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往事》长河落日

4、少年往事04

　　景雨的父亲平南王是异姓封王，爵位世袭。这在历朝历代以来都是极少的事情，再加上宫里又有太后和皇后坐镇后宫，景家煊赫一时，荣耀无比，宗族亲戚不少在朝廷担任要职。但无奈的是作为当家人的平南王这一脉，只留下了景雨这么一个嫡女，随着平南王年岁渐高，景家偌大的家业眼看无人继承，族中长辈们便开始操心起来。
　　平南王自己对这些事情本不上心，一心只关心边疆战事，族中的事情，多半都是景雨出面商诀。此番景雨进宫后回来，不过一年的时间，景家长辈们轮番上阵，在景雨跟前唠叨了无数次，要景雨劝平南王赶紧从宗族中过继一位儿子来继承家业。
　　景雨起初不愿张罗这些事情，一再推脱，最后还是最有权威的大叔公沉声道：“你爹年岁已高，他膝下又无子脉，百年之后，景家无人再能挑起大梁，雨儿是个明白人，既生为景家人便尽些景家人该尽的义务，阿公唯求景家世代平安！”
　　景雨对于这位一向敬重的叔公也不能再装糊涂了，连连点头称是。大叔公见景雨神情诚恳谦恭，微微放下心来，思索片刻后说道：“你三叔外面的那个孩子据说天资聪颖，如今才十六岁，已经考取了举人，此次进京只待科考能登龙榜，若是他真有真才实干，你倒不妨让你爹多多提拔他一些，日后与他同朝为官相互扶持，景家也要好过些。”
　　景雨点头，三叔年轻的时候风流成性，在外面同一青楼女子有了骨肉，景家自然是不愿承认的，因此那娘俩便一直养在外地，也未入族谱：“堂兄日后来了京城不妨先暂居雨儿府上。”
　　：“甚好，你也好生掂量他一番，若是真有才干，便让你爹为他引荐些达官贵人，也是时候该让他认祖归宗了。”大叔公神情晦暗不明，纵然是白发苍苍，可是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仍是精明而又深沉。
　　景盛楠来的那日，景雨亲自到府外迎接，在看到府门前停着的马车时微微一愣，马车旁站着的青衣少年，身姿挺拔，清俊儒雅，整个人就如同江南山水画境里走出来的一般，那样的淡然优雅，浑然天成不加雕琢。景盛楠看见景雨时也是愣了一下，继而微微一笑，和风细雨般清爽而又干净的笑容。
　　：“你便是盛楠堂兄？”景雨问道。
　　景盛楠许是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那么老练果敢的表妹，其实也不过是容貌清秀，身形瘦削的少女，景盛楠点了点头，“嘉木初来乍到，堂妹肯收留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景雨微微颔首，让人带景盛楠到安排好的住处去。晚宴又请了嘉木，当作是替他接风洗尘，平南王也特意从军营里赶回来，席间平南王有意试探景盛楠的才干，便以一些民生政事来询问他，他倒是颇有见地，回答的很是有条理。
　　景雨放下心来，遣人向大叔公禀明情况，暗示不日便该将景盛楠记入族谱。景家上下都颇为看重景盛楠的到来，在本家又为景盛楠举行了接风宴，也将其隆重载入族谱了，景家虽然是树大根深，但历来是武将居多，在朝政上能说得上话的文臣不多，景家如今正处于盛极必衰的时期，但是景家人似乎都不想急流勇退，那么便只能激流而上。难得此辈出了个天资聪颖的少年郎，加以时日若是能成大器，在朝政上与平南王相互扶持，那么景家也算是能继续稳固地位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大叔公宣布景盛楠为景家十七代子孙，正式载入族谱的时候，景雨恍然看见景盛楠凉薄的笑了笑，那笑容不同于平日里的和煦温暖，而是笑不及眼底的冰凉刺骨。那笑容是见惯了勾心斗角的景雨极为熟悉的不屑和轻蔑。
　　由朝中大臣一致建议，延迟了好几年的选秀一事拉开帷幕，水面下的暗流便开始涌动起来，景家的人自然也是张罗着要将景家出色的女儿嫁入皇宫，已经送了好几个女孩的画像来让景雨挑选，景雨有些头疼的轻轻的抚了抚额角，这些女孩明亮单纯的眼睛让她想起了景嫣，那个单纯的心善的女子，即使嫁入了皇宫也还有那样清明的眼睛，她不应该生在景家，也不应该加入皇宫。
　　最终景雨还是敲定了两名女孩，一名是本家三叔的孙女景肖甜，另一名是有些旁枝末系的亲戚景蔷薇，这两个女孩不见得是最漂亮的，但是性子却较一般女孩沉稳内敛，尤其是那远房的亲戚，眉目温婉，举手投足间有着淡雅之气，言谈不卑不亢，景雨第一眼见着她的时候便上了心。
　　景盛楠自从入了平南王府，便一直深居简出，勤奋用功的念书。平南王对其赞誉有加，偶尔也会带上他去见一些朝中好友，景雨对这位堂兄的印象仅仅是初见的温润雅致，但见平南王这么喜欢景盛楠，心中倒闪过一个念头，不若就将嘉木堂兄过继到王府来。
　　平南王五十大寿的时候，皇帝体恤平南王一生守卫边疆，劳苦功高，下旨要其举办一场大寿。有了皇帝的旨意，整个景家都忙络起来，操办这场圣上授意的寿宴。景雨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寿宴的大小细节都要一一亲自过问。
　　寿宴当日，宫里的几位皇子都来为平南王贺寿，这是天大的荣耀。
　　景家张灯结彩，将平日里节俭的费用都挪到了今日来用，来往的朝中显贵络绎不绝，景雨毕竟是个女孩，这些事情不能再插手，景盛楠便帮着接见，景雨原本还有些担心，怕他应付不来那些成精了的大小官员，但是听下人们回报，说朝中那些官员们对嘉木公子赞不绝口。
　　景雨心中越发坚定了要让平南王过继景盛楠为子的念头，虽然在身份上，景盛楠有些低微了，但看这一辈景家儿郎中能及得上景盛楠一半的几乎没有，为了景家和平南王府，景盛楠都应该成为平南王的继承人。
　　直到寿宴快要开始的的时候，景雨才露面，贴身丫鬟细荷搀扶着景雨走到属于她的座位上，原本热闹的晚宴有一瞬的安静，景雨神态自若，面色安详，目光缓缓掠过在场的众人，在看到对面的几位皇子时，微微颔首。
　　景雨听的见那些大臣们在低声嘀咕什么，坐在皇子堆里的榕凤头来关切的一瞥，景雨依然神态安详。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这晚宴就开始吧。”平南王威严的声音响起，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此次宴席，不少大臣是带了亲眷过来的，那些王孙贵族的女儿们正值豆蔻年华，一个个人比花娇，同几位皇子也年岁相当，开宴了没多久，那些大臣们喝他们的酒，这些少年少女们便相邀着去王府后花园玩耍。景雨毕竟是主人，要带着他们去玩，只是景雨毕竟心态老成，他们玩捉迷藏，景雨就坐长廊的石阶上静静的看着他们。
　　：“四姨母。”榕凤凑近来，坐在景雨身边，神情带着些小心翼翼，“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景雨看着这一年不见了的侄儿，他比以前出落得更加妖娆美丽了，似乎也长高了不少，不知道等完全长大以后，又会生得怎样惊艳绝世。
　　：“我还是坐在这里看吧，不要扫了你们的兴。”景雨轻声回答，目光沉静的落在那些嬉笑玩闹的王孙贵族身上。
　　：“那我在这里陪四姨母。”榕凤想了想，坚决的说道。
　　景雨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人陪。”一边说着，一边将榕凤推了过去，“去和他们一起玩吧。”
　　恰好此时，眼睛上蒙着黑布的丞相的孙女洛紫青一把抓住了榕凤，兴高采烈的嚷道：“我抓住一个了，我抓住一个了。”
　　洛紫青揭开了蒙眼的黑布，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抓着的少年，榕凤无奈的摊手：“既然你抓到了我，那么就算我输了。”
　　洛紫青神情有些羞涩，那些躲在一旁的少年少女们都涌了过来，嚷着要惩罚。景雨嘴角含笑看着他们的天真浪漫，看着榕凤被众人推攘着背起了洛紫青。
　　景盛楠不知是何时过来的，在景雨身后轻轻一叹。景雨惊讶的回头，看见景盛楠也是看着那群少年少女们的方向，唇角带着一丝怅然的笑：“这些王孙贵族们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