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处》一纶茧缕

50、第五十章 不容放弃

　　叶奕灵不知道的是，她坐的出租车刚离开小区门口，街角便有一辆车缓缓跟上。
　　邵郇脸色阴郁，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他心里有把刀狠狠地剜着他，让他的心血肉模糊。六年的相处，让他轻易地看出她的决定。她不要他，甚至为了截断和他的关联，连他的孩子也不要。
　　可他还是又自欺欺人了一次，希望她能止住自己脚步，直到他的视线穿过走廊里摆放的高大的盆栽，看到她头也不回地进了手术室，才知道她到底有多恨自己，到底有多决绝。
　　他不会就这样放过她的，她恨他，他也恨她，恨她竟然这么狠心，恨她这么轻易地掳获他的心又把它狠狠踩在脚下。
　　他跨着大步走向手术室，脸上全是寒冰。童悦悦回头正看到他，低呼了一声“邵先生”。他像是没有听到，伸手推开手术室的门。门口叫号的护士忙来阻拦，邵郇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让开！”
　　护士被他的气场惊到，讪讪地说了声：“你不能进去的。”
　　邵郇没有理她，大步走了进去。叶奕灵正站在手术台旁，紧紧地撰着双手，脸色煞白。旁边的篓里还有血迹，她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止不住开始呕吐起来。
　　童悦悦也跟了进来，见状忙上去轻敲她的背。叶奕灵胃里的东西倒了个干净，直到吐出的全是酸水，还止不住干呕，人也软得没有力气，虚虚地靠着童悦悦。
　　邵郇就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殊无温度。
　　医生见这阵仗，已是不耐烦：“还做吗？要做的话家属赶紧出去，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童悦悦看看邵郇，又看看叶奕灵，不知如何回答。
　　医生正要开口再催促一次，邵郇已突然上前，一言不发地抱起叶奕灵，转身出了手术室。叶奕灵软软地倚在他怀里，累的没有挣扎说话的力气。
　　童悦悦忙跟了上去。邵郇的脚步很快，仿佛不愿在医院多待一秒，整个人被寒冰笼罩着，冷得童悦悦也不敢开口说话。
　　他几步就到了停车的地方，狠狠地打开车门却极轻地放下叶奕灵，从后备箱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冷声道：“漱口！”
　　叶奕灵接过水，漱了下口，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有说话。进手术室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不管她前期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她还是狠不下心来拿掉孩子。她正准备和医生说不做了，却不料邵郇却此时闯了进来。她可以看到他眼里分明闪烁的怒火，恨不得撕碎她的表情。
　　邵郇看着一脸平静的叶奕灵，心中有很多情绪交织，愤怒、懊恼、失落……可这是他种下的因，他只有自己慢慢品尝这收获的果。他用力地甩上副驾驶的门，对着童悦悦说声“上车，先送你回去”便径直坐上了驾驶座。
　　“不了，我还要去单位。你们好好聊聊，有什么问题好好说。”童悦悦拒绝道。她看得很清楚，邵郇虽然很是生气，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对叶奕灵还是照顾妥帖。他在意叶奕灵也在意这个孩子，或许对于这个孩子的去留，他们该好好谈谈。她在车外看着邵郇帮叶奕灵仔细地系好安全带，心里的确定更深。
　　邵郇也没再叫她上车，对她点了点头，开车离开。

　　一路上，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回到燕语嘉园，邵郇把她安置在餐桌旁，热了碗燕窝粥放在她面前，粗声粗气地命令她：“吃掉！”
　　叶奕灵拿着勺子搅着碗里的粥，迟迟未动。邵郇一直冷眼看着她，此时再也控制不住怒火，端起碗狠狠地甩了出去。盛满粥的碗狠狠地在地面上迸裂开来，像他无可遏制的愤怒。
　　他上前一步攫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和她对视：“你给我听好了，我要这个孩子，如果你敢让她有什么意外，我会让你身边所有的人为她陪葬！”
　　“为什么？想给你生孩子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她？”
　　“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我一直在等着你告诉我，可是，是你自己浪费了这样的机会，现在，不管为什么，你只要记得我要她就行了！你如果想做什么小动作，所有你在意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除了威胁我，你还会做什么？”
　　“威胁？是，我是在威胁你，威胁有用的话，我不介意一用再用。”他放开手：“既然你不吃，现在给我进去躺着。”她的脸色很苍白，仿佛随时会倒下，让他的心一刻不停地揪着疼。
　　她看也没看他地进了卧室。早上的一幕幕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在心里轻声地向她道歉：“对不起，妈妈不该想着放弃你。以后再也不会了，不管未来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不一会便熟睡过去，自然没见到邵郇在她睡熟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为什么这么狠心，连一丝一毫的可能也不留给彼此？他心里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可他知道，他舍不得，伤她一分，自己便痛十分，这让他如何舍得！可是，不管怎么样，她再恨也好，这个孩子，他一定要留下。有了她，她便再也斩不断彼此之间的关联！
　　他看了她很久，直到她即将醒来。她的睫毛轻颤着，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对她，怕她说出她对他直白的恨意，怕她还是执意要拿掉这个孩子。握紧拳头，他艰难地起身离开。叠翠谷的张嫂已经被他调来照顾叶奕灵，他仔细吩咐她好好照看，便拿了车钥匙离开。他需要一个宣泄自己情绪的方式，让自己的心好受些，再好受些……

　　邵郇开着车在街上兜了两圈，心里越来越难受，越来越烦躁，车速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他将车子速度提到最大，一路飞奔去了碧海明珠。碧海明珠的负责人知道是老板的朋友，赶紧将他迎进包厢。他叫了好几瓶酒，仰头一口气就喝掉一瓶。
　　他以为最近他们的气氛缓和了，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希望，希望她不再恨他，不再怪他，希望她能稍稍明白点他对她的心意，可终究，终究是他自作多情了。
　　她一直在等待着能摆脱他的日子。这些天来，他是如此地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等着她能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可谁知，她明明那么喜欢小孩子，甚至在她年少时便打算一毕业便结婚的她，竟然如此绝情地要将孩子拿掉，连告诉他一声都没有！
　　他和她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他强迫她的，她对他，始终连一丝感情也没有！他知道！可他总觉得只要他好好对她，她总能感受的到的，即便她不爱他，也没关系，只要他对她好就是了，她总有一天不会再排斥他的。可是，她竟然如此的狠，竟然连他们之间一丝一毫的联系都要截断！
　　方皓谦接到夜店经理电话赶过来的时候，邵郇已经喝了好几瓶酒。夜店经理早已迎在门口，一看到他便急道：“邵总已经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怕会出事，他还不停叫酒，您看……”
　　方皓谦做了个止住的手势，快步上楼推开包厢门，包厢里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玻璃渣，邵郇正拿着酒瓶，仰头就往嘴里灌。
　　方皓谦赶紧上前，劈手去夺邵郇手里的酒瓶：“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邵郇自嘲地大笑：“我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他甩开方皓谦的手，继续喝。
　　“别喝了！”方皓谦又去抢酒瓶。
　　“别管我！”邵郇怒，一拳打向方皓谦。
　　方皓谦格开他的手：“你就算喝死了她也不知道，有工夫在我这里耍狠，有本事对着她去！”
　　“别和我提她！她是什么人，值得我费心？”
　　方皓谦眉心微蹙，接下他的话：“好，她不是你什么人，那还不简单，你现在打电话给她，马上甩了她。你今天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帮你找来！你马上给我把她甩得远远的，不要在我这自己折腾自己。”
　　“她怀孕了。”
　　“怀孕，那还不简单，找家医院，一个小时就能搞定，有什么好烦的？”
　　“你混蛋！那是我的孩子。”
　　“现在能称得上孩子吗？不过是个胚胎，再说哪个女人不能帮你生……”
　　话还没说完，邵郇已经一拳正中他的胸口，方皓谦也不手软，狠狠地还击。两人扭打成一团，地上全是酒瓶玻璃的碎片。
　　两人谁也没占上风，过了很久，两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方皓谦一把将邵郇推倒在沙发上，自己也躺在另一张沙发上喘着粗气：“既然放不下她，那就把她留在身边，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人在你身边不就得了。何况，现在她有了你的孩子，还能怎么样？”
　　“她连告诉都没告诉我，自己一声不吭地就想去把孩子拿掉。如果不是我跟着她，孩子早就没了。”
　　“那就派人一直守着，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看她还能跑到哪去。”
　　“这么久以来，都是我在一厢情愿，我何必这样禁着她……”他痛苦地扯着头发。
　　“可是你又做不到对她放手，既然怎么样你都不会放手，你又何必如此痛苦？”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手，也做不到不痛苦。因为，看她痛苦，我比她更痛苦……”邵郇用手捶着茶几，不一会关节处便有血迹冒出来。
　　方皓谦按住他的手：“邵郇，有时候放手，是为了更好地拥有。”
　　“像你一样？”
　　“是，像我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陆小羽爱你，可是她不爱我。”
　　“不要否定自己，六年是个不短的日子。很久以前，我也觉得她不爱我，可是事实证明，不是的。”
　　他笑起来：“爱？谁会爱上一个强迫夺走她第一次的男人？她恨我！恨到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放手，放手就能在一起了吗？这么多年，陆小羽和你在一起了吗？”他痛，痛得胡言乱语地拉着人陪葬，言语间狠狠地刺着方皓谦。
　　方皓谦沉默下来。他有什么资格告诉邵郇怎么做，邵郇不愿放手，至少人还在身边，可以日夜相对，而自己，除了想念，还有些什么！
　　方皓谦在杯里倒满酒，仰头一口喝下，感情的问题有千百种样子，谁又能真的给谁提供解决的办法呢。

　　这一天，邵郇史无前例地喝得酩酊大醉，身上更是一片狼藉，衣服破了，手上也全是血迹。
　　方皓谦没有将他留在碧海明珠，而是送他回了燕语嘉园。张嫂开门时一脸震惊，这样的邵郇，她从没见过，急忙把他们迎了进去。
　　方皓谦将邵郇放在客厅沙发上，问道：“叶小姐呢？”
　　“叶小姐已经休息了，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麻烦你去告诉叶小姐一声，邵郇这样，也不能任他在沙发上躺着，我扶他进去休息。”
　　“好的。”张嫂进了房间，不久后叶奕灵披着外套出来。
　　方皓谦看着她的视线落在邵郇身上，一张小脸上有着担忧，半天才问道：“他怎么喝得这么醉，还受伤了？”邵郇的脸色发白，周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意。
　　“可能心情不好。”方皓谦淡淡回了一句：“没喝死算好的。”
　　他注视着叶奕灵：“就让他在这里躺着？反正他也没什么知觉了。”
　　叶奕灵怔怔地看着邵郇，听到方皓谦的问话，回过神来：“麻烦送他进房，他需要清理一下。”
　　闻言，方皓谦过来拉起邵郇的手臂，将他背起，送到主卧的床上。叶奕灵跟过去，帮着方皓谦把邵郇的衣服脱掉。衣服脱掉的那一瞬，叶奕灵深吸了一口气，他精壮的上半身有好几处青紫，手臂上、手上、腿上更是有不少伤口。
　　“张嫂，麻烦把电视柜下面的医药箱拿进来。”叶奕灵吩咐完，去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邵郇仍人事不知地躺着，叶奕灵细细地帮他擦了擦脸，又仔细地把他身上清理了一遍。
　　热毛巾的温意偎贴着他，他发出了舒服的轻哼声，嘴里喃喃地叫她的名字：“灵灵，灵灵……”像是她不答应，他便不罢休一样。
　　她被他弄的无法，只得应了一声：“我在。”
　　“唔。”他也轻轻地回应：“不要离开我。”
　　叶奕灵楞了下，转头去看他的脸，他仍是未醒，只迷迷糊糊地说着醉话。
　　张嫂已经拿了医药箱过来，帮着她把他身上的各处伤口上好药，缠上纱布。一切整理完毕之后，叶奕灵才把被子拉开，替邵郇盖好。
　　方皓谦一直抱胸站着没说话，见叶奕灵收拾完毕看向他时才说了一句：“晚了，我先走。”
　　“嗯。”叶奕灵也不和他客套：“我送你出去。”
　　“好。”
　　叶奕灵将方皓谦送到门口。方皓谦在门口停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很多事，猜得了开始却料不到结局。如果说开始时他伤了你，现在他是在百倍地伤自己。你是个通透的人，一定知道只要你换个角度，换个做法，你们会比谁都幸福。”
　　方皓谦说完便转身离开。叶奕灵缓缓地关上门。幸福，在六年前她就认定了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有幸福，因为幸福是一种感觉，六年前已经被他逼得支离破碎的她如何还有力气去感觉幸福？
　　张嫂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叶小姐，邵先生在叫你。”
　　“哦！”她应了一声，进了卧室。
　　邵郇仍闭着眼睛，只在一叠声地叫她的名字，被子也被他蹬到一边。她在床侧坐下，把被子拉上来，他突然睁开眼，一把拉住她抱在怀里，嘴里还嘟囔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正思量他是不是真醉得这么厉害，抬眼看去，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粗而急促。她挣扎了一会，他的手越收越紧，根本挣扎不开来。她叹了口气，低低说了句：“你放开我好不好？”
　　醉梦里的邵郇听到了“放开”两字，眉头皱了起来：“不放，一辈子都不放。”他喝醉酒的脸有些孩子气，嘴角微翘着，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半坐半卧的姿势弄的她极不舒服，她推推他，可他仍没有松开手。她也不敢再提“放开”的字眼，只好对着他说了句：“邵郇，压倒宝宝了。”
　　他像是突然被惊到，一下子松开手，睁着开迷糊的双眼看着她，唇边突然绽开极大的笑容：“宝宝，我的灵灵宝宝有我们的宝宝了。”
　　他抓着她的手把她往床上拉。她见他醉得不轻，也不违拗他，顺从地躺在他身边。可他还不满足，仍旧把她收到怀里，低头在她颈窝处蹭了蹭，一脸心满意足地呼吸渐渐匀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