼珠子差点飞出去。
想了想,薄鸦最终还是决定下楼去拯救自己家的可怜酒保FOREST,毕竟有这么好调酒技术的酒保不是白菜,满大街随便捡。
“方鉴,好久不见了。”
方鉴抬起头醉眼朦胧,FOREST趁这个机会迅速转身开溜。
眼见着吧台上已经摆了三只白兰地的空杯子,薄鸦深深觉得离方鉴喝醉不远了。
连骗带哄拿走了方鉴手里还剩一半酒的酒杯,薄鸦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在不久之后后悔不迭:“最近好像过得很不错啊,那个小朋友很会照顾人嘛。”
方鉴带着醉意微微一笑,衬着这张精致好看的脸显得格外动人美好。然后猝不及防的将吧台上所有的酒杯酒瓶都一胳膊扫到了地板上,响起了一片十分和谐悦耳的碎裂声:“你说什么?”
薄鸦忙着心疼酒杯酒瓶,忽略了方鉴话里面的咬牙切齿。
方鉴被薄鸦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
薄鸦看看这个杯子的残骸,哀嚎一句,看看那个心头爱的酒瓶,再哀嚎一声。
方鉴喝酒太急,出了门被冷风一吹,立刻酒劲上涌。
迷糊着打开通讯录,打给第一联系人。
“喂……混蛋……”
是哪一阵风吧?这么冷。
方鉴慢慢蹲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安静的流了满脸。
“……混蛋……混蛋!大混蛋!你怎么、还他妈不回来……”
小声而又卑微的呜咽着,那是谁?
“为什么……还不回来……”
霓虹灯在视线里模糊成一条河流,庞大而又混乱,冰冷而又绚烂。
“我很冷……”
声音史无前例的温顺下来,像是恳求,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黑色的夜像是巨大的风暴,寂静而又迅猛的扑面而来。
方鉴终于醉了。
“……明明……我一直在等……”
这一夜,没有月,没有星。
“……一直在等……等你……带我回家……”
蜷缩着睡去了的人,满脸泪痕,像是某种疤痕。
林影握着手里,呆滞安静的坐在黑暗里。
……方鉴,你在哪里?
心跳声,逐渐杂乱不安起来。
有什么在血液里冲撞着,发出某种疼痛的咆哮。
方鉴。
方鉴!
方鉴……
原来,你一直在等。
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人,带你回家。
穿过一切黑暗,穿过一切阴霾,穿过一切疼痛和哀伤,穿过一切泥淖和沟壑。
你在等。
即使你从未说出过。
你在等。
寂寞孤单偏执固执的,在等。
林影冲了出去,外面的风那么凉,夜色那么重。方鉴,你大约,很怕吧。
林影听见自己的嗓子发出的寂寞而又温暖的声音。
他在喊。
他在喊:“方鉴——”
仿佛这两个字,能够将人生中所有遗憾和悲伤,全部抚平。
方鉴。我来,带你回家。
所以,你不要再害怕了。
TNE END
抱歉,原本这篇文不是这么设想的,但是写着写着就偏了。
方鉴的内心有一个太大的黑洞,我无法简单用两三句话将之略去。
但是看文的各位应该会明白结局。
苏君平无法治愈方鉴,而方鉴也总会有新的归宿。
爱情不是先来后到,也不是礼尚往来。
若你爱。
若我们相遇,若你恰好爱我。
若时光正好。
如此就足够。
嗯,一万多字有点超字数~但是果然还是一次性奉上~如果有亲有兴趣的话请留爪~说不定会写出一个围绕寒潮的众人的小系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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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过黑暗的花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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