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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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宗星月所在疗养院的门房老周。六十岁上下，下巴处粘着一撮山羊胡子。穿着唐式的对襟小褂，脚上踩着一双草鞋。笑的时候嘴巴是歪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鼻子抽抽的吸着一泡浓涕。夜来无事，最爱拎一只小壶就着几粒花生米抿两口，自称是仟杯不倒的酒量，误不了事！一瞅见丁小星送来的卤肉豆干就乐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说：“不就是想和你妈妈多呆一阵吗？没问题。”于是悄悄的避开护士，由得丁小星与宗星月同处一屋。相对无言，枯坐而已。偶而宗星月兴致上来，就会唱歌给丁小星听，全是情歌，配上肉麻的表情，娇滴滴的问：“龙根，你喜不喜欢哪。”
丁小星用力鼓掌，表示喜欢很喜欢。
他一说喜欢宗星月就不唱了。得意洋洋说：“你求我，我才会再唱。”
其实她是想让人惦着这点好，好时常过来。
她疯吗？不全算。宗星月疯就疯在把全世界都屏闭了，只看得见丁龙根一人。甚至连丁小星这个儿子也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丁小星走近老周，听老周笑嘻嘻说：“你妈妈现在还好吧？你和她住在一起开不开心哪？”
丁小星心头一跳，几乎蹦起来，“你说什么？我妈，”
老周诧异：“上周不是你把她接走的吗？来接的人说你出差，你妈高兴得很，连连喊‘我要和龙根去享福了。’也别说，你爸爸和你长得还真像。也，你跑什么啊？”
丁小星撒腿就往出租车奔，奋力拉了一个胖女人下马，一上车就狠厉的拍着车窗大声吼：“快，快。星龙集团总部大楼。”
丁小星双目尽赤，握着手机反复拨打丁龙根的号码，偏偏姓丁的不接。丁小星冷笑，逃得过吗？他，如今是想杀人！
车到星龙门口，丁小星反而冷静下来。
前台彬彬有礼的拦住他问：“您找哪位，请问事先有预约吗？”
找丁龙根肯定是不行的。
丁小星拿出昨夜李诚给的名片递过去。
很好使。
李诚很快下楼什么也没说，就把丁小星往楼上带。
进的是专用电梯。
速度极快，丁小星恍惚看见陈娇正在走廊一角和人说着什么。
顾莲生还在医院等着丁小星的方便面呢。
还好他刚才慌而不乱，已经叮嘱小直前往医院照料。
小直在手机那头软塌塌的说：“好啊。正好我煮了糖水。”
银耳莲子汤，加了冰糖。丁小星心如火烧，犹自笑道：“给我留一碗，我办完事就回医院。”
他其实知道不会有这么顺利的。
丁龙根的办公室宽大幽深，地毯又软又厚，哪怕丁小星脚下用力，却也没能发出半点声息。厚重的大门在身后轻轻被阖上。丁龙根坐在一只沙发椅上，腿上放着本书，手边的热茶正袅袅散发香气，而手机就放在茶杯一侧，他抬眼望着丁小星，这是他们父子自刺杀事件后第一次见面。多年的隔阂，并不能否认他们之间是极近的血亲这一事实。丁小星五官的眉目举止神气与丁龙根无一不像。季宣曾对丁龙根说：“龙根，你看一眼，不管是照片还是真人，你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你的孩子，是你的血脉，是你的子嗣。”
丁龙根想，丁小星怎么就找上门来了？侦讯社的报告上不是说丁小星半年见一次宗星月，活动行踪极为规律吗？
丁龙根是上周派李诚把宗星月接走的。这也是丁龙根的习惯，做一件大事之前，不管重要还是不重要，把所有的底牌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以防万一。
可看丁小星现在的驾势，宗星月这件事是鲁莽了一点。一个疯子而已哪值得这般防备。
丁龙根端起茶抿一口说道：“你只有五分钟。”
没人请丁小星坐，更没有一个痛苦忏悔的父亲扑上前抱着他呼天抢地，想要弥补多年的失职。
父亲，在丁小星的生活里，没有半分意义。甚至连相见都是这般自取其辱。
丁小星盘腿坐下问道：“我妈妈在哪里？”
丁龙根平静的说：“她很好，很安全，也很舒适。”
“我要见她。”
“当然可以，”丁龙根给了丁小星一个笑，“明天我安排。你是她的孩子，当然可以去看她。”
远处的桌上一只陈年的古钟当啷的一响。
时间到了。
丁小星想，这样平淡的台词，理应发生在花园里，餐桌前。一家人言笑晏晏，温情四溢。
今生他是没有这样的福份了。
丁小星点点头，然后说：“明天早上九点，我在公司门口等你。”
“直接去家里，来公司做什么。”丁龙根嘲讽的笑道：“难道你还担心我做假，担心我不让你们母子相见，如果我撒谎或是为难你，是不是你就要在公司门口自曝家门？”
当然。丁小星坦然的说：“我也只有个招数了。有道是一招鲜，使遍天，人言可畏这个东东，自古以来就是很灵很好用的。我没有用这招来为自己谋取前程，金钱，权势。那是我正直善良侠肝义胆哪。你瞅瞅你现在的表情，你是在对我说‘善良顶个屁用啊。’” 丁小星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别说味真好，强过超市里卖的各色茶包。有钱方才有享受。丁小星笑：“我只希望能一觉心安睡到天明无忧无虑。吃饭的时候不用低头查看自己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丁龙根，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一年他五岁，五岁的孩子会做什么？
会打电话，会认字，会自己去街边玩，会把一些事情牢牢的记在心里。
哪怕他发烧，烧到41度。
季宣亲自看护丁小星，车接车送，十分殷勤。那时他们一家三口住在近两佰平米的大宅里。楼上楼下，楼下是丁龙根，楼上是宗星月与丁小星。
五岁之前的丁小星曾天真的问：“为什么爸爸不回家，为什么爸爸不和我们一起住？”
宗星月是怎么回答的，丁小星已经不太能想起。
五岁的孩子，又是活泼好动的男生，如何能象女孩一样能看懂他人的心里事。
哪怕爸爸是只能在大年三十那晚在江家老宅才能见到的人。
不要紧。
小小丁小星有季宣季爸爸。
又高大又英武，时常把丁小星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
季宣爸爸没有宝宝，季宣爸爸家里有个女人，见到丁小星就会拧起眉，满脸的不痛快不高兴。
所以季宣爸爸时常把丁小星带到外面去玩。游乐场，公园，山上，哪里有趣去哪里。有人说，因为季宣爸爸没有孩子，所以才喜欢丁小星。丁小星听不懂这话，孩子，宝宝，五岁之前的丁小星张着小胳膊用力抱紧了季宣的大胖腿，咯咯的大笑。
那是他的季宣爸爸，所以他病了，烧到41度，理所应当是由季宣来照顾的。
季宣亲自陪着丁小星输液打针，亲自喂丁小星喝粥。这个时候宗星月是在哪里，丁小星全然不记得。但宗星月总会在全部事情结束之后再匆匆赶来接丁小星回家休息。
但偏偏那一次宗星月没来。季宣至少有十种法子安置输液后困倦的丁小星，却只因为丁小星喊着哭着要家里的那只小老虎所以送丁小星回家。
过了一些年丁小星才恍然想起，那是季宣第一次去只有宗星月与丁小星的家。
宗星月给他们开的门。季宣亲自抱丁小星上楼，季宣给丁小星脱衣，给丁小星喂药，给丁小星讲故事，最后哄着丁小星安睡入眠。
丁小星睡得极好，或许是因为累，或许是因为药里原本就有安眠的成份。但到了半夜他醒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子喊了两声妈妈，季爸爸，却没有回音。五岁的丁小星慢慢的爬着楼梯，楼下有光。丁小星躲在最阴的角落，他看见那个只有在大年三十才能见到的男人全身不着寸缕，把季宣爸爸压在身下。而他的妈妈，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块毛巾，哭得肩膀抽动。季宣爸爸没有说半个字，倒是那个男人不断的在骂：背叛我，你们敢背叛我。
丁小星心头恐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除了这一幕，他再也想不起后头发生的全部。
在五岁的丁小星眼里，天空仍然是蓝的，水仍然是绿的，花园里的虫虫依然这么有趣，他一耍起宝剑可以一整天都不落屋。
只是，自那以后，就有人指指点点说：丁小星，你的妈妈是疯子。
不是的，她不是的。
丁小星拼命摇手，拼命否认，拼命想告诉别人，那个痴痴呆呆，嘴角有时还会流着口水的女人是他妈妈，不是疯女人。
可是没有人帮他。
连季宣爸爸也不见了。
五岁的丁小星想，是被那个男人压坏了吗？
那个男人，照例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在丁家老宅和丁小星见面。
爷爷奶奶对丁小星不过是淡淡的喊一声。
然后就拉了那个男人进屋不知说些什么。
丁小星等在门外，努力对自己说：你今年已经六岁了，可以做大事情了。他鼓足全部勇气，偏着头问道：“你是我爸爸吗？你可不可以告诉别人，我的妈妈不是疯子。”
然而男人没有回答，嫌弃的一摆手，让丁小星跌在地上摔个倒仰。
奶奶在一边冷冷的说；“真是个不伶俐的。”
就是这话。
丁小星为自己掬把泪。他从丁龙根这里得了准信，心里松快大半。立刻赶着回医院侍疾。
小直言而有信，果然已经在病房里忙前忙后了。
丁小星过意不去，对顾莲生打声招呼，连忙上前端过盆子碗陪着小直一起到水房清洗。
只是他何尝精于这样的家事，不过是在边上站着，陪小直闲话。
看了半晌，丁小星笑道：“谁娶了你倒是福气。“
如今这世道，象小直这样的贤惠女人，倒真也不多见。
小直笑道：“怎么，想结婚？”
丁小星也不隐瞒，坦然说：“是啊，还得赶在25岁之前呢。”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5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