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风》楚溪邪

24、灼州遇

　　梧止墓风，梧止一族的二当家，父亲成为领主的同年，以十七岁的年龄成为梧止一族的族长继承人，也就是将来要统领无邪人人皆知的暗势力的人。
　　也就是那时候的灭铃之主。
　　没错，父亲那代还不是领主亲自出任灭铃之主，原本我也不会。不过梧止微澜的出现改变了我的想法。
　　如果说灭铃是天御都无法触及的暗势力，那么梧止一族的族长就是完全呈现在天下面前的明势力。他们会是最无所顾忌的谏臣，在领主即将做出错误的决定时，及时的阻止，他们在整个天御，无所不在，但却是与灭铃完全不同的形式，他们会是各个驻扎之地的领袖，当地人人都会知道，他们以驻外使的身份获得各地的优待，同时又能及时地传回对无邪有用的消息，对整个无邪来说都是正面的存在。
　　当然，这是普通人的视角。对于梧止本族来说，尤其是成为领主的人来说，梧止一族绝对是令人牙痒的存在。是的，梧止一族从不团结，除了直系血亲，他们是六亲不认，甚至互相敌视的。
　　事实上，历代梧止族长都是选来对付领主的，因为梧止一族上下都不能容许领主独大。很多事情也不能让领主一个人说了算，涉及到国家邦交，打仗，联姻等等族内认为需要干涉的事情的时候，领主就不得不顾忌他们一下。这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绝对是眼中钉，但与此同时领主又绝对不能忽视他们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以及他们确实带来的好处。于是历代领主都对本族恨得牙痒，又不得不忍。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谢一下我那现在不知道还活没活着的父亲。
　　当初父亲因为本族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端了他们老巢，以至于在我接手无邪的时候，没有了本族那帮讨厌鬼来碍眼。当然，我知道梧止一族之所以会被灭，主要是因为阻拦父亲寻找母亲，他是为了发泄，也为了报复。
　　梧止一族在我父一代成为历史，灭铃就独大了，他们甚至弄了个傀儡，趁着我父不在，而我还在学艺的时候，篡夺了无邪，虽然我已经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儿摆平了。但是他们犯下如此不可饶恕之罪，就得有接受惩罚的准备。
　　要不是因为那时天下初乱，无邪已经没了梧止一族，灭铃的情报还有点用处，我也不介意让它两百年历史葬送在我手里。
　　虽然我的回归很拉风，当然没我父一出手就灭了自己六族拉风，但也让我在无邪的地位以极快的速度稳固下来了。让我疑惑加愤怒的是，无邪出了这么大的事，都变姓了，梧止墓风，这个据称还是我叔叔的男人居然还是一动不动的窝在渊梧！如若不是无邪最能打仗的鞠冉刀很有可能因为对手是自己曾经的好哥们儿就投敌，我当初还真想直接打到渊梧门口去。
　　现想来，当初父亲铲除本族的时候就该把他也灭了，省得人家说你灭自家六族，还差颗人头！
　　但好歹是我叔叔，事情也解决了，也是看在鞠冉刀的面子上，让他们保持了一点联系，梧止墓风也没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也犯不着全天下追杀自己叔叔，于是事情就那么过去了。
　　我以为我们要能再见，不是他奉了他家领主的命令打到无邪来，就是我带着老鞠打到渊梧去，没想到渊梧还真把他派过来了，不过不是来打仗，而是来请租的。
　　灼州这块地方，说不垂涎那是假话，但要我相信渊梧会割了自己的大腿肉，还亲手送上门来给我，请容我犯个疑心病。
　　先不说渊梧现在的领主其好战程度乃渊梧史上之最，能把自家领土吐出来？那我都要去跟流锦炎姓了！六艺会开始之前就听说他们整军待发，已经好几个月了，六艺会之后恐怕连寒国都要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先且不论，就他把灼州送来给无邪当租地这个行为，就有三种可能。
　　第一，渊梧又要远征，但有了以前的经验，知道不能输于防守，尤其灼州这块类似咽喉之地，左右看看，觉得无邪趁火打劫的可能性大，而且战斗力强，于是就想了一个两全之计。把灼州当租地租给无邪。这一来，无邪不能明目张胆的私吞白纸黑字上，自己租来的地，二来，渊梧远征，无邪不就是帮忙守着大门的最佳看门狗嘛！
　　第二，渊梧远征是个假消息，其真正的目的是无邪，而租地就是个诱敌之计，只要无邪一签字，正经派了人过去看看自家租来的宝地，就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简单点说就是一请君入瓮。到时候渊梧手里有了无邪俘虏，我不得不给无邪百姓一个交代，就极有可能会掉进他们设好的连环套里。
　　第三，渊梧冷酷的领主某天突然发现自己家邻居领土没自家大啊，于是产生了“那好歹是我渊梧的邻居，我还没打呢，怎么能给饿死了？给地！”的心理，于是就行了施舍。简言之，他吃饱了撑的。
　　我思索再三，觉得若真有第三种可能，我一定得吃了他的地，然后上末阳给他两巴掌，大骂他耍老娘玩儿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代！你以为你送了地我就会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
　　想起来还真是不一般的愉快呢。
　　可惜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我遗憾的摇了摇头。
　　想想这渊梧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就派了林墓风来呢？这不但不会让我松懈，反而会激起我的疑心他们不知道吗？
　　林墓风也真是沉得住气，几个月下来就递了一封催告，我让梅隐随便打发了，他就再没动静了。接下来我开始忙狐商会的事，他也不来招人烦，就像把自己当不存在。真能算是使者该有的样子吗？
　　原本我也不会把老鞠隐瞒的事跟他联系起来，只怪他鞠冉刀终究是个粗人，那么多奏章，独独渊梧这封摆的这么明显，让我“见之忘情”。这事儿要换了梅隐来做，一定神不知鬼不觉。神鬼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想想也是自己失策，御下之道最基本的一道便是把握属下的牵挂。鞠冉刀父母早亡，从小跟梧止墓风一起长大，他走之后，鞠冉刀年过不惑，至今没有妻妾，膝下自然没有子嗣，除了手下的兄弟，在无邪可谓是无牵无挂，但林墓风不同，这个世上除了我父，如果还有谁能动摇鞠冉刀的军心，那这个人一定是林墓风。
　　我虽不知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命的交情，但从这次事情看来，能让鞠冉刀冒着背叛无邪的风险听从林墓风的话，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交情好的问题了。
　　希望鞠冉刀的理由不要让我失望。
　　天十一很快就回来了，驻守的副将听说我到了当地，本想将我迎去军营，但天十一干脆的替我拒绝了。灵音对此很不满。
　　“这活儿果然还是得灵音楼去干啊。这话说得怎么能这么不婉转。”
　　这就是灵音不满的理由。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明日一早，灵音带一半人在这里等老鞠的消息，消息收到立刻动身前往鲁番，不必等我。我带另一半人去灼州走一趟。”
　　灵音知道楚地必须留个人，倒也没给我来个立刻拍案而起，只点点头，说：“灼州的疫情还有复燃的迹象，你小心点。”
　　沔水水祸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是疫情却仍旧没有根除，看来我不小心不行。
　　第二天，天还蒙蒙未亮，我就从客栈出发前往灼州了。五人到了城外，便兵分两路。灵三和血五在暗中先行一步，天十八和凡二装扮成我的随从跟在我身边。
　　路行十里左右，灵三发来消息询问前方有人争斗，可要改道而行。
　　我思量了片刻，便决定不改道。
　　灵三和血五比我们先行一个时辰，想来等我们到了那争斗之地，那些人也该完事了。这是我靠经验推测出来的，但事实证明，我对了一半。
　　三百米左右的距离，我已能够清楚辨别出那伙争斗之人的人数。躺在地上的约莫有数十人，还在争斗的只有不足五人。近些，可以发现那四人分为两帮，各打各的，但其中两人服饰相类，应是一伙的，另两人……我有些不大确定，驱马又往前靠了靠，看清了我不禁微笑起来。
　　那其中之一的男子穿着华贵的墨紫色锦缎，配以千金难求的方空，身形恍如缥缈的云雾，他的脸上始终噙着笑，这笑妖气十足，血气冲天，直衬得他那双潋滟的凤眼犹如鬼瞳。这个人见过“我”最后一面，他是西乞术。
　　另一个身形修长灵活，脚步敏捷，动作快准，容貌被一顶黑色斗笠遮挡着，随着偶尔过激的动作漂浮起来，掠过优美的下颚，略微露出了一角红唇，一只金色的樱瓣耳环撩起几根墨黑的发丝盘踞其上，恍如最为撩人的红莲。此等惊世容颜，正是我寻找已久的师弟莫逍！
　　一看到他，我下意识地就瞥向他的腰间——没有剑。很好，我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示意天十八和凡二上前帮忙。心道这趟真没白来。
　　两人领命，出手也是迅速异常，只一眨眼，最后的敌人也躺倒在地了。
　　他们知道西乞术和莫逍的身手根本不需要帮助，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向那两个没玩够的男人打个招呼。
　　果然，灵三和天十八刚收回手，两人便一起转向了我的方向。
　　我的脸上挂着还未褪去的笑容，咧了咧嘴，抢先道：“两位不必多谢了。”
　　闻言西乞术挑了挑眉，瞟了一眼地上的对手，抬首间笑意加深，“小兄弟身手不错。”
　　我谦虚的摇摇头，一点也没解释的把手下的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适才路过此地，不想竟遇到歹人袭击过路人，看两位皆是天精地华般的人物，想来是这些歹人起了不轨之心了，好在两位身有武艺。不过水击石穿，歹人胜在人多，两位就是武艺再高，也经不起这般耗着。看你们也是要往灼州方向去，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吧，也好互相照应些。”
　　西乞术耐心地听我说完，期间还非常受教的点头颔首，等我说完，这才笑道：“小兄弟说得有理，我本是一人独行，这次碰上歹人连累了这位过路人，实在过意不去，正有意与他结伴而行，正如你所说，人多了好照应，有武功高强的人一路同行，我这心里也安稳些。”
　　这话是说他不认识莫逍了，我了解的点点头，诚恳地望向莫逍的斗笠，“不知这位公子意下如何？”
　　黑色的斗笠一动不动，西乞术也看向他，“这位公子，适才不小心连累了你，请务必给个机会让我赔个礼吧。”
　　黑色的斗笠动了动，随即一个极为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我习惯独行。”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的眼神柔和了些，上前几步，靠得近了些，我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在他抗拒之前又收回手，退后两步，轻笑道：“看这位公子好似只带了一只珥璎，这珥璎从来都是成双成对的，为何只带一只呢？莫不是不小心丢了？你我同行，沿路帮你找找，人多力量大，你说是不是？”我望了一眼西乞术。他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点了点头。
　　我翻了个白眼，示意他出声，西乞术眸光一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依我看，到了灼州再买一对，怎么样？”
　　我再次翻了个白眼，这次没表现出来，昧着良心说：“这也是个法子。”
　　莫逍捏了捏拳头，缓缓松开，这才妥协道：“如此，就劳烦各位了。”
　　莫逍其人，有着与其绝艳的姿容完全相反的性格，他因此对自己的容貌很是憎恶，不过那也是他得到无光剑之前的事了。得到无光之后的莫逍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但对于那只珥璎的在乎还是一如既往。
　　我一眼都没去看他捏紧的拳头，笑得欣喜异常，“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即刻启程吧。”
　　西乞术说：“还未请教小兄弟的大名？”
　　我眨眨眼，拱手道：“我叫莫遥，逍遥的遥。”

作者有话说

　　这是女主第三次改名字了，我都有点替她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