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少年》无名小竹

8、安彼岸的场合（一）

　　Chapter 8

　　安彼岸的童年是在家属大院里度过的，伙伴们都是同厂的子弟，彼此熟悉没有戒心。他是厂长的儿子，人小鬼大，常常带领一大帮孩子一起玩游戏。兰是总工的女儿，性格比较内向，大部分时间是站在一旁看着大伙玩也不敢加入他们。安彼岸不喜欢看到有人被孤立，他总是强烈要求兰加入，兰有时不好意思拒绝就害羞地跑回家里去。
　　那时候厂子效益很好，安彼岸学习也比较努力，可以说他过的是人人称羡的生活。兰也不是不努力，但是她并不聪明，所以成绩一直上不去，高中没考上就上了个技校，那时候技校也算个好学历，毕业了分回厂子，又加上她爸爸是总工也算能谋到个好职位。
　　安彼岸的努力最终造就了好结果，他考上了名校F大，选择了他最喜欢的历史专业。被大城市吸引的他并没有留意家里的大山已经开始倒塌，国企开始整改，大批的国有厂子倒闭，员工下岗，厂长变成了首当其冲的替罪羊，每天到他家楼下抗议示威的下岗职工把原本身体就不好的安妈妈气病在床，安爸爸每天都要出面安抚情绪激动的下岗工人，尽管那些只是徒劳。本科毕业之后，安彼岸提出要去荷兰进修，父母只说只要前程好，无论怎样都要去。在荷兰的日子是改变安彼岸最多的日子，他除了在学术上有了惊人的飞跃，在个人素养也塑造了一个高雅的成熟男人，他的最大爱好咖啡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他的论文在国内外同时发表，震惊学界，F大当即邀请他回校攻读博士，他一直走得太快，忘记了回头看看养育他家是怎样瓦解的。回国一年后，一直卧病在床的母亲病逝，安彼岸才想起自己太久没回家，太多的东西被忽略了。工作和学习不忙的时候，他经常抽空回家照顾健康每况愈下的父亲，父亲已经快退休，厂子虽然散了，但剩下的杂事依旧在消耗父亲不多的精力。虽然父亲晚节不保，安彼岸还是盼望着他能平静度过这最后一两年工作生涯，和这个厂一起结束。
　　那年放假回家，厂子里还是出大事了。兰的父亲，原来的总工跳楼自杀了。
　　安彼岸通过闲言碎语打听到总工是因为上面查出厂子有一笔下岗职工遣散费被挪用了，所有矛头都指向他，大概是最后顶不住压力，在上面派人彻查之前躲到了另一个世界。
　　事情发生之后，安彼岸的父亲一蹶不振，连厂里的琐事都无心打理。安彼岸原以为是因为总工的死对父亲打击太大，直到父亲因为高血压发作住院说出真相他才知道事情的原貌。
　　挪用公款的不是总工，而是安彼岸的父亲。
　　“爸爸当年是为了让你出国才……”
　　“好了，您别想了，先养好身体。”安彼岸虽然语气平淡，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虽然他感谢父亲为自己出国提供了条件，但却触犯了底线，而自己又是那根导火线，他自己处于这样的关系中无法得到解脱。
　　“我的身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留意……”
　　“您说。”
　　“总工的女儿兰，不知道你有印象么，小时候你们一起玩过的。她从小没有妈妈，总工的离开对她打击很大，因为她不吃不喝不说话，他们已经把她送医了，听说就在我病房楼上，我也不知道关于那件事她知道多少，要不你去照顾一下她……”
　　“我知道了。您休息吧。”

　　那是安彼岸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兰，比起同年龄的女性她果然非常显老，皱纹白发隐约可见。她坐在病床上，呆滞地望着窗外。她并不聪颖，又只有技校毕业，想必厂子倒闭之后也找不到好的工作只能勉强维生。
　　安彼岸走到她身边，她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人，眼睛就涌出了泪。安彼岸急忙安慰她。
　　令所有人惊奇的是，那天开始，兰开始正常饮食，精神也渐渐恢复了。
　　安彼岸回到学校拒绝了F大留校的邀请，教授帮他写了封极其优秀的推荐信，家乡的教育局很长时间没收到那么优秀的人才指派，想立即把他安排到市里唯一的重点大学任教，为了避嫌，就建议他在大学附属的重点中学工作五年。
　　在他正式成为老师之前，照顾父亲和兰成为他的首要任务。他决定开一家咖啡馆让兰打理，他觉得兰正在考虑原谅他们。
　　事实上咖啡店选址在前唐街之前安彼岸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只是觉得那里地段繁华而且正好有急转的店铺很适合自己的咖啡馆。在他忙里忙外装修店铺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来的大部分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子。安彼岸一直顾着为了生活努力向前冲，没有空闲好好谈恋爱，但他对这种感情并不反感。另一方面他还要顾着把咖啡手艺教受给兰，兰学得很认真，进步很快，安彼岸心中也放心不少。
　　遇见温淳那天兰身体不舒服留在家里休息，安彼岸一直到下午才到前唐街督导装修。他在店里煮着咖啡，突然发现带来的书落在车里，就起身去拿。
　　男人跟男人搭讪的事他早已经司空见惯，但这次不同，他觉得被搭讪的男孩十分不乐意但又好像脱不了身，自己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魔竟然出手救了他，好在搭讪的男子并不强硬，如果真的打起来，安彼岸不肯定自己有没有胜算。
　　温淳拥抱他的时候，安彼岸感受到的是温暖，就像自己陷于迷茫的泥沼中看到希望一样。这个男孩子会是自己的救赎么，他问自己。
　　安彼岸送男孩回家，男孩说还想见到他让他很开心。
　　安彼岸回到家发现兰在家里照顾父亲。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
　　“好些了，厂长说有些头晕，我过来看下，顺便做了晚饭。”
　　“你费心了。”
　　兰看着安父已经休息，开口说道“我才要感谢你，为我开了咖啡馆。”
　　“你高兴就好。”
　　“彼岸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只是因为咖啡馆的装修进行的很顺利，我松了口气而已。”安彼岸没想到自己的心情外人都感受得到。

　　没过多久咖啡馆开始营业，基本上是和学校开学同时。
　　安彼岸知道温淳是自己学生之后满是罪恶感，一方面他深知自己对温淳是有感情的，另一方面他又必须压抑自己的情感。
　　温淳的表白使安彼岸更加凌乱，这是可以得到回应的感情，自己却在各种的禁忌中找不到出路。

　　安彼岸呷了口咖啡，准备开始改卷，看到温淳的卷子的时候，他轻轻叹了口气。
　　“彼岸啊，压力不要太大。”安父走进房间。
　　“没什么，可能还没适应给学生上课。”
　　“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您说。”安彼岸虽然尽量语气平常，但他能预测父亲说出的不是好事。
　　“前几天我问过兰，她果真是对你有情意，你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这门婚事不算是门当户对，但我觉着我们家还是亏欠她太多。这些日子和她相处，她并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倒是照顾我们两个很上心，如果她嫁到我们家也不见得是坏事……”
　　“行了，”安彼岸很少打断父亲说话，“我懂您的意思，这件事我还是希望自己做主。兰那边我会和她说的。”
　　“我知道你为难，你还是好好考虑下。”安父说完才甘心回房。

　　兰正在咖啡馆里发呆，对面巷子常来的那个男孩又来了，今天他好像很失望，没呆一会就走了。晚上，安彼岸才到店里。
　　“我来接你回家。”
　　“你等我收拾一下。”兰开始忙里忙外的收拾。“对了，我经常见到一个穿着你们学校校服的学生躲在对面巷子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是吗？我没留意到。”不会是他吧？
　　“好了，可以走了。”
　　“你说的那个男孩子长什么样子？”
　　“你怎么知道是男孩子？离得太远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子，感觉瘦瘦高高的。”
　　“……没事了。”
　　“是有什么问题么？如果他下次来我要出去么？”
　　“千万不要，我就是想确认下是不是班上的学生。”
　　“但愿是我多心，彼岸你脸色不太好。”
　　“可能是有点累了。”
　　“那我们快回去吧。”
　　一定是温淳，安彼岸在心里下了定论。

　　兰倒不是笨人，只是对某些事不敏感。她在咖啡店开了半年的时候才知道前唐街是什么地方。隔壁小店的老板是一对圈子里的情侣，他们问兰跟安彼岸是什么关系，兰说出了安彼岸开店让她打理的事。
　　“你们关系很好哦？那就奇怪了……”
　　“嗯？”
　　“多半在这里开店的男人都是……我们这圈子的。而且总有男孩子来找你们店长吧……”
　　“你是说……彼岸他是……”
　　“我也不确定，只能说可能性很大。”
　　“那个男孩子……”
　　“总在对面偷看那个嘛，我之前就在这条街见过他。”隔壁店主思考了一下说。
　　兰好像被人当头棒喝，在安彼岸来之前她的思绪都没有恢复。
　　“你脸色很差。”安彼岸关心兰。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啊……”兰自言自语道。
　　“你是说……”安彼岸察觉到兰的不对劲，小心的观察着。
　　“你真的以为我傻么？安彼岸，我爸是怎么死的，你知道的吧。”
　　“……”安彼岸睁大眼睛，原来真正的傻子是自己。“对不起……”除了道歉安彼岸一时也想不起能说什么。
　　“对不起，能把我爸爸唤回来么？我从小一直喜欢你，但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从来不妄想。可是为什么，爸爸死后你要主动接近我，害我以为你会因为愧疚对我好！没想到，你还是把我当傻子！”兰越说越激动。
　　“我没有把你当傻子！我的确觉得抱歉，都因为我的自私害你们家变成这样。等我把咖啡的手艺全交给你，我就把店送给你，然后离开这里……”安彼岸在听到温淳说出要自己等他的话后就产生了和他一起走的念头，即使抛弃一切也在所不惜。
　　“离开？”兰打断了他的话，“你早就打算好了是吧，把店交给我好让你的愧疚消失，然后带着你爱的男学生远走高飞吗？我告诉你安彼岸，你休想！”
　　“……那你要我怎么办？除了抱歉和这家店我真的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要你，不能离开我。”兰嘴角一挑，那种模样安彼岸从来没有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