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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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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7n9?丁小星双眼骨碌一转,闪烁着兴奋愉快的光芒。陈娇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俏皮话,却没想到丁小星静默着趋前低声说:“这是你同我讲的第一个笑话。”
这是至简单的一句话。
陈娇的心猛地一跳。日光朗朗,少年人眉目清俊,语意羞涩,情意流转。
她说:“扶我起来,我想吃点东西。”
粥很香,陈娇吃了半碗就觉得饱了。丁小星丝毫不介意拿着陈娇吃过的残羹一仰脖就吞个干净。
还饿着呢。陈娇说:“柜子里还有饼干,蛋糕。吃吧,不要客气。放着也是放着。”
丁小星也不推辞,就着白水一口气吃了一包蛋糕。
他吃的时候,眼珠子不错的盯着陈娇。一副小爷我很开心很幸福的模样。
少年!
而她已经老了。
陈娇示意丁小星他想出去走走。
丁小星飞快的抹嘴,小心翼翼搀扶着陈娇下电梯穿走廊向花园走去。
树绿花红,空气里有叶片的清香。流水潺潺,小溪一侧,有病人亲属相拥而泣,也有人独坐一席木然无语。
死生契阔,再见无期,重逢已是陌路。
或许是因为积郁的情绪终于被疾病带走,陈娇此时心地澄明。她和丁小星来到一个花架底下找了只长椅,陈娇示意,“你也坐啊。”
丁小星扭扭捏捏斜签着身子坐下,他拿出手机,满心欢喜说:“你看,我专门为你写的微博。”
陈娇哪有心思看那些,她用手轻轻一推,笑着开口说道:“小星,咱们长话短说。我这么喊你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丁小星看看手机,再看看陈娇,失望之情难掩,但他很快警觉起来。“你要和我谈心?”
陈娇反问:“不可以吗?”
丁小星居然点头承认说:“嗯,谈情可以,谈心就算了。”
丁小星诉苦说:“我最怕谈心了。之前我读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就整日找我谈心。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深夜翻墙出去打游戏吗?我又没成宿成宿不回校。论成绩我是中上,考个一本完全足够了。好吧,就算我贪玩。但人不贪玩还能算是青春年少?人哪,在哪个年龄就做哪个年龄的事。老祖宗早说过‘人不风流枉’。”
丁小星用力把余下的几个字吞下去,但,迟了。陈娇已经被气得笑起来。丁小星扑上去,做出要抱她大腿苦苦哀求的样子,抢先说:“我好怕你籍着谈心名头,就对我说你不要再来见我了。”
而这正是她要说的话。陈娇敛容正色道:“我比你年长,前几天才离了婚。我不是那种和你般配的好对象,也没有那个能力与逸志闲情看顾人。我很感激你在我困难的时候帮我,但是,仅此而已。你明白吗?仅此而已。”
陈娇看着丁小星,有一些话,她着实是说不出口,但她想,丁小星能够明白。
又不是在童话里长大的孩子。
陈娇想她是不能阻止他做什么,也不能阻止他说什么。但是,她要向他表明一个立场,表示她,陈娇,也不是在笼子里娇养长大的女人,不懂得社会的黑白灰暗。
她,不害人。但她,也绝不是好欺负的。
徐家洛从前总是说:娇娇,我会护你一生。
怎么护啊,打搏上进都靠她自己。所谓护,不过是伤心受气的时候有一个肩膀可以依偎哭泣。
可如今只有她自己了。
陈娇低下头,提醒说:习惯就好,四年前,在这个城市不也是只得她一个人,吹拉弹唱喜怒怨嗔,独对镜中人,形单影只。
陈娇抬头,诧异道:“你还不走?”
丁小星说:“我喜欢你。你离婚也好,比我大也好,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
丁小星一条一条反驳:“离婚又怎么了,我无父无母,只要我不介意,谁又能对你说三道四。至于你问我为何不介意,我就奇怪了,这世上分手又另投怀抱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就在意一纸婚书。离过一次,与分手一次,在本质上有区别吗?没有。既然没有区别,我又何必在意那些虚名?至于你比我大,陈娇,别跟我说你没有听过姐弟恋这三字?你比我大,能比我大多少?三岁还是两岁?年龄之所以会给人带来差距感,是因为在不同的年龄段我们所汲取知识的方式与基础有别。可是你听陈奕迅的时候我没听样板戏,你看哈利波特时我没看红色娘子军。我们所根植的文化土壤毫无二致,彼此相处能有什么代沟。如果你能放下架子和我相处,你会发现我和你先前所认定的形象大有不同。你现在之以排斥我,觉得我不可靠,甚至觉得我对你有所企图,接近你是为了牟利甚至其它更可怕的目的。陈娇。”
陈娇注意到在丁小星的长篇大论里,他一直喊她“陈娇”而不是“娇宝。”
丁小星又说:“我会用行动让你改变看法。”
他一直不给陈娇任何插嘴的机会,“你现在离婚了,你需要新的住处,新的工作,新的生活空间。让我帮你,我能帮到你。我可以帮你找房子,帮你去给房东谈价格,帮你留意报纸网站的招聘广告,帮你找合适的二手家俱,粉刷房间,或许还可以帮你在你父母来袭时,冒充一下临时的男友,好让父母放心,女儿并没有因为失婚而弃志。
你不要拒绝我做的这些小事,也不要轻看我为你所做的这些小事。人的自信既能为琐碎所成就,也能被日常生活的繁杂所摧毁。
我的陪伴能让你恢复气力,哪怕你拒绝我,我却仍然愿意陪你找房子,帮你充门面,好不让人欺负你。我对你的感情此刻就是这样。它的名字就是丁小星与陈娇。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也不能对你承诺说这样的感情一生都不改变或是过去。可现在我是真的。陈娇。“
丁小星把手伸出来,低声说:“陈娇,握住他,我的手,你可以当做浮木。我不知道你从前经历了什么,但是如果一个男人会让你认为任何感情,或是付出都是一场等量交换,那么,那就不是一个好男人。离开他是你的幸运。你至少不会付出一生去悔恨。陈娇,来呀,握呀。”
陈娇不为所动,心里捉摸,这厮以前是做传销的吧。小白脸,专挑中老年妇人下手,说得人春心萌动,一不留神就心甘情愿的交出身家。还握手呢,呀呸。陈娇在心里轻唾一口,欺负姐没见过世面。
她懒得跟这个幼齿的少年争辩。木着一张脸起身说:“走吧,回去了。”
丁小星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一脸怅然失魂落魄的跟在身后。
他们穿廊过梯。人流熙攘。陈娇一不留心险些被人撞到。
和所有的家庭剧烂片一样,陈娇的前任婆婆范秀女士在盛央小姐的陪同下,拧眉看着陈娇默然无语。
陈娇很想有志气有骨气有风度的连眼神也不抛给她们一个,淡然飘逸的扬长而去。
可是陈娇的身体不争气。一直轻微的颤动着,在墙边,在丁小星的臂弯里。
即使百般气苦,陈娇也不得不夸一句:丁小星真是一个机灵靠谱的同学,早在陈娇被人挤倒之前,丁小星就已经发现气场不对。他的手蛇一样缠上来,紧紧贴在陈娇的肘部,声音温柔体贴得象要滴出蜜:“娇宝,累了吧。马上就到了。你看你,这一额的汗,我会心疼的。”
范秀与盛央把这一席话听得真真的。盛央倒是无所谓,范秀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
老人家,家庭伦理剧看多了,难免会脑补些八卦脑残的台词,别人还没听懂呢。自个儿就已经把自个儿给气个倒仰。
“陈娇,怎么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看见前婆婆,莫非心里还有不自在?”
范秀嘴上说着,眼睛可牢牢的盯着丁小星,前婆婆三字下了气力,喊得又脆又响。丁小星想充耳不闻都不可能,更何况丁小星还竖起双耳自动进入了战斗状态。
丁小星演技一流,踏前一步,姿体落落大方,没有半分怯懦,声音轻爽悦耳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磁性,“前婆婆?”丁小星讶异,他上下打量范秀,掂量的意味十足,从气质打扮到衣着,瞬间就有了答案。
“喔,”他意味深长的应一声。一扬眉眼神斜飞,充分表达了“原来如此”的释然与痛心。“怪不得我妈这样疼你。”丁小星对着陈娇叹道:“给你最高的礼遇,给你最精美的吃食,给你最好看的衣服,向所有的亲戚朋友介绍你,给你一个地位的肯定。娇宝,我妈这样疼你,倒是你矫情,总拿着过去不愉快的记忆来比较,你这样对我妈妈,何其不公?你放心。”
丁小星当着范秀与魏央的面,轻轻在陈娇的额头上点了一记。“大大方方的接受老人的这份怜爱,只当是上天给你的补偿。不论现在还是将来,不会有人对你挟恩以报,或是在公开的场合为难你,对你说‘前婆婆’这三字。”
丁小星调皮的一笑,“我妈怎么说得出口。”
陈娇记得丁小星说过他父母双亡,无牵无挂全靠保姆拉扯长大。不由得心中一酸。重重的点头。
从魏央与范秀的角度看过去,丁小星与陈娇几乎就依偎在一起。
魏央见机极快,说声“借过。”就拉着满脸通红的范秀匆匆离开消失在人流里。
望着她们的背影,有一瞬间,陈娇觉得万物皆已消失,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通通逝去揉碎在水中,唯有她一人立在天地间,看一颗心被扯成裂絮,飞了漫天遍野。
“你不该这样做,”陈娇指责丁小星,“你羞辱了她,也就是羞辱了我。从此后,我就得戴着一顶不贞的帽子,被那些八婆说三道四。这个城市很大,但我生活的圈子却很小,小到转上两三圈就是遇上个把熟人,眉来眼去的想要看我的故事。我的前夫也一定会知道,原本我在他面前还能装个大义凛然的仙女,处处指责他的不是。可以后我必定会听他冷言冷语,三讥四讽。”
陈娇脸上带笑,眉宇间隐隐有一股煞气。“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样做的时候,我心里真是痛快极了!都说我遇上那人是三生有幸,都说我有了那样知礼懂事的前婆婆是我的福气。可是没人知道处在同一个家里,我被人排斥是个什么滋味,不管你如何费尽气力讨好,外人始终是外人。是我手段不够高杆,是我情智与智商都不够。丁小星,当我想要对人诉苦的时候,哪怕是对着我的父母呢,我人还没开口,就已经落了一不是:有本事的女人是能搞定的。是我没本事。如果我的身份再高一些,如果我的学历再好一点,如果我的工作单位更有前途。其实不过就是如此,但他们偏偏说因为我情不够真,意不够动人,为人做事不够贴心,所以才讨不了长辈的欢心。”
“分明都是扯蛋,可恨我不能戳穿。”陈娇破涕为笑,“干得好丁小星!well done.”
丁小星笑弯了眼,两只前爪搭上陈娇的肩头,附耳轻唤:“汪汪,要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