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万』心上雪》一**蟹

2、第一章

　　接下「阴阳师」这部电影，其实很是机缘巧合。
　　时代感薄弱的自己，几乎没拍过什么时代剧。那些生僻严谨的措辞和发音对他来说无比头痛，举手投足间又要体现极高的修养风度，十分考验演绎功底。
　　远不如现代剧容易。
　　事务所有意拓宽他的戏路，为他选择了不同风格的台本，直到导演泷田找到他，他都还似身处云雾之中。

　　找上他的理由很简单，拍深夜剧的导演和泷田是朋友，两人在喝酒时提起，导演便找了几部他参演的剧集，然后泷田对「夜叉」里的有末兄弟印象极深。
　　可以将双面性格演绎得鲜活而又有着巨大的反差，的确是他迄今为止比较优秀的一部作品。
　　几乎是当机立断，正直憨厚的源博雅这一角色，便落在了他身上。

　　从前就一直听说：野村万斋，有名的狂言大师，日本未来的准国宝。
　　出身狂言世家，作为能剧和泉流派的接班人，野村万斋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符号，是那种会出现在教科书上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这个人代表了活生生的艺术。
　　虽然不怎么看狂言，但好歹是作为首相接待外宾时的保留节目，伊藤英明还是有所了解的。

　　对方可是国宝级的大师，和这样子的人配戏，真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
　　实在是……太乱来了。

　　这种情绪终结在开拍的第一天。

　　从Previa上走下来的身影似乎异常纤瘦的样子，被淹没在庞大的制作小组后面。
　　国宝大人手里拿着阴阳师的台本，正边走边翻看。
　　所有人都忙成一团，只有那个人安然地看书，波澜不惊。
　　大概10分钟过去了，野村万斋终于抬起头，扫视了一圈热闹的取景地。
　　正对上伊藤英明好奇的目光。
　　然后某人朝他露出个和煦的微笑。
　　世界有那么一瞬间静寂下来，然后重归喧嚣。

　　野村万斋走向他，朝他伸出手，「你好。」
　　他还在发呆，身边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他茫然地回过头。
　　经纪人正在挤眉弄眼。
　　他终于反应过来，慌忙伸出手，用敬语郑重地回礼：「您、您好！」
　　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干燥温暖，却骨干分明，明明是男人的手，怎么会有种纤细的错觉呢。

　　他开始觉得，名为「野村万斋」的人，或许和自己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导演给大家做了简单的说明之后，众人便开始更换道具服上妆找机位，一刻不停歇地工作起来。
　　套上一层层繁琐的狩衣，伊藤英明不自在地拨弄衣摆。
　　「哦，原来你就是博雅君啊。」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伊藤英明猛然转身。
　　「野、野村先生！」
　　面前的男人甩了甩袖子，白色狩衣穿在他身上，就像穿着浴衣一样自然，丝毫没有别扭的感觉。
　　「没怎么穿过时代装吧。」
　　「啊，是的。感觉很奇怪呢。」英明摸摸头顶的立乌帽子。
　　「刚开始的确会不习惯，慢慢来就好了。」男人白皙的面容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心。
　　他觉得，这个名叫伊藤英明的青年，出乎意料的单纯而善良，真的很像源博雅呢。
　　「谢谢野村先生！」

　　接着是频繁的NG。
　　最终泷田丢下本子，示意大家稍作休息。
　　英明知道，全部都是因为自己。
　　不知为什么，一对上野村的眼睛，不是动作错就是忘词，紧张得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
　　沉默地喝着矿泉水，他暗暗握紧拳头。
　　下一个镜头，绝对不能再出问题了……

　　「我很可怕吗？」
　　低沉的声音再次冒出，身后的男人唇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
　　不明白为何每次两人目光对视的时候，英明就惊慌失措地不知手脚何在。
　　野村出现时似乎总是无声无息。
　　「不是的！」差点呛到的伊藤连连摆手，却在捕捉到对方眼底一抹促狭的神色时，‘啊’的惊叫了一下。
　　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被捉弄了。

　　身穿博雅衣服的好脾气男人，顿时犹如耷拉下耳朵的犬，呆呆地看着地面。
　　「不要着急，放松。」
　　野村忍住笑，轻轻拍了拍伊藤的肩。
　　不好了，这个人捉弄起来真的太有趣了，忍不住捉弄的念头啊。
　　野村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恶劣的人……

　　前一分钟还毫不心虚地捉弄人，后一刻又温柔安慰他，果真是像书上的晴明一样狡猾啊。
　　不过接下来的拍摄倒真的没有再紧张了。

　　「英，要玩吗？」不远处响起野村招呼他的声音。
　　「啊，马上过去。」
　　时间过得很快。
　　剧组里一帮人已经混熟了，时常凑在一起玩些消遣的游戏。
　　有时是扑克，有时是打赌，无不是在打发时间。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野村开始叫他「英」。
　　英、英……
　　不是伊藤，不是小明，也不是英明君，而是如此亲昵的一个称呼。
　　他在那个人心里，是否有一点点的特别呢？
　　尽管如此，对于那人偶尔流露的温柔，伊藤还是觉得很开心。

　　「博雅君，你又输了哦！」今井笑嘻嘻地凑过来。
　　「……呃。」
　　今井这个丫头戏外也叫自己「博雅」，不管他纠正多少次。
　　那只是书中的人物……离开镜头，他又变回那个终日为人气发愁的二流演员。
　　「野村老师太厉害啦！到底是怎么猜到的，教教我嘛！」电影中的蜜虫在晴明身边蹦来蹦去。
　　男人发出好听的笑声。
　　开玩笑，我在玩牌的时候，你们可都还没出生呢。

　　忆起刚刚在拍摄时，野村前辈认真念着古日语的发音，声调抑扬顿挫，如同吟唱着优美的诗歌，嗓音极富有磁性。
　　英明一不小心就听得入了迷。
　　于是引来剧组那群没良心的人调侃的坏笑。大家简直是一闲下来就拿他和野村先生开玩笑。
　　……只是想到这个人的名字，心脏就有种失去频率的躁动。

　　貘老师有时会来探班，兴趣浓厚地观察晴明和博雅的互动。
　　偶尔在摄像机照不到的地方奸诈地对他做鬼脸，他立刻嘴角抽筋的忘词。
　　这种乌龙的NG数不胜数，到后来连泷田都来凑热闹取笑他。一想到那两个怎么看都浑身散发着猥琐气质的大叔勾着头不时发出诡异的闷笑，他就浑身寒毛直竖……

　　有一次最为明显。
　　那是和真田前辈的一场戏。因为在外景地，所以把最后几场戏排在了第一个时间段，也节省了艺人们的时间。
　　披头散发衣服也被刻意做旧了的真田带着特效妆走出后台，和大家打了招呼就笑嘻嘻地一把揽过野村的肩，玩笑似的冒出句：「万斋你待会儿可要手下留情啊！」
　　野村凤眼一挑，似笑非笑，「我是想饶你，只怕安倍晴明不放过你啊。」
　　众人哈哈大笑。
　　英明看着紧密靠在一起的两人，忽然觉得空气有点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