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狐商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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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无邪境内突然燥动起来。
即使是事先知道事情会闹大，但看着满大街拥堵混乱的景象，我仍旧是有些吃惊了。
短短一个多月，无邪就乱成这样，看来其他领地也不好过，平康也该要忙起来了。
“还钱！大同钱庄还钱！”
“钱庄里的钱都是我们的！我们拿回来有什么不对！？快开门！”
“没错！你们凭什么不开门！叫钱庄的掌柜出来！”
“出来！”
“滚出来！”
“聚联钱庄还钱！”
“生宝钱庄还钱！”
“汇财钱庄还钱！”
……
到处都是要钱庄还钱的百姓，明显处于少数的钱庄的人满头大汗的拦在门口，扯着嗓子安抚，“大家别着急！钱庄的钱只是还没运过来！等钱一运到！我们马上就把钱还给大家！大家别着急！都听我说！大家……”
眼看着那些人嗓子都喊哑了，但愤怒的人群完全听不进他们说的话，全部叫嚣着要钱庄还钱，人群一浪接一浪的往前挤，像是要踩着阻拦之人的尸体冲破钱庄的大门！
我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底下的一切，眼角掠过酒楼里其他的食客。
这座酒楼名为落霞楼，地势较高，共有五层楼，俯视下去，稂烬风景尽在眼下，尤其是夕阳之时，晚霞漫天，天际与大地的交接处分明可见，美不胜收，在稂烬也是名胜一般的地方，因此客源滚滚。这次六艺会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前来，稂烬各家客栈都是人满为患，落霞楼也不例外。只是其中住着的人比较有用一些罢了。
灵音见过上官靳巍之后，将他在六艺会前期那段时间的行程告诉了我。上官靳巍是我爷爷辈的老臣，在父亲失踪之后保持着一贯的低调，每日除了职务之外就是来落霞楼喝茶。那段时间他倒是没遇到什么可疑的搭讪之人，请出“仁道”墨宝也是他自己想到的，不过经灵音一问，便仔细想了想。
“那日在落霞楼喝茶，有人闲聊着，几个外地来的才子在讨论诗词，他也没在意，不过几盏茶之后，那几人便开始讨论当世的文豪，也未曾提到老领主，上官老爷子偶然听到了便想起了老领主的‘仁道’来了。我已经查过那日的才子，什么地方来的都有，没什么共同之处。许是巧合了。”
灵音的推断我可以理解，但“巧合”二字不敢苟同。他们的层面上没有巧合，只有精心计算之后的必然。
上官靳巍是被利用了。
不过既然躲过了灵音的耳目，对方还是有些本事的。
仁道展示之后，对方的目的应该已经达成，留在稂烬的可能性较低，但即使是一点蛛丝马迹，我也不能放过。偷东西都偷到我家来了，我不好好回敬怎么对得起对方的精心布局。
拿起茶杯，饮了一口，余光中的人多数是一副“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稂烬的钱庄全都被抢了不成”的表情，少数却是目露讥讽，明明静坐着，双眼却时刻观察着周围食客的反应。
稂烬乃至整个天御的钱庄都拿不出钱来，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有人捣鬼。若是无知平民，定会慌乱不已，不知所措，就像底下挤满大街的。而从各方前来参加六艺会的人在不知道稂烬以外的情形时，自然对稂烬城内的景象不知所云。但有所猜想的人或是知道稂烬以外的地方也是这种景象的人，绝不会是那副表情。
看来能排除多数人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少数的人是别人安插来探稂烬虚实的，但只要知道是哪些人了，总能顺藤摸瓜，让我知道点什么吧。
是夜，我悄悄潜入了白日那些少数人的房内，没有发现一个人影。被我关注的所有房间内，都空无一人。我搜索了一番，但一无所获。
同一时间都消失了，说明是同一拨人吗？对方藏得很深啊。
跃上房顶，俯视而下。白日挤得水泄不通的大街上还停留着一些固执的停在钱庄门口，不肯离去，大部分人都回去养精蓄锐了。钱庄大门紧闭，但已经千疮百孔，人也筋疲力尽，若是没有人介入，假以时日，相信不会太久，就会奔溃。这就是平民百姓的力量。
再弱小的力量，集合起来，也是致命的啊。
一个多月前——
“这么吊人胃口可不好哦！”路止水说。
“等等吧，也就五天而已。”我嘴紧，一个字也不打算透露。
几人顿觉无趣。我的眸子微微掠起，若有似无的瞟向路止水，“止水，你先回一趟探名流，近期会有大事发生，我需要探名流的情报。至于你突然失踪的事，回来再说。”
路止水圆圆的眼睛里微光一闪，随即她点点头，认真地应声出去了。
暗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她的气息消失在暗室，灵音最先按耐不住了。
“路止水有问题？”这是他第一次叫路止水的全名。
我没有回答，“现在先把注意力放在狐商会上。我们想要从它那里拿到东西，首先就要做到需要知己知彼。”
路止水在场，我对计划闭口不谈，她一离开，我就开始详谈这次活动，在场的都不是愚笨之人，自然都领会了其中之意。但我已经说了要把注意力放在狐商会上，几人也识趣不再过问路止水的问题。
凡音猫一样的眼睛眨了眨，懒洋洋的掀起眼皮，就把话题接了过去，“狐商会的大名无人不知，其主却神龙见首不见尾。”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既然想打人家东西的主意，了解主人是必须的。
“这一次，我们无须知道狐商会的主人是谁。”我说，嘴角的笑意有增无减。“只要知道狐商会的存在就足够了。”
狐商会，天御最大的商业组织，在包括七辽在内的领地都有分会。是一个商界真正的无冕之王。其商会包含的业务涉及之广，除吃、穿、住、行、玩之外，更有军械、情报、暗杀之流的服务。其存在久远，不可追溯其源，然，历代上位者均认可其行，有言曰：狐商乃“孤”商也。即有王室在后，久历不衰。
“朝代更替却不影响商会是个疑点。只能说，这个狐商会极有可能是个无论谁上位都需要或者动不了的角色，又或者说，狐商会才是那个在背后操控上位者更替的手。毕竟，其势力、实力都可敌国。”而这也是“灭铃”远远比不上的。想灭铃只是威胁到了天御王室，我就被不择手段的关进了地狱牢，这个狐商会存在的历史如此久远，却没有任何势力有动它的念头，或者说，是不敢动这个念头。就凭这一点，狐商会，我要定了。
“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会罢了。”我转动着手中的瓷碗，墨色的眸子随着旋转的碗闪耀着光芒。“只要是行商的，都有一个共同点。”
凡音等人都看向我。我却是谁也不看，只抿唇一笑，道：“那就是不得不赚钱。”
几人都静默了一阵。然后灵音就率先跳了起来，“什么叫‘不得不赚钱’啊！哪个商会不赚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商会’啊？不赚钱那能称得上‘商会’吗？”
闻言，众人具是双眼大亮，看样子是已经明白我的意图了。灵音看着，有点糊涂了。“喂喂，你们一个个的，别都笑得那么‘灵音是傻帽’好不好？谁来给我解释解释啊！？”
“呵呵，”我止不住笑了笑，“说你是傻帽还抬举你了。”
灵音不满，“喂！”
“其实你自己已经说出来了啊，‘哪个商会不赚钱’。不赚钱不能称之为‘商会’。所以，它不得不赚钱。”
“我还是不明白，能不能说得再明白点？！”
“换句话说，它赚钱就得存钱，那既然它要存钱，你说，它会存在哪儿呢？”
我一副“我已经说得超级明白”的样子，让灵音很是暴躁，脱口而出就说道：“当然是它自己的钱庄……”话未说完，他恍然大悟地抬眼瞪向我，然后瞪向一众在座的一脸光明磊落的阴谋家。“你们、你们想抢钱庄？！”
这是众所周知的，天御的钱庄每日都会在日暮时分，将所有的现银运到总库保管，第二日清晨，再由人专门护送回每个钱庄。因此想要趁着半夜无人抢钱庄是不可能的，而没有避开天御这项传统的狐商会钱庄的总库地点人尽皆知。虽然人尽皆知，但却也是绝无可能被盗的。因此灵音所言的“抢钱庄”才会如此不可置信。
“该怎么说呢，说你大智若愚果然是多说了前三个字吗？”我扣着瓷碗，盯着灵音道：“我的目标可不只是几个钱庄的一点小钱而已。我要的是狐商会。”
什、什么？！你疯了！
灵音的表情清楚的这么说着。我终于站了起来，显然是不打算再给他解释原因了。几人围起来，开始讨论行动细节。
“虽然不知道狐商会的老大是谁，但这会儿我们都该感谢他克扣工人工钱的习惯。”我说着，将沙堆上写着“工”字的小旗插到了狐商会的总库，看向左手边的凡音，“狐商大会如此重要的总库所派押运的人却十年才一换，并且工钱远远低于其应得，想来那些工人也该心生不满了。”
“不错，我正打算对他们说明这个道理，罢工你看怎么样。”凡音意会而笑。
我莞尔颔首，“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没问题，我保证太阳晒屁股了，钱庄也看不到押送车。”凡音打了包票。
“如此，那日前来钱庄取钱的百姓应当不会少了。”天音苍白的脸上含着悲伤的表情，仿佛用怜悯的口气说出这种雪上加霜的话的绝不是他。
我不禁笑出了声，“没错，是不该少了。天音楼人才济济，交给你没问题吧，天音。”
面有病弱之色的天音悲悯颔首，答得肯定：“是的，主上。”
灵音在一旁，总算别出点苗头了，“喂！你们这又是罢工，又是鼓动百姓一起去取钱的，不是要让天御大乱吧？！”
要知道，狐商会作为天御的经济巨头，在这天下间的钱庄多不胜数，而一直憋着没有战火的现今制造了一个繁华世道的假象，狐商会钱庄近几年又花样百出，让有点小钱的百姓纷纷将自己的钱财存到钱庄，如果它的钱庄突然没钱了会引起多大的慌乱，谁都想象得到，尤其是那些有钱人……想到这一连串的行动，灵音不禁满头大汗，“不行不行，太可怕了！不能想下去了！你们！你们！”见其他人都笑得纯良的望着他，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一样，灵音大喊：“恶魔吗你们！？”
这种程度就是恶魔了？我笑了笑，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结束的。
虽然狐商会所有的前不单单只是总库那一点，就算他们趁乱拿了总库所有的钱，对于可能有“孤”在后的狐商会来说也不能这么简单就结束。
对于权威的挑战，可容不得挑衅之人想退就退。
“不管狐商会背后有没有王室，民间骚乱大起一定会引起王室注意，只要总库一日不出车，王室迟早会介入平乱。而一旦王室介入民间货币流通，就不可能轻易收手。要知道傀儡当久了，看戏的人和操纵傀儡的人也许会忘记傀儡也会思考，但傀儡本身绝无可能会忘记，就算真的忘了，我们也会提醒他该想起来的事。从操纵者手中拿回主权，甚至趁机反主导，这个诱惑绝对不小啊。”
“可如此这般，我们拿到的可能就得缩水了。”同盟之弊：永远的利益划分问题。凡音有些遗憾。
我望他一眼，抿唇一笑，“谁说我们要结盟来着。”
众人转首向他们的主上看去，那一笑真是风华绝代又光明磊落，但他们真的无法忽视他眼角那抹邪恶的光啊！
过河拆桥什么的太无耻了吧？！
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粲然，“暗度陈仓比起过河拆桥如何？”
众人愕然：这、这是连面都不打算露，准备直接阴人吗？比无耻还无耻啊！
忽略一众手下们精彩绝伦的表情，和望过来时的敬畏，我愉悦了。
这样一来，我们所要做的就只有提醒那位傀儡，接下来就坐等天御大乱，狐商会入手了。
一个月，事情完全按照计划进行着。稂烬封锁了东南西北四道大门，禁止骚乱外泄，同时也阻断了稂烬的消息。稂烬境内所有的钱庄都陷入了破产和骚乱，消息的断层让这种混乱延续至今，而稂烬以外，也就是整个狐商会的势力之中，所有的钱庄都无法正常运转，这种情况像冬日里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天御。
我冷漠的注视着守在钱庄门口却呼呼大睡的百姓，感受着四野的寂静，慢慢望向了日落的西方。
平康，也该有动作了。
正想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远处的屋顶一掠而过，似乎是看到了我，于是脚步一转，迅速地朝我飞奔而来。
在安全距离外，我认出来人穿着的是血音阁的衣服，于是将警惕范围缩小，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来人在我三步开外停下，低头一拱手，言简意赅道：“青署长！领主急招！”
我点头，身影率先朝栖梧宫疾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狐商会（三）
，还差 