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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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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左离家后,在最困难快要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年遇到了严峰。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幸的人,大概也投错胎了。
杨左生在一个教育世家。
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中学老师,再往上数,爷爷是拿过国家科研金奖的。自己却没遗传到家人的智商,是个读书废柴。
高中的他只迷恋11区文化,是标准的ACG系宅男。那时一直在追一部叫鬼葵的动画,剧情怎样,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了。高考成绩下来后,离三本线都差得远,杨父直接砸了他的电脑,杨左到最后也没看到动画的结局。副本外永远在等他的基友们,也只能说再见了。
杨父一辈子是体面人,在学生心中永远是高高在上学识渊博的杨教授,不求儿子考状元,但这样的成绩也根本超出了心理承受底线。
高考的失利、父母的不理解、对读书的厌烦,这一切在砸电脑的时候爆发了。
青春期的孩子和父母争吵,大概没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杨左出柜了。
其实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平静地和家里说出来,那一次,真是个最糟糕的时机。
杨父被他说得直傻,同性恋是什么?绝对是比“三本线外”更遥远、更无法接受的东西。说迂腐也好,老顽固也罢。
“改?怎么改?对着女人硬不起来你说要怎么改?”
一个巴掌打过去,父子间的裂缝怕是再难愈合了。杨父张口就是“滚”。
“有本事你别回来!”
自此,杨左再没回过家。
独自过了三年。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技术,能做的工作很少。
日子也能过,只是人的志气在日益消磨。
然后他遇到了严峰。原来的高中同学。和他相比是很厉害的了,至少正正经经读着大学。
杨左直说很羡慕,很崇拜。
严峰家境不好,父亲是工人,母亲已经失业在家,一家人挤三十来平的小房子,还是收留了杨左。他说既然住下了,以后也要挣钱帮着家里过日子。
严家三口都很照顾杨左,严父给他夹菜都能使他眼圈发红。大概就是父爱的感觉吧。
严峰成绩很好,那天他激动的跟杨左说通过了学校一个项目的审核,得到去米国继续读书的邀请,三十个人只通过了两个。杨左也为他高兴,严峰激动过后却归于平静,失落而无奈,家里的条件所限,就算有这样的好机会也只能放弃。
杨左那时候也打两份工,早上给后面的三片住宅区送晨报,然后从中午开始在一个超市货房一直做工到九点半。他每周都坚持买一张彩票,三年如一日,是他做的最奢侈的事,因为下班赶不回去,开奖一直是严峰帮他守着电视看的。虽然一直买,也只中过一次一百块而已,还不够彩票钱。严峰每次都笑呵呵跟他说,数字都对,下次把位置重新换一换就中大奖了。这样的温柔安慰,太令人沦陷。
之后,严峰似乎在学校参加了什么社团活动,连续两个月在家时间都很少。严父严母还会问他,奈何他也不知道。
再之后,却只剩下一封字字真切的忏悔信。
二等奖的彩票,二十二万,对严峰来说是怎样一笔巨款。他盯着屏幕的双眼酸疼。那张原来想都不敢想的邀请书又出现在了脑海,每个字母他都能倒背如流。
用自己的身份证去兑了奖。联系学校,办手续,签证,只用不到两个月就做下来,一气呵成。而这六十天里每次见到杨左,不啻是最大的心理折磨。
他说不出口。他太想出去了。
只得在离开后留书一封,诚心悔过,许诺弥补,这一切连对着父母都瞒了下来。
杨左看过,心底凉透。
把身上发的当月工资留在桌上,收好自己的两身衣服就离开了严家。原本刚刚萌芽一点点的懵懂念头,再没有复苏的可能。
之后的杨左对钱有了极深的执念,逼迫自己,一定要赚到比二十万更多的钱。
彩票倒是再也不买了。
现在,这个人学成归来,在这样的场合和自己偶遇,像模像样地站在那里,叫自己的名字。
杨左觉得恶心。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真是糟糕的否定。
杨左转过头继续看T台上的走秀,模特们挺拔的身子仿佛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杨左,我们谈一谈。”
谈?真是笑话,他和骗子没什么好谈的。
严峰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杨左不回话他也不着急,就在边上站着。反正守着人也跑不了。
就这样撑了半个小时,杨左受不住了。
只要感到这人在自己身后站着,感受着他打量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只想尽快摆脱。
他撇撇嘴,低着头往后。
“我们出去。”
然后率先离开会场。
会场外面是一个宽敞空旷的偏厅,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在收拾打理。此时已经是快散场的时间,门口的两个身着西装的女人在不停看表,对着手里的对讲机低声吩咐准备。
杨左走到侧面一张长桌旁站定,后面不远处有扇门,上面大大的红色标语写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等李秉右从通道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杨左被人纠缠的画面。
看样子那两人已经谈过好些时候了,杨左显然想摆脱却被缠着不放。
李秉右带上墨镜靠过去。
“请问,我的助理有什么问题吗?”
上前,以保护者的姿态,将不耐烦的人拉到自己身边。
被这样维护着,杨左感到这人比刚刚在秀台上看到时还要高大。
“……李秉右?”对方的语气明显带着不确定。
“是的,”大明星面露微笑,态度一流,“杨左是我的助理,请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严峰显然没想到。
刚刚一直在问杨左做什么工作他都不肯回答。只是助理而已,又不是见不得人,怕还是不想和自己说话才不予答复。
这样一想,严峰心里笑得更苦。哀叹一声,幽幽盯着杨左道:“我改天再联系你。”
虽然两人根本没有交互联络方式。
没等他继续说话,李秉右直接拉着杨左朝门口走,后从通道出来的小赵滴溜溜跑上前递帽子给他戴,然后退后半步,什么也不说,当妥跟班的角色。
坐电梯直达底层专用停车场,邹一辰正在保姆车旁候着。见到两人这样拉扯,他眉峰紧皱。
这人,最近实在太不注意了。
还差几步远,李秉右猛地停住,身后的杨左和小助理险些撞他身上。
“小赵,你跟一辰先走。”
小助理最听话了,啥也不问就低着头跑向邹大经纪人。
李秉右没给那边两人沟通的机会,拉着杨左往右拐走过一个区,开着自己的车率先出了停车场,留下邹一辰闻着他的汽车尾气咬牙切齿。
车里很安静。
就这样开了十来分钟。
副驾驶的杨左忽然开口:“我想喝酒。”
这个白眼狼,第一句难道不应该是“谢谢你”吗?!李秉右在心里跳脚,闷着声说:“你知道你喝醉什么样?”
杨左老实的摇摇头:“难道不是睡过去吗?”
李秉右摇头。
“撒酒疯?”他继续试探。
继续摇头。
屡屡猜错,杨左脸都变色了。他想到那些喝醉会跳脱衣舞或者变身接吻狂的例子……
其实只是夸张版的酒后吐真言,把憋在肚子里的话一次性全吐槽个过瘾而已。
杨左也不问了,垂着头显然精神不好。
看他恹恹的样子李秉右反而心软,没了逗弄的心思。
“去我家吧,啤酒红酒白酒,随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